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幕:古茲曼黨

第6幕:古茲曼黨

正午的陽光為第利斯城鍍上了一層金色,歐維恩提前在一處小巷藏好了左輪手槍和獵魔子彈,接下來去走流程簽協議,希望與官方非凡者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

「我找406房間。」

在服務員上下打量完歐維恩的衣裝,即將露出厭惡表情之前,歐維恩冷冷說道。

因為這次沒見到失控非凡者的屍體,也就用不著走暗梯,服務員領著歐維恩穿過前台,一名端著盤子的招待小姐在他們面前走過,銀盤上並排放置著四瓶沒開的紅酒。

歐維恩只是掃了一眼,不禁暗暗咋舌。

奧爾米爾葡萄酒——因蒂斯最有名最昂貴的葡萄酒,而且從封繪來看,這至少產自1325年,將近三十年的陳釀……每一瓶價值102費爾金,而第利斯城的中產階層的周薪也就50到60費爾金。

便在此時,遠處各種聲音此起彼伏的宴會突然炸出一聲爆喝,這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唯獨歐維恩心中一個念頭閃過,強行克制住了朝聲音源頭扭頭的衝動。

該死,他怎麼也在這裡!

那渾厚而粗獷的嗓音,一聽就是西區混混們背後的大佬,「古茲曼」黨的幫派老大,伊扎克!

古茲曼黨之所以不是完全意義上的黑幫,主要原因就在於伊扎克在上流社會認識些人脈,有很多互相照顧「生意」的富商和政客,是因蒂斯新貴族階級的代理人。

何況這傢伙已經改信蒸汽與機械之神,而這次舞會宴請的主要是蒸汽信徒,金羊毛高級會所還特意給象徵太陽的金磚遮上皮草。

歐維恩很清楚伊扎克老大這混蛋動不動就發脾氣,大部分時候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既然伊扎克出現在這裡實屬正常,為了免得他注意到自己,快步上樓。

406房門從內打開,歐維恩見到表情淡然的少年蘭可。

「今天只有你在?」

「嗯,進來吧,我們談談。」留下這一句后,蘭可轉身向內走去,也沒去管歐維恩答不答應。

相較於昨晚亂糟糟的樣子,406房間現在一切東西都擺放得井井有條,地板被打掃得很乾凈,地上有拖了一半的水漬,牆角位置放著濕漉漉的拖把。

歐維恩在蘭可面前坐下,位置靠窗,房間隔音效果很好,樓下三層的噪音被完全阻隔,陽光透過窗帘灑在桌上。

像置身於一首柔緩的輕音樂,簡直是歐維恩過去理想中的辦公環境。

桌上放著一杯高原咖啡,這種咖啡原產於費內波特,咖啡豆中的精華被充分提取,因此喝起來特別醇厚。但對一般人來說,它也比其他咖啡都更來得苦。

「隊長買來放到這的,我喝不慣……」蘭可在瓷碟上輕輕一推,讓裝了咖啡的杯子朝歐維恩移近了幾許。

也許因為昨晚長時間使用2-18,蘭可今天有點疲倦,那種灼人的目光減淡了不少。

「謝謝,保密協議帶來了嗎?」

歐維恩捧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嘴,高原咖啡的醇厚在味蕾緩緩盪開,像生命的沉澱,像大地的回眸,像嘬了口石油。

這滋味……我囸。

蘭可點點頭,從分類有序的一摞文件里準確無誤地抽出一張,在歐維恩面前鋪好。

「負責處理現場的警察告訴我們,他們在附近的河段發現了一張漁網。」

正簽著字的歐維恩聞言一凜,但他沒有把驚訝表現出來,等著蘭可把要說的話說完。

自己或者說原主,才剛偷了古茲曼黨的東西然後落河,就有人在下游布置漁網?

「事後調查發現,兩名死者都是高原人,而且屬於東區的黑幫。你說的物品我們也找到了,兩名死者就是靠它們成為了非凡者,這種東西我們必須上交教堂。」

蘭可面無表情地說完,而歐維恩臉上有些扭曲。

原主的記憶里根本不認識任何高原人,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偷了幫派物品?

不對,他們憑什麼知道自己在路過運河時一定會溺水!

