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豁然開朗
翠山行端著熬好的安神湯過來時,紫衣道者正負手佇立在亭中,遙望著與天相接的海面,石桌上的香爐輕煙繚繞,雙眸似睜似闔,神情淡然,不知是在觀海還是沉思。
待走近后,才看到那放在身後的手裡正拿著一封書信,翠山行便垂下眼帘,收回視線,輕喚道:「弦首。」
淡紫睫羽輕顫,蒼微微睜眼,指尖不自覺收緊,手垂放在身側,袖上的紫色飄帶滑落,遮住了信紙上的字跡,隨後轉過身,看著翠山行將安神湯放在桌上的動作,開口詢問道:「愁別呢?」
「聽黎姑娘說,小師弟已經睡下了,安神湯便由黎姑娘端進去,等人醒后再喝。」翠山行答話間,不由想起少女一副氣呼呼,卻還是將安神湯穩穩端進屋內的模樣,眼中帶上了笑意。
蒼聞言便不再問,將手中的信對摺好放入懷中,隨即拿起石桌上的安神湯喝了起來,因為是特意放涼后才端過來的,所以剛好能入口,湯藥溫熱,還帶著些許藥材特有的苦香,恰好能驅散奔波勞碌帶來的疲憊。
「吾先回房了。」
蒼說著,自行將空碗拿去廚房,翠山行知曉這是不需要他在旁的意思,輕聲應是后,便去往自己平日里清修的地方,研習道法了。
屋內,天色漸暗,一盞小小的燭燈被放置在桌上,暖色的光亮暈染開來,落在正在慢吞吞喝著安神湯的少女身上,而原本已經睡下的風愁別,此時正半靠在床頭,手裡拿著一枚瑩白色的晶石,冷白輕煙順著指尖注入其中,一道骷髏印記轉瞬即逝,周身氣流產生扭曲,形成天然屏障。
「殤,怎麼了?遇到麻煩了?」
光球圓滾滾的身影出現在晶石上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對方看著很憔悴,還帶著點委屈,於是忍不住問道:「你被雲霏給揍了?」總部里除了雲霏,也沒人會對光球出手了。
「一點點小誤會……還是說說殤你為什麼聯繫我吧?是那邊的天道找你麻煩了?」光球的語氣聽著很嚴肅,但那幸災樂禍的惡趣味還是掩藏不住。
風愁別對此一臉嫌棄:「活該你被雲霏收拾,還真是欠揍。和這邊的天道沒關係,和你有關係。」
「啊?我咋了?」
「有個被那……禮司稱為「父親」的東西出現了,還盯上了主角的身體,我來確定一下你是不是叛變了。」
光球一聽到這個,頓時就蔫了:「那你確定的結果是……?」
風愁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禮司應該……不是你親生的吧?」
「……QAQ」光球沉默片刻,扭到角落裡嚶嚶哭了起來。
風愁別聽得嘴角一陣抽搐,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啥不得了的事情,不過現在不是八卦的時候,咳嗽了幾聲,喚回對方的注意力:「現在禮司和那東西對上了,還為此跑到了空間裂縫裡,會有危險嗎?」
「死不了,但靠他自己想除掉那東西還是很困難的,一切都看小阿則能不能解開心結,從中走出來。」
「心結?」風愁別喃喃自語,想不通那連人類感情都學不會的傢伙能有什麼心結,而且聽著似乎還和那東西有關,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傢伙,真不是你親生的?」
「……嚶嚶嚶。」光球又扭到角落裡哭了起來。
「行吧,我不問這個了。」雖然好奇,但風愁別沒有戳人傷疤的愛好,轉移了話題:「「大清洗」準備得怎麼樣了?」
「隨時可以開始。」光球立刻停止嚶嚶,繞著晶石飄了兩圈,用著雀躍的語氣說道:「雲霏已經迫不及待了,連蘭最近帶回來的那三個新人都勾不起她的興緻,全都丟給莞歡去處理了。」
風愁別按了按開始刺痛的眉心,囑咐道:「現在就可以開始了,不過不要太激進,一點點的來,要逼得長老那邊只能使用那顆心臟為止,那時候就能徹底收網了。」
「哦……啊?!殤你還記得……」
光球聽出了不對,剛想追問,風愁別就率先收回力量,斷掉了聯繫,手中晶石顫動了下,化為齏粉,灑落在床頭上。
風愁別捂住脹痛的額頭,從喉間發出壓抑的輕咳聲,屏障隨即散去,少女聽到動靜看了過來,然後端著還剩下半碗的安神湯走了過來:「大兄弟你醒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做噩夢了?這有翠師兄煮的安神湯,我留了一半給你,快喝吧。」
懶得吐槽對方一個魂體為什麼要喝安神湯,風愁別忍著一陣陣的刺痛,伸手接了過來,將剩下的喝完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疼痛確實減輕了些。
「我出去走走。」睡是肯定睡不著了,現在頭疼得跟被鎚子狠狠砸了好幾下一樣,還不如去外面吹吹風,等疼痛過去了再說。
少女看著那額頭上的冷汗,面露疑惑:「大兄弟,你這是做啥噩夢了,居然還需要一個人靜靜?」
「哦。」風愁別端著碗從床上下來,面無表情的胡說八道:「我夢到禮司成為天道的私生子了。」
「……?」當我蹦出問號時不是我有問題,而是你有問題啊!
