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世界的原貌
「我們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
幾乎沒有人去認真探究過這件事情,畢竟這件事情好像也沒那麼重要,比起這種有的沒的,眼前的廝殺明顯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為了幾塊饅頭,為了碎銀幾兩,為了一條前途,又或者為了一個異性……人們會因為物質而廝殺,會因為追求而廝殺,會因為理念而廝殺,甚至就算沒什麼理由也一樣能廝殺起來。
無休止的廝殺,誰也逃不掉,這或許才是這個世界的真實。
不是沒有人看到這一點,很多人都看到過,那些從廝殺中摸爬滾打而出的強者們,有或者一切眼光獨到能夠看出問題的智慧之人……但很顯然,他們是看到了這一層沒錯,但他們也只看到了這一層。
「幾乎沒人真正去想過,到底為什麼要廝殺。」
武昭,又或者說文曲星君,此時正喃喃自語著。
萬星盟的大殿中,文曲星君正端坐在主位上,他打量著這座大殿,像是第一次見到時候那樣——如此宏偉的宮殿,如此壯麗的建築,這是一座無法攻陷的堡壘,是永世屹立的堅城,若是放到凡間,那些所謂的王公貴族們怕不是早已為其打得頭破血流。
但是,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也僅僅就只是這樣而已。
只是這種東西,如今的他揮揮手就能再造成百上千個,他自然不用為這種些微小事去廝殺拚鬥。
那麼,以小見大。
又有什麼事情,是真正值得去廝殺拚鬥的呢?
「從來都沒有。」
想到這裡,文曲星君握緊了拳。
「從來,都沒有。」
伴隨著文曲星君的話語,一個又一個大能走入了殿中,他們的目光獃滯,身上或多或少都染著墨跡。
而伴隨著他們的腳步,他們身上的墨跡也逐漸加深。
濃重的墨跡暈染了他們的面孔,模糊了他們的面目。
直到,他們也都變成文曲星君的模樣。
一個又一個文曲星君在大殿中排列整齊,黑壓壓的一片,兩千,三千,五千,八千……越來越多的文曲星君走入了大殿之中,排在了整齊的隊伍里。
直到,整個大殿都被文曲星君所充斥。
「這世間,也就不會再有什麼爭鬥了。」
文曲星君,鬆開了緊握的拳。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大抵就是這樣了。只要讓所有人都變成一個人,那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什麼紛爭廝殺——當然,或許還會有,但這種事已經無所謂了,自己殺自己,那也不過是一種自我迭代罷了。
自己殺自己,真的能叫殺嗎?
「或許……還是算的。」
在這大局抵定的一刻,文曲星君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曾經。
文曲星君,文曲星君,在這個以武力為尊的世界,本是不該出現這樣一個大能的,畢竟或許有取錯的名字,但絕對沒有叫錯的綽號,以文曲星君為名,也就意味著,他不擅長廝殺。
他真的很不擅長廝殺,從一開始就不擅長。
那時的他還很年輕,也很靦腆,當時的王朝對煞氣高手有著絕對的壓制力,而他也相信了先生們教授的那些東西——那個時候,他真的覺得,只要懂得文墨,大概就可以過好這一生。
然而一個煞氣高手的出現,讓一切都變了。
那個煞氣高手其實也沒有多強,甚至連煞氣外放的門檻都沒摸到,但對於一群連煞氣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普通人來說,依舊是一個無可抵擋的絕對殺神——為了讓這個煞氣高手離開,鎮子里的人們已經奉上了所有財物,他們只想活下去。
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煞氣高手真正需要的,是他們的命。
那一天,煞氣高手突破了門檻,成為了煞氣外放,唯一活下來的只有一個被壓在死人堆里的年輕人。
也就是這一天,這個年輕人第一次看到了,世界的一點真實。
「原來,原來……」
原來他讀的那些書都只不過是笑話,原來所謂的平和居然會如此的脆弱,原來隨便一個高手就能殺了所有人。
原來他這點本事,什麼都做不到。
不夠強就會死,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
「現在想想,無非就是意志的覆蓋罷了。」
回憶著曾經的往事,如今的文曲星君不禁搖頭失笑。