歐維恩猛地抬頭,直視起蘭可平靜冷然的眸子:

「你的意思,這也是非凡事件?」

蘭可沉默了良久,緩緩開口道:「不排除這個可能。」

歐維恩有些頹然地慢慢仰到椅背上,他原本以為幫派只是最無關緊要的事情,但現在證明很可能恰恰相反。

歐維恩努力壓榨起腦海里的原主記憶,但無論他如何翻來覆去,記憶中唯一稱得上可疑的,只有三天前原主決定背叛古茲曼黨的動機。

因為根本就沒有動機——本來能在幫派中給自己混到口飯吃的歐維恩·帕德,突然就萌生了背叛念頭,就像人們有時做出一個愚蠢的選擇,而事後搞不懂當初為何要那麼做。

更何況那是原主做的選擇,自己一個穿越者就更不懂了。

「我可以走了嗎?」歐維恩有些無力道。

「我們公證了你確實不知情,所以請便吧。」

歐維恩站起來仰頭把高原咖啡一飲而盡,連「再見」也忘了說,出門直接走暗梯,一聲不響地離開金羊毛高級會所。

「金羊毛高級會所」所在的金葡萄長街是第利斯城當之無愧的富人街,別說富人,就連在歐維恩身邊路過的寵物狗都是毛色純正的名種,由上好大理石磚鋪就的整條街道一塵不染,正午陽光在路上反射的金芒一徑通向視野盡頭。

整條街道每一處角落都時刻落於巡警們的視線,垃圾桶中未食盡的山珍海味還散發新鮮的色澤,走在金葡萄街,歐維恩就像成串碩果上的一粒蚜蟲。

可一幕幕紙醉金迷沒在歐維恩心中掀起一絲波瀾,他只顧低頭走路,或高或低的歡笑在他耳邊就像蒼蠅的振翅聲,自己的問題迫在眉睫,哪有空理會別人今天的餐盤擺了什麼佳肴、身邊路過的闊少又睡了幾個女孩?

……人與人的悲歡不盡相同,我只覺得別人吵鬧。

聽蘭可的意思,原主身亡這事背後大概率有非凡因素影響,可自己連對方是誰、如何下手的都不知道,如果那藏在幕後的非凡者察覺歐維恩·帕德沒死,並且打算繼續加害,自己該如何反制?

現在掉頭回去求助德萊斯·特里斯,還來得及嗎?

隨著太陽逐漸偏離正中,無論是天上、地上的金光都緩步黯淡了下來。

四周建築高度開始降低,道路也變得泥濘,偶爾有街邊不算年輕但身材依舊火辣的女郎,朝歐維恩拋出引誘的目光。

歐維恩心煩意亂地思考著,他一路走回藏手槍的小巷,當他把沉甸甸冷冰冰的左輪揣到手裡,心情也逐漸冷靜下來。

首先,目前沒人知道自己死而復活,但如果自己在那薛定諤的暗害者眼中非死不可,對方就一定會派人確認河道里有沒有自己的屍體。

他早上雖然重新檢視過非凡者失控現場,可那只是運河下游,自己當晚溺水的位置恐怕才是真正的現場。

現在回去守株待兔已然太遲,只能當暗害者已知曉自己存活的事實。

其次,德萊斯曾對自己說過,東區西區的幫派衝突開始超出控制,既然原主當初是作為伊扎克的使者前去磋商,那這位暗害者的用意就很值得深思了。

天體教派信仰「慾望母樹」,並且有成員藏身於古茲曼黨,也許是他們想藉此機會掐滅兩個幫派最後一絲理智,徹底激化人們拼殺的慾望?

呃,如果照這個思路,那「靈知會」也有可能。根據德萊斯提供的情報,這個隱秘組織認為精神是人的本質,肉體只是束縛精神的牢籠,於是有些極端成員會試圖消滅他人的肉體……

這樣走著走著,歐維恩鼻尖敏銳地嗅到魚香,他的目的地到了。

——既然古茲曼黨的地盤迴不去,那總得先給自己安排下榻的地方,而且要滿足很多條件,比如視野儘可能開闊,最好能看到人工運河兩岸;比如管理相對稀鬆,保證自己能把手槍帶進去;再比如租金不能太昂貴……嗯,飯菜的味道也算。

「修女與魚」旅社。

這家旅館住宿條件一般,設施很破,不過好在老闆身兼主廚,據說他年輕時曾在海上混跡,因此在這裡能吃到純正的五海風味,體驗一把當海盜的嘴上快感。

當然,在這裡能享受的往往不止口福,「修女與魚」的服務生向來只招收那些年輕漂亮且經濟困難的女孩子,她們工作時身穿修女服,以這種方式吸引了許多富家子弟和中產階層慕名而來、流連忘返。

