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王(三）
天王還沒有動，空氣中卻彷彿已經充斥了無數把刀刃和針尖，他還沒有殺人甚至都沒有一點準備殺人的樣子，逼人的殺氣卻已經圍繞了在這裡的每一個人。
風子卻靜靜地卻隨意地站在原地，好像完全感受不到。
隨意有時也是一種很高的境界，當你不能比你的對手更靜更強的時候，隨意至少可以讓你比他更放鬆——放鬆有時也是種武器。
可惜顧連城還不太能體會這些，逼人的殺氣已經快要封住他的眼睛耳朵封住他的喉嚨，他的手忍不住去摸腰間的刀柄。
風子忽然說：「你不要動，站到一邊去。這是我們的事情。」
緊接著顧連城就知道為什麼風子叫他不要動。
因為風子和「天王」同時已飛了出去。
「天王」竟然整個人飛了起來，他飛得如同天上的流雲，如同地上的風，動作得不僅極其優美而且非常迅速。
顧連城沒想到一個沒有腳的人居然還可以使用輕功！
天王不僅用來，而且他用得比絕大多數右腳的人還要好。
看來天王的腳早已斷掉很多年，否則他也不會使用得如此嫻熟如此高超，在顧連城看來他的速度非但不比風子慢，說不定比她還要快一點！
他無法想象倘若這個人腳沒有斷會是什麼樣子。
但是倘若他腳沒有斷他或許反倒沒有這麼厲害了。
——人對環境和自身的適應能力本來就是驚人的，卻極少有人能將它開發出來。
但是如果說有人開發了出來，那麼顧連城相信那個人一定就是風子。
他現在才發現剛剛和「金魚」的對戰中風子的表現簡直就好像是在逗小孩，她幾乎一直都保留著自己的實力——是不是她早料到會有這麼一戰？
風子也在飛，飛得就像她的名字一樣，飛得就像是風裡的空氣，像空氣里的風，一時間她的身影滿場飛舞，竟好像是無處不在的。
眨眼間他們已經過了七八十招，速度也已快到足以迷亂人的眼睛。
顧連城在看著，他的身體從頭頂到腳底卻已逐漸發冷。
如果剛才他動手了，現在必定已經是個死人。
天王的招式實在是太詭異，乍一看和風子的招式甚至還有點像，但是卻比她的更為狠毒和凌厲。風子的每一次攻擊幾乎都被他困得無法展開，他的每次攻擊卻都逼得風子連連閃避。
忽然金屬聲輕輕地一響，然後漫天就升起了飛虹一般的劍光。劍光並不刺眼，但是它出現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彷彿失去了光彩。
然後顧連城就聞到了一種特別的味道。
劍的味道。
混合了風裡的花香草香泥土清香甚至水氣的味道的，劍的香氣。
他從來不知道當劍舞成風的時候會翻起如此旖旎的香氣，更不知道如此旖旎的香氣之中能有如此輝煌的劍。
劍光如飛虹掣電交擊而下，瞬間就封死了「天王」所有的動作退路命脈。
只因為那劍已足夠快，快得令人已完全無從防備。
這時天王的腿忽然閃電般踢起，就和當初金魚要從風子的掌中脫困時用的招數完全一樣，甚至他們兩個的情況都一模一樣——他們都沒有腳，卻偏偏都要踢。
有腳！
「天王」本來沒有腳的地方現在忽然就有了一雙腳，雖然那不過是一雙木頭製成的「腳」。
木腳也是腳，甚至如果你願意的話它還可能比一雙真正的腳更厲害——木頭是沒有穴位也不會覺得疼的。
這雙腳剛才一定以某種特別的方式固定在天王身上，顧連城和風子才會毫無察覺，現在它們就在空中連連地向著風子胸口十幾處大穴踢去。風子一不小心已經被木腳連連帶到幾下。
她的反應完全出乎天王的意料，她忽然向著兩隻堅硬的木腳迎了上來。
就在木腳狠狠地砸中她的左肋——不管什麼砸中東西后都一定會減慢的——風子攸地伸出手牢牢握住了那隻木腳，然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把天王整個人向風子後退的方向拖了過去。
這時那四個一直站在風裡動都沒動過一下的人忽然動了，他們的動作快得無法形容也詭異得無法形容，「嗖」地竄到了四個天王絕對想不到的位置。
他們分別握住了「天王」的四肢。
風子鬆開了手，然後空氣中忽然響起了一連串鈍重的聲音。
那聲音就像是誰在敲打死豬肉。
然後那四個人居然又輕飄飄地飄到了桌子旁邊，把「天王」輕輕地放在了他原先坐的椅子上。
天王現在已經不像天王，他的臉都因驚恐而扭曲，他的雙手和雙腳都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柔軟，彷彿抬不起來。
風子的劍已經回鞘。
「你是他的兒子，我不能殺你。」風子說道：「但是他早知道你太貪心，所以準備了這麼四個人，練成了專門對付你的一招。」
她又淡淡地說：「以後你雖然沒了武功，但是只要平平淡淡地生活，還是可以過得很不錯。」
「天王」的臉上交織著複雜的表情，已經說不清楚是憤恨，是感激，還是悲傷和絕望。
這時風子忽然說道：「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正想告訴你。」
風子和「天王」呆在屋子裡已經一個時辰。
那四個人也已經在房子外面的四角站了一個時辰，看他們的樣子彷彿非但不能有任何人靠近這件屋子就是一隻鳥一隻蟲子也不許！
顧連城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和他們一起等。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偷聽，雖然他還是一點也不明白「蓮花」到底和他們有著怎樣的聯繫，他的父親又怎麼會知道，甚至那塊石板地圖為什麼會在顧家堡。
他只知道這一切都和風子有關，和風子離開顧家之後發生的事情有關。他還知道在風子離開顧家的這幾年裡一定發生了很多很驚人的事，這些事甚至已足以把一個人的一生完全改變。
風子豈非已經被改變了？
從一個天真任性的孩童，變成一個深沉而有力量的人。這個過程，一定是神秘而嚴酷的。
這一切風子從來沒有向他說起過，他雖然很想問，卻從來沒有真的這樣做。
要做一個君子，就一定要學會尊重別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