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次

人的一生會遇到許多人和事，有的記憶猶新，有的輕若浮萍。它與你們互相相處的時間長度沒有多少關係，只在於你們相遇時付出的情感濃度和彼此的契合程度。

上一次的相遇，李子漠沒有任何遺憾，如果硬要找一個俗氣一點的理由，那就是那晚，他沒有衝動的和凌雲啟發生什麼。

風華正茂之時也許會控制不住，但，當你和一個人已經熟悉到連她下一秒的呼吸頻率長短都清清楚楚時，那種衝動，也就不那麼重要和可能了。

只是有一點，李子漠至今想不明白。

明明已經很熟悉，明明彼此都心照不宣。

為什麼？她不表達？有為什麼？他也不說？

此刻的凌雲啟，成熟穩重，事業有成，只在他面前顯露出曾經的可愛和稚氣未脫，他是否可以跨過曾經的那股時間鴻溝，大膽一些，表達出自己內心彼此清晰可見的想法？

這一晚，他又失眠了。

在糾結一件事情上，李子漠思維異常的兒童化，他甚至可以為這個問題，一整晚失眠。

是的，一整晚，他真的失眠了。

第二天，當陽光在此照在他的窗帘上露出斑駁的光影投射在他一宿未睡的臉上，他還在思考著這個糾結的問題。

如今的李子漠任何事情都可以果斷決絕，但唯有與凌雲啟有關的任何事，他永遠優柔寡斷。

但一整晚的冥想，他原生問題沒有答案，倒是另一個問題有了答案，在凌雲啟面前，他決定不再躲藏。

凌雲啟畢業的這幾年，他默默陪伴從未露面，以飲品配貨商的工作與世人時差相反，別人白天上班他睡覺，別人夜晚睡覺他卻在分配貨物的路上。也正式這樣，他與凌雲啟才沒有可能相遇，即使在同一座城市，也是這樣。

他結束了自己的工作，決定休息一月，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有機會與凌雲啟再次相遇。

如果有可能，如果他準備好了。

他想堂堂正正的像她說明自己的心意。

他在默默的等待著，等待著凌雲啟主動聯繫的時間，等待著在那一天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開始裝飾自己，愛美之心開始緩緩膨脹，放大、一發不可收。

他又回到了那個關閉奶茶店，去到凌雲啟學校時候的狀態，他想把自己盡量打扮的成熟穩重一點，一改曾經長發飄飄、鬍子拉碴的邋遢形象。

開始聯繫在白天融入人群、在擁擠的人流中坐在心平氣和的進進出出。

因為幾年遠離人群的工作讓他已經不再像曾經那般在人流中自然的呼吸，雖然，他一直都很討厭擁擠的人潮。

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等待了一個月，凌雲啟的信息就如在路上走丟了一般遲遲未能到來。

這種遲到就如多年前他在凌雲啟學校門口咖啡店等待凌雲啟一般，氣氛也跟那時出奇的相似起來。

「難道？」他在心中疑惑。

「大叔？在幹嘛？」疑惑的第五天，凌雲啟的信息，來了。

他如釋重負般看到這條遲來的信息，沒有欣喜若狂，卻是苦盡甘來的甜。

他們相約在城市中心繁華的茶餐廳見面，這是近段時間李子漠收到的最為開心的信息。

於是乎，他使勁渾身解數，把自己所能達到的裝扮自己的能力發揮到了極致，一份精心準備和梳妝打扮后，照一照鏡子，這模樣連他自己都有點驚訝和不可思議。

一身帥氣的簡約西服、有品位的皮鞋和領帶、不是壓制的髮型和妝容，炯炯有神的雙眸，真真兒是戀愛腦上頭的樣子。

茶餐廳里，凌雲啟早早的在雅間等候，溫暖的淺黃色燈光將大大的餐廳包間照的十分稱心如意，

「哇，大叔，你今天怎麼跟換了個似的。」剛一開門，凌雲啟見到此時此刻的李子漠不禁驚嘆道。

「許久不見，你也好看了不少呢？」他本來想喊一句「小朋友」，但礙於餐廳里幾個服務員正在繁忙的上菜，而且此刻的凌雲啟又是名人身份，所以，他沒有喊出那句他很想用的稱呼。

而凌雲啟，一身紅色開腰連衣裙，蓬鬆的髮型、性感的線條，散發出的優雅氣質在此刻和他的裝扮完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氣氛都烘到這兒了，李子漠不再桌子對面坐下顯然很不合適。

他來到凌雲啟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等待著凌雲啟下一步的言語。

「菜上齊了，你們就不要隨便敲門進來了。」凌雲啟與服務員說到。

「好的。」服務員很知趣的答道，而後安安靜靜的離去。

「噗......」待服務員走後，凌雲啟突然笑了起來。

「大叔，你幹嘛，整的跟相親似的，哈哈哈哈。」笑完，她開始打趣的問到，

「穿正式一點不好嗎？」李子漠顯然被凌雲啟這前後畫風突變的樣子搞暈了思維，說話的語氣又回到了多年前的狀態。

「誒誒誒，對對對，就是這個語氣」凌雲啟顯然捕捉到了李子漠語氣的變化，像小孩子找回多年丟失玩具般立馬情調了起來。

「所以，我這樣穿，有什麼問題？」李子漠調整了下語氣，又回到了現在的狀態，說實話，他不想回到曾經的語氣了，因為那段時間，是李子漠認為不成熟的自己。

「很好，你站起來，轉一圈，我再看看，我剛剛沒有看夠，哈哈哈。」凌雲啟要求到。

「為什麼？」李子漠有點生氣了，他突然感覺凌雲啟像耍猴一樣在糊弄自己。

「昂～大叔，我沒別的意思，我是剛剛真的沒有細看嘛，你就起身轉一圈嘛。」凌雲啟撒起了嬌，完了，這下子李子漠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轉也不對不轉也不好了。