「哇喔,這個噩夢真的好可怕呢~」少女毫無感情的捧讀著,然後撲過去霸佔了那張床,背過身去不想再搭理他。
雖然很想看少女炸毛,但風愁別知道有些事情得適可而止,萬一真逗過頭了,打定主意要揍他的話,也會有些招架不住啊。於是風愁別略感可惜的搖搖頭,端著空碗出去了。
還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少女不自覺打了個噴嚏,扯過被子蓋過頭,靠著布料上殘留的體溫睡了過去。
不睡覺的不止風愁別一個,兩位師兄的住處同樣燈火通明,不過一個是專心清修,另一個則是在看信。
信的內容其實不多,只是一頁紙的字數,蒼卻很認真地看了許多遍,偶爾也會和飄在一旁的道無餘交談,只是每一次交談,都是以嘆息聲為句號。
『順其自然吧,若是太過刻意,反而會弄巧成拙。』看著那上面的信息,道無餘雖有些驚訝,但對此卻並不感到意外,或者說是他心裡隱隱有了猜測,這封信只不過是將猜測成真罷了。
「吾明白的,師尊。」
蒼只在最開始的時候詫異了下,後面多看幾遍是為了將裡面提到內容逐句進行分析,藺無雙留下的信很符合本身風格,裡面沒有一句廢話,甚至是開門見山般直接明了,正因如此,才更令他在意。
道無餘知道自己的大徒弟心思通透,是個能獨當一面的,看著他將信折好放入一本道經中,便知他心中已有了打算,於是沒有再說什麼。
將道經放回原本的位置,蒼並未就此休息,而是走到屋外,打算如往常一樣到亭中撫琴觀海,卻先有一陣悠揚樂聲自竹林處飄然而來,聽得不太真切。
『是愁別在彈琴。』道無餘說著,心裡稍稍有些訝異,待在這位小徒弟身邊這麼久,倒是很少見過對方靜坐撫琴,唯一一次還是之前與蒼他們合奏,其餘時刻要麼是在笑蓬萊,要麼是在打鬥,總之和閑情雅緻這四個字沒有關聯。
蒼聞言,便調轉步伐,循著琴音踏入竹林內,夜風拂過,竹枝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音,偶爾能看見養在裡面的山雞穿行在其中,還有一兩聲鳴叫聲傳來,卻不顯得聒噪,似是在應和。
待離得近些,琴音便清晰了許多,隨即便聽到了清朗明潤的歌聲,一同回蕩在靜謐的竹林中:「……是鼻息化萬古煦風吹來,是心跳付鳥鳴泉潺,是朝雲初升於凍紅頰腮,生死又何哉;若非此身正如寒葉凋敗,怎會撞入最暖的懷,若非此生也曾被孤獨薄待,怎施夢慷慨……」
琴音清越,歌聲釋然隱帶沉重,卻又帶著先前的輕快之意,彷彿在講述一段久遠往事,亦或是心聲,令聽到的人下意識停下步伐,靜心傾聽,不願打擾。
「一夢有烏雲倒回硯台,二夢萍水將枯枝灌溉,三夢這滿身霜雪終披為鎧,再不懼醒來;原來至尋常是風月作筷,遍嘗過冷暖才算痛快,若你來時無意將簌葉輕踩,我聽成萬籟——」(子彌《灼雪》)
最後一字落下,琴聲也戛然而止,只剩下餘音繚繞,莫名悲涼。
少年一身雪白長袍,玉冠烏髮,很是隨意的坐在竹林下的枯葉上,道琴橫放在雙膝上,指尖輕扣鮫人筋所製成的琴弦,面容大半隱於陰影之中,令人無法知道他此時的情緒,讓道者一時間竟莫名躊躇,沒有立刻現身。
沉寂片刻,搭在琴弦上的指尖忽然微微顫抖,隨後攥緊成拳,身體也開始抖動起來,似是在壓抑著什麼,指縫間滲出一抹紅意,有淺淡的鐵鏽氣味飄散在空中。
