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山水續
第08章山水續
「算了，我帶了琴。」秦沐陽似乎也覺得自己對水清淺的態度有些過了，她本無錯，是自己要求太高而已，又何必將自己的失望遷怒於一名青樓女子呢？
水清淺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秦沐陽，對於他忽然的退讓有些不明所以。或許有時候自己不應該總是用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別的想法。不僅僅是女人心海底針，而是人心都是莫測的。
「四弟，既然你不喜歡清淺姑娘彈奏的曲子，不如就由你自己來彈一曲吧。昨天那首曲子被驚雷打斷，甚是可惜，今日不如譜全，如何？」
「不想彈！」秦沐陽擅於彈琴，但是卻很少彈琴。琴者心聲也，不懂他所彈為何，又有何意義？
「姐姐，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會彈，嫉妒姐姐彈琴才說那些貶低的話的！」輕絡悄悄地湊到了水清淺的身邊，將剝好的荔枝送到水清淺嘴邊。
「別以為小聲說話我就聽不到！」秦沐陽對輕絡這個死忠得愚昧的小丫頭很無奈，單純，沒有心機，讓自己想生氣都有種無力的感覺。
「我又沒讓你聽！」輕絡嘟起嘴反駁。
「閉嘴！」水清淺再次冷聲，狹長的鳳眸上揚，挑了一眼秦沐陽，「彈琴是秦公子的自由，由不得你多嘴。今日陽光甚烈，我看你是想去外面站會兒了。」
「算了，看在三哥的面上，我就彈一曲吧。」妥協有時候很簡單，只是一時的心情忽變，只是沒有理由的想要答應而已。秦沐陽有些無奈的起身，走向畫舫後面的小隔間。
清風徐徐，濰河上波光粼粼，將艷陽的餘光拋灑進船艙，透過雕花的窗框，露出一種迷離的夢幻美。水清淺靜靜的吃著輕絡剝好的水果，看著那些跳躍的太陽的影子，神色黯然。昨日還是風雨雷電，今天就是艷陽高照，這天氣的變幻無常，又何嘗不是猶如人心變換？
「風雲變幻世事滄，年少葳蕤自輕狂……」沒有絲毫前奏，直接迎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雄渾節奏，將畫舫中的三人驚了一下，還未回過神來，曲調又直轉而下，就像是人生輕狂后突遇少年滄桑，悲中帶著一點點血性不甘。伴著秦沐陽不算太粗獷卻很明朗的聲音，相得益彰。
秦牧嵐靜靜的聽著，恍然間想起了這些年四弟越來越喜歡離開京都遠遊，是因為越來越渴望遠離那個囚牢吧。年少輕狂，這麼多年以來，似乎從來都是中規中矩的活著，從未年少輕狂過。看來有時候自己也需要年少輕狂一次。
水清淺纖薄的紅唇微微抿起，修長的指尖在自己清秀的黛眉前橫掃，這個秦沐陽果然是懂琴之人。除非對自己的技藝有著充分的信心，很少有人會在曲目一開始選用那樣驚詫人心的高調。後面轉折很快，但卻沒有絲毫突兀，銜接和昨天一樣的恰當自然。曲子中有著想要人生得意須盡歡的豪氣，也有著生不逢時落塵間的無奈，這秦家兩兄弟到底是什麼來歷，一般的富家子弟哪會有這樣的憂愁？
曲罷，水清淺依舊保持著閉目聆聽的姿態，纖長的睫毛微垂，掩去了那一雙深思的眼睛。
「姐姐，我還是覺得你彈琴更好聽，水平更高。」雖然輕絡不會彈琴，但正所謂熟讀詩作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從小到大都在聽姐姐彈奏，好壞高低心中自有一個衡量標準。這首曲子很好，但總覺得姐姐有時候彈得更好。
「琴者看心境，秦公子的心境已經不是清淺能夠理解的了，何來高低之說？」
「我看清淺姑娘太謙虛了，我這個四弟雖然善琴，但清淺姑娘卻也不差，琴中之魁，不會是空穴來風。」秦牧嵐回過神，中肯的評價到，「不如清淺姑娘也彈一曲吧。」
水清淺搖搖頭，彈琴者愛琴，可以想象秦沐陽對他那把琴的愛惜，絕不可能輕易借給自己的。自己現在也沒有彈琴的想法，又何必自找沒趣呢？
「姐姐，你就彈一曲吧。」輕絡輕輕地扯著水清淺的衣袖撒嬌，她就不信姐姐認真彈會比秦公子的四弟差！
「在這畫舫里呆久了也有點悶了，秦公子，不如我們將畫舫靠近河岸，在樹下尋一片陰涼處，賞賞湖光水色怎樣？」完全忽視了輕絡的請求，水清淺直接掀開了珠簾，看了眼還站在門邊的小廝，吩咐道：「將畫舫靠近河岸的樹蔭處。」
