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幕:海盜·修女·魚
乍聽到格爾曼·斯帕羅這個名字,歐維恩明顯愣了一會。
這不是是某部小說里的人物嗎?
「我好像讀過那本暢銷的冒險小說。」
加布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乎「格爾曼·斯帕羅」幾個單詞對他來說尤其的燙嘴,又豪飲了幾口尼波斯,用酒精進一步麻醉自己的腦神經,這才繼續說下去:
「不,不……格爾曼真的存在,而且遠比小說里寫的可怕,在海上,人們都叫他『瘋狂冒險家』……
「那天天氣不錯,風平浪靜,我和大副他們還在喝酒,正聊著下一個港口的女人,突然甲板上一個水手的模樣『替換』成了格爾曼,在大家反應過來之前,老船長的腦袋就開了花……」
有易容一類的非凡能力……歐維恩戰術後仰,之後的故事就很容易猜了,肯定是這位叫格爾曼的「瘋狂冒險家」把伊扎克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元氣大傷的海盜不得不退回陸地,古茲曼黨也就因此誕生。
如果故事到這裡為止,那也就是涉及了非凡的刺殺事件,但加布繼續講了下去:
「那時候大家還不知道他就是格爾曼,於是伊扎克和我們都掏出了槍,但就在這時候,所有海盜都聽到了一聲凄厲的哀嚎,呃……那根本不像人聲,甚至不像野獸,像人們想象中的鬼。
「可,可是,我們這一夥海盜總是朝夕相處,所以我們聽出了那一聲到底屬於誰,它不屬於格爾曼,也不屬於還活著的我們,而是屬於老船長!歐維恩,你能想象嗎?屬於剛死去的老船長!」
加布哆哆嗦嗦地道,甚至他末了一句透出一絲哭腔。
一股莫名的寒意游上歐維恩的脊樑,他手臂此時爬滿雞皮疙瘩,飯桌周圍似乎驟然冷了下來。
而加布就像著了魔,眼睛瞪得大大的,趁著酒勁,他嘴裡不住地嘟囔著:
「就像從地獄里嚎出來的,不,準確來說像正陷入地獄的靈魂,發出的最後一聲哭嚎。
「老船長的屍體也開始發生變化,我們眼看著老船長的血肉一層層削落,接著抽筋剝骨,從皮、到肉、再到骨架和腸子大腦內臟,在短短十幾秒后,他倒下的地方就只剩一灘人形血跡了……」
加布一口氣說完,整個旅館的餐廳都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氣聲,他噸噸噸喝完了尼波斯酒,以此麻醉自己,逃離那段可怕的回憶。
歐維恩甚至忘記了伸勺吃飯,他暗暗領會到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非凡領域,死亡遠不止是最可怕的結局!
他想起了失控的非凡者,想起了哈洛蘭特的告誡,想起了因信仰慾望母樹而橫死的信徒。他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修女與魚」店內剛好也沒多少人,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哇——」桌旁突然傳來女人的尖銳哭聲。
歐維恩直接心態爆炸,瞬間悚然,沒去管加布作何反應,左手立刻握向腰間槍把!
期間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打翻了餐碟,惹得飯粒飛濺。
可是抬頭一看,之前那位容易緊張的「修女」小姐正站在他們身邊,原本清純可愛的臉上掛著一串鼻涕,豆粒大的淚珠從她雙頰撲簌簌滾落。
「噫噫噫噫對不起~!我不該偷聽鬼故事的!!我道歉我懺悔!我真的後悔了!」
「沒事,問題不大。」歐維恩忍住拔槍的衝動,與加布對視一眼,表情些許扭曲道。
他看了看盤中所剩無幾的顫魚飯,用勺子仔細刮作一團。
「……這麼說,之後老大就來到第利斯城,開始了他的幫派生涯?」歐維恩一面把飯朝嘴裡塞,一面含糊不清地問。
因為「修女」小姐剛才那一嗓,加布酒醒了一半,順著歐維恩的話續道:
「當時有些海盜嚇得尿了褲,手槍也握不住啦,都砸在了甲板上……伊扎克不停的磕頭求饒……見鬼,這一段你可管好嘴巴!格爾曼似乎從老船長的靈魂讀出來一點東西,然後當著我們的面,又槍殺了幾名弟兄,之後他大搖大擺地跳上船桿,隨著一陣風刮過,整個人像紙片一樣原地消失了。
「等大家緩過勁后,大副伊扎克派人清點老船長他們幾個的遺物,結果發現老船長他們居然偷著搞……搞那種人販子買賣。以前我們打劫了客船商船,老船長他們會把人都押到我們船上,說是換贖金……」
聽到這裡,歐維恩對這位傳說中的格爾曼·斯帕羅印象提升了一些,感覺他殺人也實屬情有可原。
「經歷了這件事,我們的海盜夢被無情澆滅了,伊扎克把船上值錢的東西平分,他連我們的海盜船都賣了,海盜團當然原地解散。海盜們各奔東西,有些人跟著大副到第利斯城,大副憑他那些人脈,和當地混混們組建了古茲曼黨。」
海盜夢破碎了,但你們還有黑幫夢……歐維恩腹誹了一句,在非凡領域討生活的確很危險,但自己將來要成就的是「耕種者」,這個途徑應該很安全很悠閑吧?