「愁別。」意識到不對勁,蒼從竹林後走出,快步來到風愁別身旁,看到一張毫無血色,額頭布滿冷汗的蒼白面容,不禁眉頭一皺,抓過他的手將其掰開,掌心已經被指尖按出幾道血印,可見是疼得受不了了,只能以此來忍耐。
「蒼師兄……」從又一陣頭疼中緩過來的風愁別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大晚上彈琴可能是擾民了:「吵到你清修了嗎?」說著還悄悄把手往回縮。
「……」這位小師弟什麼時候才能抓住重點?
蒼看著一臉心虛卻心虛錯方向的白衣少年,難得生出了一絲無力感,然後扣住其手腕,一邊上藥一邊直截了當的問道:「你這是怎麼回事?」
「啊,沒什麼。」風愁別看著紫衣道者的動作,很想說這種小傷很快就能好,不用浪費葯的,但葯都敷上去了,就沒有多此一舉,而是答道:「只是受到了一點反噬。」同時去掉了一半的血量而已。
「反噬?」蒼直覺不是什麼小事,道無餘則想起之前風愁別喝醉后遇到昭穆尊一事,用道法傳音解釋了下,於是那平時淡然自若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觀測天機與觀想未來這兩個說實話,其實差距不是很大,前者可以說是一種預感,預示著某些人或者事情的到來,後者則是預測人或者事情的結果,以及與之有關的準確地點,都能與吉凶禍福掛鉤。而風愁別的「觀想未來之能」,顯然是將這兩者給糅合在一起,甚至是更加的詳細明確,也更容易進行改變,遭受到的反噬也會更加嚴重,若是強行動用此能力……
想到僅僅是看到名字就被反噬得接連吐血,心神受損的血斷機,再看看只是臉色蒼白,有些頭疼癥狀的風愁別,忽然覺得他話中說的「一點」還挺準確的,但不能因此就輕輕揭過,誰知道下次會不會是獨自闖入空間裂縫中冒險。
「若是真放心不下秋宇先生,等異象之事成功解決后,吾和愁別你一起進入空間裂縫中支援。」蒼倒是沒說什麼責怪的話語,秋宇是風愁別失憶后的依靠,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存在,不可能真的不在意任人前去涉險,做出這一行為倒是在意料之中。
「……我沒有放心不下。」
在與光球通話后,風愁別就不怎麼擔心了,畢竟蘭曾經說過,唯一能讓那傢伙消失的便只有身為其父親的光球,既然光球還老老實實的待在總部,又有雲霏盯著,那就應該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了。
不過蒼居然會提出要和他一起去救人……風愁別眨了眨眼,看著將他的手包紮起來的紫衣道者,說實話,他有些意外,畢竟以蒼的性子,不太會參與到這種語焉不詳的事件裡面,因為變故太多,隱瞞的內容也很多,不過心中還是泛起了暖意。
「方才你彈奏的曲子,可有名字?」蒼沒有理會話中的口是心非(風愁別:?),若真放心下來的話,就不會獨自來到竹林中撫琴,還唱著那樣的詞調,不過他也沒有拆穿,而是貼心轉移了話題。
「是我偶然聽來的,名為《灼雪》。」再加上現代世界四個字。
「雪本是凄然寒冷之物,加上一個『灼』字,相剋相生,蘊含著勃勃生機,倒是有幾分道法意蘊。」
「呃……」其實和佛門的涅槃重生更符合吧?