所謂的廝殺,無非就是強者的意志泯滅了弱者的意志,而這所謂的強者,同樣也會被更強者所泯滅……一切所謂紛爭都不過是表象,究其本質,不過都是意志的延伸。
當強者開始揮舞自己的意志,用意志來影響這所謂的物質世界時,所謂的弱者就如同風中殘燭,被吹熄只是早晚的問題。
就像文曲星君一樣,他也曾像那些弱者一樣被吹熄過。
那是他自以為掌握了一些力量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雖然自己沒能成為煞氣高手,但卻通過各種方式,籠絡了一批煞氣高手來為他做事——那個時候的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摸索到了某些特殊的方法,某些能讓他就算不成為煞氣高手,也能做到一些事情的方法。
但很可惜的是,面對真正的力量,他的這點準備,仍舊毫無意義。
煞氣高手們被殺死了,連帶著他也一同被殺死了,那個被稱為大能的人形怪物,只是一擊就毀滅了一切,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做什麼反抗,就已經被碾為飛灰。
然而,被碾碎的,僅僅只是他的肉體。
他的意志,他的精神,還在頑強的咆哮著。
「不想死,不想死!我不想死!」
於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他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當時的他甚至不覺得自己這是在殺人,畢竟他就是這幅樣子,那些被他殺死的,被他們殺死的,變成這個樣子,自然也不能算是死亡。
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當時的他,其實是變成了煞氣的一部分。
煞氣並非是完全沒有意識的,煞氣的意識其實很清晰,那就是死者對於死亡的不甘,以及對於生者的妒恨——為什麼活著的是你們?為什麼死了的是我們?為什麼不讓我們活下去?為什麼不把軀殼讓給我們?
「軀殼……哈。」想起這段記憶,文曲星君嘆息一聲。
所有的外在表象,都不過是一層外殼罷了,誰用了這個外殼都可以活下去,活在這個滿是廝殺的混亂世道里……那麼死又是什麼?活又是什麼?他們這個見了鬼的世道又是什麼?
現在的文曲星君自然是理解了一切,但是當初的他卻明顯是不知道這個的,當時的他甚至都不能算是有自己的自主意志,對於殺戮的追求充斥著他的身心。
那個時候的他,不過是那大能手中的一把刀,又或者說,刀上的一股煞氣。
像他這樣的煞氣,還有很多,很多很多。
但太多的煞氣也不一定是好事,再強的高手也有出事的時候,那一場煞氣反噬,直接讓那個大能陷入了混亂,同時也給那一股微不足道的煞氣,帶來了足以逆天改命的機會。
被殺死的人化為煞氣,這種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從一股煞氣重新恢復人身,他還是第一個。
掙脫了束縛的他沒有感受到多少喜悅,一場生死反而讓他有了更多的思考,原來大能也會遇到煞氣反噬,原來這些所謂的頂級高手也只是這樣。
原來所謂的死,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死。
那麼所謂的生,自然也不是真正的生。
於是,在那一天,某個不知名的大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更為孱弱的文曲星君。
不過再孱弱的大能也依舊是大能,沒有誰會主動去找一個大能的麻煩,暫時的喘息時間給了他掌握力量的機會,不過他卻沒有什麼磨鍊力量的想法,而是開始嘗試運用手頭的力量,去探究這個世界的真實。
既然死不是死,生也不是生,那麼到底什麼才是真的?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所有人都在追求力量的時候,文曲星君卻在努力嘗試探究這一切。
既然要了解生死,那麼就必定要經歷生死,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經歷之後,文曲星君對於生死已然是無所謂了——他很清楚自己不會真正的死亡,尤其是在成為了大能,知道了一些大能們之間流傳的秘法之後,他對於死亡本身就更加質疑了。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之中,文曲星君,也終於窺見了他想要的真實。
即便這真實有些太過令人難以接受。