呵呵,到時候自己就充分發揮種田文的套路,穩紮穩打,一步步邁向實力與人生的雙重巔峰……
「吃飽喝足,準備辦正事了?」歐維恩見加布坐在椅子上瞄來瞄去,若有所思地微笑道。
加布的目光在多名「修女」身上移來移去,最後聚焦到一位看上去屁股很大的女孩臀上,狠狠點了點頭。
歐維恩目送加布從兜里掏出總共24費爾金走向前台,而一晚住宿費是7費爾金。那位有著漂亮臀部曲線的女孩看了加布幾眼,猶豫再三后,還是默默地跟在加布身後上了樓。
在上樓之前,加布還特意回過頭,對歐維恩擠了個男人都懂的眼神,意思是「要不要加入?」
嘶,多人運動是嗎?真不拿我當外人啊,免了免了……歐維恩連忙搖頭。
倒不是說沒有那種慾望、或者嫌店裡的質量不行,而是自己現在有要務在身,畢竟還得完成德萊斯·特里斯的委託呢。
「我也要租房間,先住兩晚。再給我挑包煙,唔,東拜郎煙就行。」歐維恩遞出14費爾金。
像歐維恩這種只住店的顧客平常也有,沒人對此感到意外,前台修女很快拿出一把生鏽的鑰匙給他。
破破爛爛的木製樓梯被踩得咯吱作響,循著昏暗的光線,歐維恩甚至能從斷裂的木板間看到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嚙齒動物。
旅館分成兩層,一層餐廳,二層住店。
牆壁每隔15米掛一盞油燈,因此走廊十分昏暗,牆皮已經近乎完全脫落,大片的油污留在地板上而呈現出一種烏色,走廊的盡頭掛有一副畫技廉價的裸體油畫。
廊道狹窄,如果兩人迎面走過,就必須有一人側過身子。
當歐維恩即將走到鑰匙標號的房門時,他看到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影,心念迅速閃過,當下沒有急著開門,而是悄悄把鑰匙揣進兜里,不停留地經過自己房間。
「狄修斯,瞧見加布去哪個房間了嗎?」歐維恩自然而然地遞去一根煙。
面前的傢伙叫狄修斯,也是古茲曼黨。身形細瘦,臉龐瘦削,雙眼深陷,整個人都一副陰沉沉的樣子,頭髮油蓬蓬的像流浪漢,身上永遠都有非常濃的煙味。
在原主的印象中,這人是多年的癮君子,和新興的天體教派應該沒有必然關係,且歐維恩·帕德和他也不是很熟。
「……我看見他上來了,沒注意哪間屋子。」狄修斯一手接煙,空洞的眼神讓歐維恩不確定他有沒有在看自己。
歐維恩之所以提起加布,只是為了打消狄修斯的顧慮,並且讓自己下一句話更順理成章:
「那……還有哪些弟兄也在這裡?我一個人玩不夠刺激。」
狄修斯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抬起枯瘦的手臂,指了指幾個房間:「泰沃斯、盧卡斯……」
歐維恩道謝告辭,故意在狄修斯面前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並且暗暗記下了房間號。
古茲曼黨里屈服慾望的傢伙的確多如蒼蠅,譬如狄修斯這種人,很難判斷他到底有沒有成為「慾望母樹」的信徒。
但換位思考一下,天體教派成員如果進行傳教,肯定會優先接觸那些蒼蠅一樣的傢伙,他們會在對方心中留下比較深的印象,而且維持於一定距離內。
那些名字的主人和原主都不是很熟,得找個借口進去調查一番。
每個房間都沒掛門牌號,而是由醒目的紅漆把房間號直接抹到門上,歐維恩推開自己房門的一刻,感覺整副木製框架都跟著晃了一下。
