第8章 淺紅（六）

胡尊一邊審著合同一邊回復道：「我對『修改權』有異議。作者的署名權和修改權是歸類在人身權當中的。任何剝奪或限制作者對已轉讓作品進行修改的行為都是違反《著作權法》及其立法精神的。我方不能認同。」

盧錫望了蔡律師一言。

蔡律師自知理虧，點頭道：「修改權可以刪除。胡律師還有問題嗎？」

胡尊耐心翻閱完三方合同，附在文心瀾耳邊道：「文老師，這是買斷合同，今後這部作品以後產生的商業價值都與你無關了，8萬的價格有點低了。50萬以上的買斷版權才有運營的意義。我可以幫你改為分成合同，寧肯分配比例少一些，也要盡量爭取衍生分成。」

「不用了，謝謝。」

文心瀾果斷拒絕，轉而朝眾人笑道：「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之前我寫了十年的網文無人問津，快快視頻是第一家願意買我版權的公司，我心裡真的非常感激。所以這次不管多少錢我都願意賣，也希望以後還能有繼續和快快視頻合作。」

盧錫肅然起敬：「桂馥老師真是爽快人！期待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最後，胡尊與兩位律師修改了幾項細節，合同最終畫押簽字。

自此，文心瀾成功賣出了她人生的第一部作品。

*

出了咖啡店，文心瀾與胡尊漫步在江邊。

「胡律師，今天真的謝謝你啊，要不是有你在，我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錢呢！」

胡尊惋惜道：「8萬塊錢的買斷真的太低了，我至少能幫你談到28萬。」

「有舍才有得。今天總算踏出了第一步。我手頭十幾部作品呢，以後還會寫更多，不差這一本。」

「很羨慕桂馥老師爽朗的性格，但您應該清楚，您的行情不止於此。」

「我哪有什麼行情？我只是個寫了十年都沒簽約的小透明。」

「以前是，但以後不是了。桂馥老師，普通作家的版權簽約是不需要快快視頻和萬蜂律師出面的，現在都是電子簽、郵寄簽，或者隨便派一個小編輯或小助理就能應付。可他們為什麼今天為了一個僅僅8萬塊錢的小合同興師動眾？說到底，他們還是看中了您的影響力，想要藉此宣傳分一杯羹，宣揚他們公司對底層作家的支持。」

「分就分吧，趁我現在還有熱度還有點價值。」文心瀾打開手機轉賬，「胡律師，您今天的律師費怎麼結？我轉給您？」

「不必了。我目前案子不多，為桂馥老師提供服務是我的本職工作。」

「胡律師，不會您的律師費比我的合同總價還高吧？」

「桂馥老師不必有壓力，就像您剛剛跟快快視頻說的，未來我們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不差這一次。」

「那我記下了。謝謝胡律師。」

兩人走了幾步，胡尊吸了一口氣，「桂馥老師，我有個善意的提醒，不知該不該說。」

「您請說。」

「你還沒結婚吧？」

「還沒。」

「桂馥老師前途無量，以後的版權收入會非常可觀。我建議您在婚前做好財產公證。」

「財產公證？」

「對，財產劃分是很大的一門學問。我不是婚姻領域的專家，但我有個朋友比較擅長婚姻方向的諮詢，你可以先問問他。」說著，胡尊把一個微信號推了過去，「我朋友一般是按小時收費，具體價錢可以談。」

文心瀾收到名片推送，對方頭像是一條黑白領帶。

「謝謝胡律師。」文心瀾道完謝，便與之告別。

胡尊遙望著漸漸消失的背影，恢復了冷肅的面容。

今天為了一個區區八萬塊錢的小合同，竟出動他和莫赦這種頂級公司的總部律師，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過話說回來，著急挽回企業形象的原來不止YCEC一家。

