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123章 我在,你就在
柳樹陰影下,少年的神色淡漠到極點。
沈安歌緊了緊手中的木盒,裡頭是她覺得很合適顧卿的玉料。
就在方才,馬匹受傷許多東西都被甩出來,她無處接力穩住,下意識就抓住了這個裝玉料的盒子。
「可惜了……那個葡萄冰酪……」
那個真的很適合這個季節吃,心中好一頓惋惜。
手臂酥麻使不上力,木盒脫落,滾落在地上。
沈安歌起身去撿,卻不料一陣暈眩,朝前栽去。
「謝……」
顧卿及時攬住她,望著她不對勁的臉色,一把扯下了她左臂礙事的披帛,露出了正在往外滲血的傷口。
怎會還一直在流血?
仔細一瞧,血的顏色不對,帶著隱隱的暗色。
「怎麼傷的?」顧卿的嗓音一下子沉了下來。
「你別生氣,我沒事,方才被箭矢擦中。」
顧卿的臉色陡然冰冷,一下子撕開她手臂上輕薄的布料,將布條扎在傷口上方阻止血液流動。
隨即便俯身湊近她的傷口處,薄唇覆在她的傷口之上。
唇下的手臂一頓,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他抬手摟住腰,將傷口更貼近唇間。
嗓音冷冰冰「別動。」
這人那麼冰冷,唇間卻炙熱無比,酥麻的感覺至全身。
沈安歌並未怔神太久,一陣劇痛將她的思緒喚回。
顧卿用力一吸,吐出一口帶著暗色的血。
沈安歌呼吸急促,側首看著顧卿冷沉的臉色,不難猜出這箭矢定是帶了劇毒。
她要死了么?
顧卿接著一口、兩口、三口……
血漬濺在傾倒出來的墨玉上,有種濃烈的艷麗,她還是第一次見。
「染上人血的玉,果真好看。」
生死攸關的時刻她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回首見著顧卿抬起的頭,有一滴血漬染上了他的眼尾。
他也好看呢……
手太抖了,她也漸漸沒了力氣,紅豆大小的血跡,被她一抹拖出尾巴。
越擦越臟,索性她也就放棄了,將額頭抵在顧卿的肩,清緩著問:「付九,我會死嗎?」
顧卿一直垂著眼眸盯著她,聞言抬眸。
河面波光瀲灧,只是這暖黃色太過刺眼,紅色好,暗紅血色剛剛好……
他臉色鐵青,冷淡的薄唇染著有點暗暗發紫的血跡。眸色也如同這染血的玉一般,底子里透著暗紅,且越來越紅。
沈安歌已經沒力氣,也沒法發現他眼中翻湧的情緒。
酥麻已然換成了無知覺,順著手臂蔓延,侵襲她的神智。
「顧卿,我……我從未向你討要過什麼……」
眼前晃然浮現前世的密室。
晚風輕拂,她嗓音輕緩,如同渴睡一般,斷斷續續道:「我……我要是死了,能否別將我藏起來,太黑了,我害怕。」
「噓。」顧卿食指按在她的唇上阻止。
低首湊近她耳邊,執拗而輕柔:「小姐不會死的,我在小姐在。」
她怕黑,他當然知道。
沈安歌不喜血腥,因此他許久沒有殺人了。
但是……
「小姐乖,閉眼。」
他抬手覆蓋住她的雙目,輕緩道:「小姐暫且休息,我去清理乾淨。」
沈安歌的睫毛微動,在他掌心劃過,乖乖應了聲:「好。」
顧卿把她蓋的嚴嚴實實,替她整理了貼著臉頰的濕發,起身,朝著橋上還在纏鬥的刺客走去。
沈安歌悄悄睜開了眼,模糊的視線中只見黑色身影飛身而上,隱入刀光劍影中。
不過片刻,刺客的屍首如綻開的花般四散掉落橋下。
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他是真的發怒了啊?這麼快就解決了,可是為什麼呢?
一向冷靜盤算的他會這樣失控。
當一切歸於平靜,橋上獨獨只剩下射出帶毒箭矢的刺客,垂地的劍尖擦著路面而過,發出瘮人的聲響。
明明他表情淡漠看不出一絲憤怒,地上的刺客卻在瑟瑟發抖。
「哪只手傷的她?這隻?」
刺客欲逃,卻覺得左臂一涼。
他慘叫一聲,眼睜睜看著自己捏著弓箭的左臂,在空中劃過一抹血色的弧度。
顧卿又緩步向前,將人釘在腳下,骨頭碎裂,劍尖右移:「還是右臂?」
慘叫聲響徹橋頭,四肢皆被腳力硬生生碾碎而又寒光分開……
綻開的血色花朵沾染到他臉上,印在他漆黑的眸底,靡麗而又瘋狂。
頭一次殺人並不有趣,也無掌握生死的快感,只剩下怒意。
這怒意,來源於險些失去沈安歌的恐慌。
按照以往他喜愛的東西,是死是活在他看來都無所謂,只不過儲藏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可當懷中的人虛弱問出「她會不會死」時,所有的無謂、隨意統統消失不見,他笨拙到只能用沉默掩飾心中的慌張。
她染著水汽的眸子澄澈透亮、她喚自己時眸中只有自己的身影,那種感覺讓他很愉悅。
她笑起來時,仿若頭髮絲都在發光……
若是死了,便都沒有了靈魂,不過是一團黑沉的底色,也無法再看見自己的身影。
星辰只有活在無邊際的空中才能散發光芒。
顧卿將劍再一次刺入那具不能稱作屍體的東西中,為心中突然想明白的事情勾唇笑著。
她是不一樣的。
沈安歌於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不論旁人怎樣,她就該永遠活在蒼穹,永遠明媚燦爛活著。
橋下周景和沈府侍衛站著,即使他自認為久經沙場,也不免被眼前這磅礴的殺氣壓得不能動彈。
少年的眸中彷彿真的只剩下血色,侍衛顫抖開口:「付九……你……」
話還未說完便一頭歪倒在地。
「你……」
周景還未開口,沈白帶人趕到,眼前的一幕讓他久久不能平復。
橋上,滿地虐殺過後的殘骸佇立,橋下河水蕩漾,泡著的屍首暈開比落霞更艷麗的顏色。
滿街滿橋,沒有一個活物站立。
那名少年一身黑色,在這靡麗的落霞中更像神祇,亦或是閻羅。
他抱著自己昏迷受傷的妹妹穩步而來,晚風撩過他暗色的衣角,淡然自若的神色。
襲面而來的壓迫感,讓他一時愣住。
沈白翻身下馬,道:「付九,把歌兒帶回府中,我……」
話未說完,少年徑直略過他,帶著沈安歌翻身上馬,反手一拍馬臀,絕塵而去。
沈白還未來得及反應,已然看不見少年身影。
他要帶自己妹妹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