風愁別差點沒忍住就要進行糾正了,但想到自己現在是個道士,而且沒必要在這上面斤斤計較,於是改成了點頭附和,卻聽到蒼接著說道:「倒是比洒脫自在的《雲中鶴影》更符合愁別你的心境。」
……我懷疑蒼師兄你在內涵我,但沒有證據。
於是風愁別選擇跳過這個話題,關心詢問:「蒼師兄怎麼還沒休息?」
蒼看著眼前蒼白俊秀的面容,以及那雙沒有絲毫陰霾的眼眸,垂下眼帘,抬手摸了摸他的發頂:「在思考一些事情。」
「蒼師兄也會有心事嗎?」
「怎麼這麼問?」蒼聽出了話中的驚訝,眼中泛起淺淡笑意:「吾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自然也會有心事。」
快要修成仙的普通人嗎?風愁別表示在霹靂世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這三個字,但他沒有拆台,也沒打算繼續問下去,蒼卻主動開了口:「其實你都知道,對嗎?」
風愁別愣了下,一時間沒理解話中的意思,下意識看向道者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讓人無法探出其中情緒,心中隨即有了猜測:「蒼師兄說的,是紫師兄的事情吧。」
雖是疑問,語氣卻是肯定,說出這話后,不等回復,風愁別便揚起嘴角,笑帶苦意:「有的時候,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遲鈍一些,不那麼敏銳就好了。」
蒼收回手,垂眸看向少年低垂的眉眼,輕聲問道:「你在擔心嗎?」風愁別微微搖頭,如實答道:「應得的懲罰,自然是坦然接受,也沒資格擔心。」
「但你的心中,並不信任我。」蒼緩緩開口,語調還是不起絲毫波瀾,卻是讓風愁別驚了一下,連忙否認:「我沒有不信任蒼師兄!」除了關於任務者的事情不能說,以及不能劇透外,他差不多是問什麼就答什麼,沒表現出哪裡不信任啊。
「那為何愁別還要多次提起懲罰一事呢?」蒼輕聲一嘆,帶著些許無奈:「吾在愁別你受罰那天便已說過,你已經受過懲罰了,不用尋死自戕,可還記得你的答覆?」
「……記得。」
「那你這樣,算得上是信任吾嗎?」
「不算,但是……」
遊戲劇情里沒那麼快就原諒少白的啊,甚至還讓少白只能喚「弦首」,最後還得死在蒼師兄的手中,他肯定是不能走這個結局的,又是開掛又是鑽好感漏洞,才勉勉強強走了復活師父的路線,但前面肯定有坑在等著他,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以上就是風愁別原本的想法,接連提起懲罰一事也是為了到時候蒼師兄能夠下手輕點,但是看樣子……蒼師兄竟真的既往不咎,選擇原諒他(少白)了?雖然當初少白是真的被控制才走的背叛路線,他還藉此賣了慘,但這進度會不會太快了點。
「是紫荊衣的死,讓你對吾產生了懼怕嗎?」不明白少年為什麼一副萬分糾結,神情複雜的模樣,蒼卻不打算讓這心結變成死結,於是直接詢問道。
「何來懼怕一說?」風愁別搖搖頭,自嘲一笑:「真要算起來的話,我也能被稱為『幫凶』了,有何可懼怕的呢?而且我知道蒼師兄你的本意是想讓兩位師兄互相猜忌,再逐個擊破,並沒有將他們置之死地的念頭,可惜……」
「吾沒有料到最先下死手的,會是與紫荊衣交情甚好的金鎏影。」蒼知道話中未盡之意為何,語調難得有些沉重。
「是啊,誰都沒有預料到。」
但也不是突如其來,而是早有預兆,在兩人都不約而同選擇在一些事情上隱瞞對方的時候,裂痕就已經出現了,蒼的布局,也只不過是加快了裂痕擴散的速度。
想到這裡,風愁別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頭,緩解了下隱隱將起的疼痛,嘆了口氣:「人性啊,最脆弱,也是最經不起考驗的,但總會不自禁懷揣著些許期望,哪怕已經猜到了結果。」
如此感觸頗深的話語,令蒼眸色微暗,在語氣上卻是不顯露分毫:「看來在獨自生活的這五百年裡,你見識到了許多的人或事,也因此成長了很多。」
「……已經有五百年了嗎?」話說除開遇到小茶的那幾年外,少白竟然花了四百多年才從道境降落到苦境,估計也是在靠玉佩療傷吧,畢竟練峨眉那一掌可是不含任何水分的。