「行」雖然心裡罵罵咧咧，但是身體卻是很誠實的，只要凌雲啟喜歡，他這面子暫時可以不要。

他挪開椅子，很紳士的起身，而後，當著凌雲啟的面，轉了起來。

「可以了嗎？」轉完后，又優雅的詢問到。

「啪啪啪」凌雲啟拍手稱讚，但嘴角還是不住的笑出了聲。

「你.....」

「哈哈哈，好」凌雲啟在李子漠生氣的瞬間，伸出手，揮了幾下示意李子漠坐下，

「別生氣，我真的是一次見這麼帥氣的大叔，想看看而已，哈哈哈」雖然在極力控制情緒，但她還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李子漠實在是受不了了，氣的臉都要漲紅了，他辛辛苦苦準備了半天，沒想到凌雲啟是這樣的心態。可他全然不知，在每天面對的都是西裝革履和各色樣式的人群的凌雲啟，其實更喜歡的是李子漠那不修邊幅的模樣，求同存異這個詞在此刻才是凌雲啟對他李子漠外形審美的需求，他是她心中那個「異」。

在凌雲啟看來，李子漠這身精心準備的裝扮，其實反倒猶如鬧劇一般了。

按照李子漠對於凌雲啟的了解，她一定會主動申請起身，而後當著他的面轉上一圈以彌補對他情緒的打擊，他在心裡盤算著，等待著。

「大叔，乾杯。」李子漠等來的，卻不是想要的答案。凌雲啟直接端起了面前的紅酒杯，和他喝了起來。

「你不得彌補一下剛才的所為嗎？」他卻自己問了出來，這是明顯的暗示。

「彌補了啊，乾杯啊？要不，你隨意，我幹了？」顯然，凌雲啟的回答不是李子漠要的答案。

「幹嘛？難道還要我起身轉一圈給你看嗎？」凌雲啟反問道。

「大叔，別這麼小氣嘛。」得，這下徹底沒戲了。李子漠要的答案在凌雲啟這裡成了錯誤答案。

「那算了，乾杯。」一個是精心準備一個是精心錯愕，本來靚麗的開場就這樣成了尷尬的開頭。

他們在茶餐廳依舊吃起飯來，聊起近況，凌雲啟分享著工作的所得和煩心事，李子漠講著這幾年的諸多過往，時間竟不知不覺的花去了一個小時。

也是在這一個小時的聊天中，李子漠發現他與凌雲啟的話題和思維在很多地方似乎已經有了不再契合與默契的點了，隱藏在心中的想法本來要脫口而出，此刻卻有躲閃之意。

「大叔，怎麼不說話了？」凌雲啟溫柔的問道，在她的思維里，這幾年李子漠經歷的事情卻是她不曾想到的。

當然，李子漠並未像她和盤托出說明自己一直守護在她身邊，在同一座城市，在默默關注，只是講著自己的工作內容卻從未透露工作地點和城市。

所以，信息的不對等和彼此對對方的理解和期許不同，讓這次本來充滿希望的見面，變得寡淡無味了起來。

「所以，大叔，是有話要說對吧？」見李子漠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凌雲啟又補充到。

「沒....沒有啊.....」李子漠思維回歸正途，卻口齒不清起來。

「那個，大叔？你真的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啊？」凌雲啟又問道，她在反覆試探，李子漠卻似乎沒有聽懂。

「沒有啊，是你聯繫我吃飯的，我有什麼話要講，如果非要講的話，那就再次祝賀你，越來越好吧。」

「好吧」

本就充滿期待的飯局，就這樣，毫無結果。

情感的事情本就是這樣，有時候準備充分，卻可能因為氣氛不對、話題不對、眼緣不對就這樣匆匆錯過，所以，我們很懷念那些得不到的情感，很後悔那年的時光匆匆。

「大叔，你真的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在走出餐廳，即將分別的時刻在李子漠已經悻悻離去走出三四步的時間，凌雲啟又問了一遍相同的問題。

李子漠停下腳步，又回頭，看到微風中昏黃的燈光下，一襲紅裙的凌雲啟是如此的美麗動人。她眼角泛著淚花，很期待李子漠說點什麼。

「沒什麼，只是，謝謝你請我赴約，我想跟你單獨吃飯的場景想了無數遍，沒想到是這樣的情形，也沒想到是時隔這麼多年後的時間了，好好的吧，你的人生剛剛開始，一切都是最好的開始。」說完，李子漠回頭徑直向前走去，他的眼角濕潤了，他想低頭擦拭，但，忍住了。

「凌雲啟，我很想說我喜歡你，但，我不想耽誤你。」走遠了，他悄悄的說了出來。

想了這些天，他還是沒能鼓起勇氣當面對她說出那句「喜歡你」。

也許，就如他說的那般，凌雲啟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而他，此刻將要步入中年，鬢角，因為思考太多，已不自覺升起了幾根白髮，不知道的是，他的白髮遠不止鬢角那幾根。

「大叔，我很期待你對我說點別的，而不是祝福，但，好吧。」回到住處的第三天，李子漠收到凌雲啟的信息。

兩個在錯誤時間認識的正確人，一個熱烈奔放，一個循規蹈矩，最終因為一個尊重且等待，一個保守且安分，不知道走到最後，會不會有一段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