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不能盡信
「這就是你說的黃泥水淋糖法？」
工棚里，草兒與楊廣秦子嬰站在朱由檢的身後，一臉懷疑。工棚里的熱氣蒸騰，三人都是站在出口的通風處，也得不停地擦汗。
工棚外，工匠和百姓們，好奇地圍攏在一起，也踮著腳，探著腦袋，想要見識一下，那朱先生口中，白得像雪一樣的白糖。
工棚靠牆的一排火爐上，還有正在熬制的蔗糖原漿。一張張長桌，表面包裹著鐵皮，上麵攤開的大片棕色粘稠狀物，是等待風乾的蔗糖原液。
此刻那工棚的正中間，萬眾矚目之處，是一部造型奇特的裝置。上方是漏斗狀的儲糖罐，裡面塞滿了稻草和原始蔗糖糖塊。
漏斗狀的儲糖罐下方有出水口，出水口連著一個木桶，用來盛接流出的泥水。那據說白雪一樣的白糖，就是從那儲糖罐里產生的。
此刻，朱由檢擦了擦額頭的熱汗，用木勺從一旁的大缸里舀了一勺黃泥水，鄭重地倒入了漏斗狀的儲糖罐上方的開口處。
所有的人屏息凝神。
朱由檢澆了幾勺后，一些黑色的液體從那出水口處流了出來。
「出來了出來了！」
人群發出歡呼。
「那是雜質，有什麼好高興的。」草兒翻了個白眼，走上前去，探頭朝那漏斗狀的開口看去，見那稻草中的糖塊還是黑褐色。並沒有變成所謂的白糖。
「糖呢？」草兒問。
「可能，黃泥水太少了？」朱由檢有些不確定，他又加了兩勺。
楊廣失去了耐性：「你讓開，我來！」
朱由檢被楊廣推到一邊，楊廣拿起一個木盆，舀了滿滿一盆的黃泥水，往那儲糖罐里倒去。
朱由檢皺眉，但也沒有阻止。
草兒也背著手看著。
幾盆黃泥水澆下去，下面的木桶里的水都滿了，那儲糖罐里還是漆黑一片。
「糖呢？」
朱由檢：......「也許要等等？」
第二天，所有的人再次齊聚工棚。
那儲糖罐里還是一片漆黑，根本沒有所謂的白糖。
楊廣「哈」了一聲，嘲笑：「看來你那個什麼書，不靠譜啊。」
朱由檢冷笑：「那書上的古法就是這麼記載的，你沒讀過書我不怪你。」
楊廣氣得瞪眼咬牙。
《天工開物》是崇禎十年刊印的，他能讀過嗎？這豬油就是欠揍。
秦子嬰這時走近那漏斗狀的儲糖罐，仔細觀察下方桶中，經過整夜沉澱后，已經分層的液體，用指尖沾了一點，嘗了嘗：
「這桶中的是糖水，暴晒晾乾后，或許可生成更好的糖，但應該生不出像白雪一樣的糖。」
草兒微微點頭：「我也覺得這方法不靠譜，原理呢？憑啥黃泥水就能讓糖結晶了？還是白雪一樣的白糖？什麼黃泥比活性炭還厲害？」
朱由檢答不出來。這《天工開物》剛刊印出來，他就是為了顯示自己關心民生，才拿來翻了翻。
這黃泥水淋糖法，就是那書上記載的。他堂堂天子，能知道點方法就不錯了，難道還指望他親手試過？
說起來，這用甘蔗製糖遠銷的方法，是他們三人和草兒一起想出來的。
當時草兒看到山腳的甘蔗地，就突發奇想，說要是能造出更好的糖就好了，還詢問民間可有什麼秘法製糖。
朱由檢就想起了《天工開物》上記載的制白糖的方法。他在草兒面前只說是偶爾看到的古書上記載的古法。
只有在秦子嬰和楊廣面前才交了底，那是《天工開物》上記載的方法。而大明，也確確實實是出口白糖的。
只是如今的情形，怎麼好像那黃泥水淋糖法不大對勁？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朱由檢蹲在木桶前，對著那一盆甜膩的黃泥水發獃。書上明明說，這樣出來的就是白糖的。難道那《天工開物》的作者宋應星，竟敢欺君？真是豈有此理！
另一側，草兒和秦子嬰嘀嘀咕咕。片刻后，秦子嬰走出去指了一個墨匠交代了幾句。那墨匠匆匆離去，片刻后帶了一物回來。
眾人都朝那墨匠手中的東西看去。
那東西像是銅質，一個中間部分是一個豎起的圓盤，連著手柄，中軸的最頂部，是兩個圓型的小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花枝上結出的兩個果實。
「這是何物？稀奇古怪的。」楊廣好奇地問道。
「這叫手搖離心機，不過墨匠們有個更好聽的名字，叫辟旋儀。」草兒朝楊廣微微一笑，「來，這個適合你，拿著。」
楊廣一臉受寵若驚：「這個我來啊，好好好。」說完還得意地瞥了一眼朱由檢。
朱由檢此刻已經放棄了那捅黃泥水，正站在一邊懷疑人生。這時，懶得理楊廣那個幼稚的傢伙，只看著草兒憂心地道：「這黃泥水淋糖法不好用，那這製糖？」
「別急，莫怕，休慌，還有我。」草兒笑著朝朱由檢招招手，「把你那個黃泥糖水給我來點，一點就好。」
朱由檢不知草兒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是草兒的小腦袋瓜里常有奇思妙想。又有墨匠在一旁幫襯，說不定真還讓她做出了什麼神奇的器具？
朱由檢重新升起希望，舀了一勺桶中黃泥糖水，按照草兒的指示，小心地倒入了，那辟旋儀的小匣中。那小匣似乎分三層，最裡面的那層，像是粗棉布，中間的那層是木製，其上有密集的小孔。
朱由檢將兩個圓匣都灌滿。草兒合上了圓匣，鎖住了搭扣。
「該你了，現在搖動這個手柄，要快。」草兒對楊廣笑道，「能不能制出白糖，就看你了。」
楊廣一聽來勁了，手執手柄搖得飛快，那辟旋儀最上面的兩個圓匣也跟著轉了起來。楊廣的手柄搖一圈，那上面的圓匣能轉好幾圈。
這樣一來，眾人只聽到嗚嗚的風聲，那圓匣轉得眼花繚亂，只剩下了殘影。
「停！」草兒命令道。
楊廣依言停下。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草兒打開了那上面的兩個木匣。
草兒看了幾眼，伸出手指往木匣壁上，輕輕一抹，舉起手來，對著陽光打量。
光線下，那白皙的指尖上，有什麼淡色的細碎晶體，閃閃發光。
眾人屏住呼吸。
「這是成了嗎？」楊廣問出了眾人心中所想。
「馬馬虎虎吧。」草兒微微一笑，「脫色方面還有待改進，不過這白糖嘛，咱們做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