「你倒是知道不彈琴就不用丟醜了，迴避的理由還如此冠冕堂皇。」秦沐陽抱著一把漆黑的九弦琴從畫舫後面走出來。看見水清淺直接走出了畫舫，口中幾乎沒經思考的便說出了那句話。
水清淺看了一眼那像是濃墨染色的琴身，九根銀色的琴弦在黑色的背景下宛若星辰。竟然用的是九弦琴，水清淺對秦沐陽的琴技不得不再拔高一籌：「在秦公子面前，清淺確實是不敢彈琴。」這句話是實話，水清淺是真的不敢在秦沐陽面前彈琴。因為她並不希望秦沐陽知道自己就是白疏影，面對這樣一個為琴痴狂的人，稍有不慎便會被他看出自己刻意為之的低劣琴技。而在沒有弄清楚秦牧嵐的目的之前，和他們牽連越多越危險。
「你！」面對水清淺如此直接的承認，秦沐陽一時氣結。
「輕絡，去把軟榻移出來，順便帶點水果。」水清淺站在船舷處，看著浪濤沉浮，濰河的景色還是要在雲香樓看著才舒服。回想起七歲那年，自己好不容易活了過來，卻差點再次葬身濰河。從那時起，她對於水的恐懼就如同對死亡的恐懼一樣，不受控制的瘋長起來。後來雖然逼著自己將對於水的恐懼隱藏，甚至學會了游泳，可是終究，害怕已經在心靈里紮根生長。
「元生，你去把軟榻移出來吧，輕絡一個小姑娘，估計很難搬得動。」秦牧嵐示意站在一邊的小廝元生，進入船舷去幫助輕絡。
「秦公子，為什麼對輕絡這麼好？難道你喜歡她？」水清淺看見秦牧嵐再一次為輕絡攔下了自己的刁難，勾起嘲諷的微笑。
「清淺姑娘覺得呢？」
「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在，白花皆凋，何況輕絡只是一個小丫頭。」
「秦某說過，此次為琴魁之名而來。能見到清淺姑娘如此自信的風采，真是不枉此行。」
小廝一邊嘟噥著將軟榻搬到船舷邊，一邊狠狠的瞪了一眼水清淺，如此刁蠻的人，怎麼也能當得上花魁之名，喜歡她的那些男的簡直是瞎了眼了！輕絡那麼可愛的一個丫頭，竟然被她頤指氣使的呼來喝去，也就那單純的丫頭才能忍受這麼苛責的主子，還脆生生的叫著姐姐。
「姐姐，吃水果。」輕絡顧不得擦去額上的汗水，看見水清淺已經自顧自的坐在了軟榻上，急忙剝了一枚荔枝放到水清淺嘴邊。
一陣寒風襲來，驚起一身疹子，水清淺毫不猶豫的將輕絡往外一推。措手不及的輕絡錯愕的看著姐姐，直挺挺的掉進濰河，水花四濺。
「小心！」水清淺的動作很快，以至於無論是正在走神的秦牧嵐，還是正在擦拭琴弦的秦沐陽，都沒有反應過來，輕絡就這樣突然的被水清淺推進了河水中。
「你這人怎麼這麼狠毒！好歹她也叫你一聲姐姐！」秦沐陽急忙要跳下去將輕絡救上來，看見在水中不斷撲騰的輕絡，明顯就不會水！
沒想到秦沐陽還沒跳下船，水清淺就急忙撲了過來，秦沐陽措手不及之下，竟然被撲得後退了一步。秦牧嵐迅速的反應過來，直接跳下了湖水。
噼噼啪啪……
秦沐陽詫異的看著水清淺剛剛坐的軟榻處，原本想要推開水清淺的手也停了下來，軟榻上，幾隻凌亂的箭羽還在微微顫動。
「你沒事吧？」秦沐陽迅速的將水清淺扶起，戒備的看著箭矢射來的方向。他和三哥的武動都不錯，竟然絲毫沒有發現有危險。這次的刺客不簡單！
「謝謝，快點將輕絡救上來。」水清淺剛剛站穩，急忙走到船舷邊，看見秦牧嵐已經抱住了輕絡，隱約鬆了口氣。急忙沖著身後還在發愣的小廝吼道：「發什麼愣，快點把你家公子救上來啊！」
「哦……馬上！我馬上救！」小廝被水清淺這一吼，震回了心神，急忙跑進畫舫裡面，拿出一根粗壯的繩子，扔給水中的秦牧嵐。
秦沐陽沒有幫忙，靜靜的站在一邊，將手中的黑色九弦琴抱緊，目光冷冽的看著遠遠遁走的刺客，手指輕輕地扣緊第三根琴弦，一道琴聲破空而去，隱約驚起水波瀲灧。水清淺順著琴聲的方向望去，看見了那名刺客疾馳的身影因為琴聲一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刺客精通暗殺，一身綠色服裝，倒是和兩岸的翠柳相近似，殺氣絲毫不外露。如果不是自己天生對危險的警覺敏感，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如果自己沒有推開輕絡，那軟榻就是她的下場。可是，是誰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