這個世界原本是存在死亡的,只是死亡沒有降臨到他們身上,在那個不知多久之前的年代,人們也在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而廝殺著,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人們實在太過強大,強大到已經擁有了毀滅一切的力量。
這並非是什麼測算出來的結果,他們真的毀滅了一切,至少毀滅了他們當時的一切。
甚至包括他們自己。
但他們還是想要活下去,想要永遠的活下去,於是他們便將他們的經歷,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意志,乃至於他們的一切,都刻錄到了一個不會被毀滅的事物上——或許那個時候,他們還覺得,只要隨著時間的流逝,當一切都過去之後,他們還能再一次走出來,再一次站到大地之上,再一次享有這世間的一切。
只可惜,事情的發展,跟他們想的,有些不太一樣。
即便被留下來的只是意志本身,他們仍舊彼此廝殺著,沒有誰會想要屈從於別人的意志之下,所有意志都在擠壓著其他意志的存在空間。
無休止的廝殺,已經讓他們逐漸忘記了當初的一切,他們已經忘記了當初的願望,也忘記了自己那份想要出去的想法。
唯一剩下的,只有廝殺本身。
「換句話來說,只有殺到剩下最後一人的時候,才會有人想要出去吧……」
想到這裡,文曲星君再一次抬起頭,看向大殿之中。
看向那黑壓壓一片的,文曲星君們。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也就沒必要和那些大能們做什麼對抗了,他只需要尋找到一個機會,將所有的大能全部同化就好——當然,這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貿然發動或許還會引起這些大能們的反擊。
所以那個時候的他選擇了再一次死亡,選擇用更多的分身來麻痹這些大能們。
直到,他補上那塊最後的拼圖。
也就是,那個唯一的外來者。
是了,他們這些所謂的大能們,都只不過是困在這個世界中無生無死的無知魂魄,唯獨這個叫杜乘鋒的人,卻是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新鮮魂靈——那些奇怪的知識,那些詭異的想法,乃至於其意志塑造出來的,本來不存於世的金屬身軀,無一不說明了,對方確實不是,本地人。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但很顯然,他的存在,就意味著,新的變化。」
那是域外,但不一定是這些大能們口中的域外,那很可能是這個世界以外的地方,又或者說,是原本他們生活的那一片世界。
多麼的,令人嚮往。
那大概會是一個不需要廝殺的世界吧,這一點從這個叫杜乘鋒的人身上就能看出來,雖然這個叫杜乘鋒的確實比較能打,但很明顯,他跟其他人身上依舊有著極大的區別——能不殺就不殺的柔軟性子,對於安寧生活的不懈追求,這可不是這世間的人們會有的想法。
只有親眼見過這樣的日子,甚至親身體會過這樣的日子,才會想要去追求它,才會想要回到那樣的生活。
「但是現在,它是我的了。」
這樣說著,文曲星君對著其餘的文曲星君們,張開雙臂。
其餘的文曲星君們走了過去,一個接一個的走了過去,他們彼此擁抱著,與對方合二為一,畢竟他們本就一體,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眼下重新融合在一起,自然是順理成章的。
而在完成了一切之後,他握住了最後一個文曲星君。
他從文曲星君的體內,抽出了一柄利刃。
那柄泛著銀白的利刃,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金屬,在這柄利刃的帶領之下,他們,又或者他,必將走出這個瘋狂的世界,去到那片真正可以稱之為樂土的地方。
「畢竟,那是我們所有人的期盼。」
這樣想著,文曲星君對著面前的虛空,揮出了利刃。
鋒利的刀刃割開了面前的空洞,有空氣從縫隙中灌了進來,文曲星君幾乎都已經嗅到了,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香甜空氣。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那柄落到他手中的利刃,卻沒有就此停下。
而是一路擰著他的手腕轉了回來,將他的身軀也一同整齊的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