「能與吾說說你這些年在苦境的經歷嗎?」
道者嗓音輕緩,淡然的眉眼也因此柔和下來,少了些平日里身為六弦之首不苟言笑的嚴肅感,如同一個關心著自家師弟的長輩一般,讓人頗有親近感。
風愁別沒有多想,畢竟不是什麼值得遮遮掩掩的事情,就將自己在苦境遇到過的人和事都說了出來,順便還解釋了下自己名字的由來,當然不該說的還是沒說,當說到自己是如何和慕少艾以及談無欲他們交好,又是怎麼被試探的時候,臉上滿是無奈,嘴角卻是上揚的。
少年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真切笑意,令看到的人如同沐浴在暖陽下一般,忍不住和他一起露出笑容,感受著這份美好。
「你話中提到過曾被誤會為魔界細作一事,可為什麼語氣中並無怨懟,而是滿不在意呢?」蒼問道。
風愁別不假思索答道:「因為我知道那只是在演戲啊,要是真的懷疑我的話,在說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出手將我拿下了,不可能給我憤而離去的機會。就算是真的誤會也正常,我本來就滿身疑點,還不會被魔氣影響,那時魔界又在虎視眈眈,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能在遭受誤解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理智的顧全大局,這份心性,倒是難得可貴。蒼心中既滿意又欣慰,隨即又問道:「你話中的經歷只有幾年的時間,其他的時間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因為我醒來后就被小茶給救了回去,可能是不小心掉落到了異空間內,一直在昏迷著吧。」因為遊戲里也沒交代為什麼少白掉了四百多年才來到苦境,風愁別只能進行合理猜測,畢竟苦境這個地方算得上是無奇不有了。
「異空間……」蒼看得出風愁別並未說謊,想起那封信中的內容,低聲呢喃:「原來如此。」身魂相容不是件易事,若是因此花費數百年的時間倒也正常。
最後一句太輕了,風愁別沒聽清楚,見到對方若有所思的模樣也不好打擾,乾脆抬手撥弦,隨便又彈奏了首曲子,曲調散漫,輕快靈動。
聽著頗為漫不經心的琴音,蒼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接著突然出手,指尖輕點在其眉心處的靈珠上,清聖道氣注入其中,向著魂識的位置而去。
風愁別的身體下意識僵住,龍氣與陰骨靈力本能護主,將那縷道氣頃刻間絞殺乾淨,隨後便要衝出體外,欲要給冒犯之人一個教訓,所幸風愁別及時回神,撥動琴弦將其按了回去,而蒼也反應迅速的把手給收了回去,不然就得出現同門誤傷的烏龍了。
不過蒼還是受到了些反噬,氣血翻湧,唇邊浮現一絲淺紅。
「蒼師兄你要是想查探就和我說一聲嘛,差點就傷到你了。」風愁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嚇到了,連忙將琴放在一旁,起身扶住他的手臂,認真檢查了下,確定沒有死氣殘留後,才徹底鬆了口氣,隨即忍不住抱怨了句:「師兄還說我不信任你,我看分明是師兄不信任我。」
龍氣還好,畢竟不是什麼陰邪之物,到時候用玉佩引出來就行了,但陰骨靈力可不管是正還是邪,來了都是食物,吞吃起力量可一點都不含糊。
蒼聽出話中的擔心,承認了錯誤:「是吾莽撞了,抱歉。」龍氣如此袒護,看來並非逼迫,而是自願的。
風愁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嚇得把手縮了回去,乾笑兩聲:「沒事沒事,是我自己的問題,和師兄你沒關係。」然後立刻轉過身去,把琴拿起來,思考著要怎麼趁機走人時,道者平淡的話語傳來。
「無論是失憶,還是恢復了記憶,愁別你對吾的態度都算不上親近,這是為何?」蒼注視著少年手忙腳亂,欲要逃離的身影,沉聲詢問道:「莫非愁別又看到了什麼未來,比如……身死吾手的未來?」
……蒼師兄你偷看劇本了?!