進門的牆上掛著僅有的一盞煤油燈、一排用來掛衣服的勾子。雙人床幾乎佔據了屋內一半空間,床單原本是白的,不過現在泛上了洗不掉的淡黃色人形汗漬,正對著床的牆面上貼了面大鏡子。
除此之外,添有幾道裂紋的窗前擺了一對桌椅,雙人床的旁邊有個幾近散架的木製柜子,整個房間透出一股發霉的味道,還有若有若無的海鮮腥氣。
歐維恩動手把床單翻了過來,寧願睡它的背面。
光線很暗,但無所謂,因為窗外能看到人工運河,和幾條古茲曼黨活躍的街巷。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幫派火拚,也許是今晚,也許是明晚……
直至暮夜降臨也沒發生什麼事,歐維恩守著窗戶到半夜,第二天醒來時,發現自己還趴在桌上。
下樓吃過早餐,歐維恩坐在窗前,瀏覽起下樓時順便買的《因蒂斯郵報》。
砰砰砰,屋門被有節奏的敲響了。
等看清來者是誰,歐維恩頓時把疑問寫到了臉上。盧卡斯?這傢伙找自己做什麼?
留著淡淡絡腮鬍的盧卡斯晃晃悠悠地進來,對歐維恩擠出個猥瑣的笑臉。
「歐維恩兄弟,那些亂傳你遇難謠言的傢伙~可得狠狠踹爛他們屁股,是不是?」盧卡斯一邊說著一邊跟歐維恩勾肩搭背,冷笑道:
「不過~在我印象里~你好像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故意試探我的可能性很大,伊扎克還是天體教派?歐維恩念頭接連冒出,勉強回應道: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來壓壓驚很奇怪嗎?」
盧卡斯像貓頭鷹一樣的眼睛依舊直勾勾打量著歐維恩,繼續不依不撓道:
「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的口味,想瞧瞧你會約什麼類型的女孩呀……古茲曼黨就該多找找共同興趣嘛,你說對不對~
「因蒂斯的女人都太開放了,適當保守一些會讓事情更刺激,所以你看,這裡的修女就很懂嘛~桀桀桀,話說你約的女孩什麼時候過來呀?」
媽的,果然在試探我!
歐維恩一時無言,屋內充滿令人尷尬的沉默。
那能怎麼辦,一槍把你殺了?
當然,針對這種情況,歐維恩其實預想了一套說辭:因為老大還不知道他活著,所以躲進「修女與魚」,為了不參加即將到來的火拚……
歐維恩故意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喉嚨微動,這時背後卻傳來腳步聲。
「先、先生!喝喝喝杯熱奶茶嗎?」
歐維恩與盧卡斯一齊回頭,只見門外站著一個怯生生的修女。
之前給我上菜的那個……歐維恩略一遲疑,果斷推開盧卡斯,快步上前。
盧卡斯看著歐維恩與修女兩人,眸中猜忌漸少,慾望開始逐步湧現。
「有事?」歐維恩低聲問道。
修女手中端著一個小碟,上面放了一碗熱騰騰的糊狀物,聞起來令人心情愉快。
「欸欸欸?不是您點的奶茶嗎?對不起,對不起!我……」
意識到犯蠢的修女很快兩頰漲紅,因為緊張而變得支支吾吾。
歐維恩立刻明白她走錯了房間,但考慮到能以此騙過盧卡斯,機不可失,歐維恩右手飛快捂住她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是我點的,你拿進來吧。」
修女點了點頭,可是她剛走出幾步,就突然瞥見角落裡五官兇惡的盧卡斯,嚇得膝蓋一彎。
湯碗向上飛起,給歐維恩頭頂降下了一片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