至於這種風俗場所為什麼還沒被官方查封,原因自然是受到了伊扎克的保護。

歐維恩把衣擺一拉,遮住別在腰帶上的左輪手槍,對著「修女」遞來的菜單點了一份顫魚飯。

這名「修女」看上去特別年輕,單論外表就像十六七歲的少女,五官精緻,左眼著一顆淚痣。麻花辮從后別在胸前,也就是原先世界人們常說的「危險的髮型」。兩頰各盪開一抹害羞的粉色,身材纖細,屬於惹人憐愛的那種。

在歐維恩瀏覽菜單期間,她一直時不時盯著歐維恩右眼的疤痕看,歐維恩能感覺到她的手連著菜單都在顫抖。

這麼緊張,呵,我還以為這裡的都是老司機呢……歐維恩嘴角勾勒,也許是因為想開個玩笑,他故意點了「顫魚飯」。

顫魚無論在真正的海上還是間海都有養殖,這種魚的肉質就像它愛鑽來鑽去的生物習性一樣,魚肉含在嘴中只感覺嫩滑鮮甜,不知不覺就已經滑過味蕾,急不可耐地去尋找下一塊了。

至於古茲曼黨成員,歐維恩並不擔心在這裡見到他們,首先自己還活著這事大概率已經被人覺察,也就沒必要專門遮掩。其次如果他們直接來硬的,自己有槍,而他們人數最多也就四五個。

「猜猜我見到誰了?一隻活的水鬼!哈哈!」

歐維恩左手垂到衣擺附近,回頭看向進門位置。

說曹操曹操就到,來者四肢健壯,眼神卻透出一股愚笨,一位油膩的古茲曼黨成員。

「原來是加布啊。該死,前海盜不就該見水鬼嗎?來,坐下一塊吃。」歐維恩笑罵道。

聽到這話,加布眼中沒流露一絲懷疑,笑嘻嘻地拉椅子坐到了歐維恩對面,歐維恩又要了一份顫魚飯,外加一杯尼波斯,一種度數比烈郎齊還要高的蒸餾酒。

在原主的印象中,加布這位前海盜、現古茲曼黨,和自己關係似乎還不錯。

來的還是之前那位修女,她看到又來一位古茲曼黨,手抖得更厲害了,所幸歐維恩這次沒看菜單,閉著眼點的。

「弗薩克產的尼波斯酒?嘿嘿嘿,想考驗考驗我了是不是?老實說,這種酒實在太烈了,我們當年在海上也少有人喝。」加布舉杯笑道。

「少吹牛了,你不是一共才在海上混了三年,就滾回來了嗎?」歐維恩見加布出現酒意上涌,開始有意引導道,通過手勢又悄悄點了杯尼波斯。

「四年!」加布表情誇張道,把剩下的尼波斯一飲而盡,壓低聲音說道:

「雖然時間是短了點,但我在海上的經歷可比別人豐富多彩多了!可惜我不能跟你小子細說。

「對了,我聽別人說你小子被高原人那啥了,」加布說著伸手在脖子上做了個「咔嚓」的手勢,「原來你沒死啊。」

歐維恩笑著擺了擺手,也一樣壓低聲音,湊近了些說道:

「不就是在海上遇到過非凡事件么?這也藏著掖著?

「嘖嘖,昨晚我遇上了凈化者,那些高原人沒得逞,就是簽保密協議太耽誤時間,不能立刻回來。」

歐維恩不介意讓別人知道他接觸過官方非凡者,甚至有意吐露。為的就是誤導那位暗害者,讓對方誤以為他成了官方的線人,從而對他投鼠忌器。

加布頓時眼睛瞪大,他並沒有想到線人這一層,端起第二杯連干幾口,醉醺醺道:

「大副這幾年脾氣已經收斂不少啦,呃,你沒見他當海盜的時候,那會兒才叫暴脾氣呢,嗝……」

歐維恩托腮聽著,他知道「大副」指的就是伊扎克,幫派里的前海盜相比稱呼老大,更習慣叫他大副,很難改口。

「老大是序列幾?」歐維恩裝作懵懵懂懂地問道。

「……序列8,『暴怒之民』!海上有很多他那條途徑的非凡者,前一個序列叫『水手』。」加布談起往事,嘆了口氣道:

「經歷了那件事後,大副脾氣改了不少,唉,伊扎克現在都不怎麼信『風暴之主』,改信蒸汽了,估計他這輩子是不想回海上了……」

「當初是什麼事改變了老大的想法?」

加布的臉色慢慢變得黯然,似乎在回想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隔了一會兒,終於搖晃起酒杯說道:

「你聽說過格爾曼·斯帕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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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秘之主: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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