風愁別差點沒忍住吐槽出聲,隨後意識到這句話可能就是蒼今晚真正要和他談的事情,可他的態度居然這麼明顯嗎?明明已經掩飾得很好了,就差自我催眠了,沒想到還是被看出來了。
「師兄誤會了,我只是、只是……」只是單純不想走背叛線的結局,所以下意識的保持距離而已!風愁別很想這麼回答,但是只能想想,於是面露苦澀,無奈嘆道:「只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不敢奢望太多。」
蒼對這個回答沒表現出信或不信,只是淡淡道:「看來你確實看到了那樣的未來。」
「……?」
「所以你才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嗎?」
「……???」每個字他都能聽懂,為什麼合在一起就那麼懵呢?誰輕賤性命?他都這麼苟了,怎麼還能被說成輕賤性命?師兄你到底腦補了啥啊(ω`)
「將手伸出。」蒼忽然命令道,風愁別此刻腦海里一片混亂,聞言就下意識的把手伸了過去,然後就看到蒼解開包紮好的手掌,按了按他的手心,血珠滲出,輕微刺痛傳來,接著蒼便咬破自己的食指指尖,混著他的血,在他手中畫下一個奇異道印。
風愁別只覺得似乎被燙了一下,不自覺瑟縮了下,然後道印就消失不見了,連同他手心處的划傷也消失了,但隱隱感覺心口莫名跳動了,好像多了些什麼。
「蒼師兄,這是?」風愁別看著恢復如初的手心,有種不好的預感。
「連命術。」蒼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今晚月色不錯一樣:「若你再遇到危險,吾就可以及時察覺,然後趕到你身邊相助。」
「……」風愁別弱弱地發出疑問:「可這個不是只能用在師徒身上的嗎?」
「師兄弟之間也可以,只不過效果會大打折扣,無法為你分擔傷害,最多只能起到預警的作用。」
……感謝師父的存在!
聽到這句話的風愁別抱緊了懷裡的道琴,剛想鬆口氣,就被下一句給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而如果擁有連命術的人想要傷害另一個人的話,便會遭受雙倍的反噬,所以你不用再擔心吾會借著清理門戶,對你出手了。」蒼感覺到手下的顫抖,抬眼看了下少年愈發僵硬的神色,又補充了句:「這樣,你就不用再懼怕吾了。」
「我沒有懼怕……」風愁別再次重複了一遍解釋,可在這樣的情景下實在沒什麼說服力,乾脆就放棄了,試探著商量道:「師兄你要忙著處理異象之事,為天下蒼生而奔波勞碌,不宜分心到我的身上,還是把這個給去了吧?」
看著少年可憐巴巴的哀求模樣,蒼勾唇微微一笑,配著眉間朱痕,如月華浮光般,令風愁別也不禁感到了一絲驚艷,失神剎那,就聽到了無情的拒絕:「不能。」
「……」蒼師兄你變了!
風愁別眼中滿是控訴,嚴重懷疑這個腹黑的蒼師兄是別人假冒的,明明遊戲里……遊戲?
神情一怔,腦海里極快的閃過了什麼,手心忽然覆上一層溫熱,道者清冷卻不失溫和的安撫聲傳來:「愁別,吾並不是為了束縛你,而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位玄宗道子身消道隕,你既然入了玄宗,自然也是玄宗的一員,不必擔心會受到排斥。」
嗯?風愁別感覺話中有哪裡不對,但還沒來得及細想,蒼的一聲嘆息便分走了他的注意力:「吾說過,吾也是個普通人,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吾也會有私心,會為了保全玄宗殘存下來的道子們而做出讓步,甚至……」望入少年因詫異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句道:「還會算計他人。」
風愁別微微張口,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時竟有些瑟縮,蒼未看出他的異樣,只當他是在低頭沉思,然後繼續開解:「所以不必將吾放得太高,吾和你,其實是一樣的。」
是啊。風愁別在心裡輕輕回復,似有迷霧在眼前散去,令他看得更加真切。
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而非冰冷的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