竟讓萬蜂最先搶了風頭。

*

胡尊回到酒店，給裴淵發了條微信：「兒子，爸爸把你的微信推給兒媳婦了。」

裴淵回復：「嗯，她已經加我了。我們胡大律師可以啊！洋博士沒白念啊！」

「她問你什麼了嗎？」

「問了價格，我也不知道你們的行業的行情，說在忙等下回復。」

「你小子還算機靈。」胡尊欣慰，「現在能看兒媳婦的朋友圈了嗎？」

「能，她朋友圈是開放的。」

「乖兒子，開心了嗎？」

「別廢話了，什麼時候打電話？別讓人家等急了。」

胡尊趁機敲詐：「我可是按小時收費的。」

「先付兩小時的！現在就把錢轉給你！快點給我打電話！」

隨後，裴淵依照胡尊在電話里的專業指導，轉成文字發送給了文心瀾：

「如果不簽訂婚前協議，一般夫妻收入都是對半劃分的。如果不幸離婚，您的著作權收入有一半要分給您的丈夫。」

「真的要分一半嗎？」

「如果對方沒有明顯過錯，是要平分的。」

……

聊了二十分鐘，裴淵照著胡尊的話術簡單答覆了文心瀾的疑問，順便夾帶私貨，聊了幾個名人的離婚案，暗戳戳提醒她不要過早結婚。

文心瀾也是頭一回聽說這些事，心裡默默倒抽了一口冷氣。

「三方會談」結束，胡尊問：「成了吧？爸爸愛你吧？」

「滾。」裴淵低聲回罵。

「過河拆橋啊！微信騙到手就不理我了，信不信我揭穿你？」

「信不信我舉報你利用職務之便傳播客戶隱私？」

「算你狠！玩筆杆子的心都臟！」胡尊怒掛電話。

最後裴淵只跟文心瀾收了一個小時的費用，但倒貼了胡尊好幾倍。

胡大律師也成功將白天的損失掙回了本。

*

斗轉星移，裴淵看完文心瀾一年又一年的朋友圈，直至第二天天明。

圈裡除了一些自拍，還有些原創的段子和小詩，時事點評，讀起來格外有趣。

當其還沉浸其中之時，一個年輕男子推開房門，問道：「孫子，幹嘛呢？」

來者葉雪松，是裴淵的發小。

裴、葉兩家是世交，兩人雖沒有血緣，但一起長大的情分讓兩人如同親兄弟一般。

高中畢業后兩人同時報考了海城大學，亦與胡尊是四年的舍友。

話說葉雪松也是一名傳統作家，主要走實體出版的路線。

但相較之下，裴淵寫的是全品類小說，粉絲基礎廣，加之俊朗的外貌，獲得無數讀者的追捧。

而葉雪松不太喜歡拍照宣傳，主要創作方向是古典小說，人氣稍稍比裴淵低一些。

近兩年，葉雪松也換過方向，嘗試去寫過網文，但成績不是很好，只得暫且擱置了。

「看什麼銀詞艷曲的這麼入迷？伯父喊你都沒反應，還讓我自己上來找你。」

裴淵嚇得一抖，手機順著被子滑到地毯上。

葉雪松眼疾手快，先一步搶過手機，笑道：「這不是那個女作家嗎？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還給我！」裴淵撲過去爭搶。

葉雪松一米九五的個子高高舉起：「從實招來！我是不是有孫媳婦了？」

裴淵一米八七的個子終究還是搶不過一九五的，鬱悶地嘟囔了一句：「人家有男朋友。」

「有男朋友又不是結婚，誰都可以競爭啊！」

裴淵反問：「對吧？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只要還沒結婚誰都可以的吧？」

此言一出，葉雪松臉上的笑容盡失。

「喂，你不會來真的了吧？」葉雪鬆緊張地望著他，「裴淵，你可別亂來啊！你是公眾人物，千萬別干出格的事！莫要自毀前程！」

裴淵趁機搶回手機，「我知道。」

葉雪松跟在裴淵身後，苦口婆心地勸諫道：「我知道你喜歡女作家，可現在網文門檻那麼低，任誰都能寫網文，你怎麼知道她性格怎麼樣，家裡是什麼情況？萬一是個坑呢？」

「瞎說什麼呢？我們八字沒一撇呢！再說我喜歡一個人和她家裡無關。」

「我看過她Q相冊，去過不少地方旅遊，肯定是個能花錢的小姑娘。」

「你有她Q？」

「有啊。」葉雪松將此前混入網文圈的事大致敘述了一下。

裴淵發現這個圈子還真小，各個抬頭不見低頭見。

葉雪松有文心瀾的Q，胡尊有文心瀾的CC。

可唯獨他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