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離開
當晚幾個人住在了藍昕的洞穴里。大搖大擺的模樣,就好像他們才是這裡的主人,而受傷的野人和灰狼則是他們撿來的遇難者。
舒展剛到此地就拿著放大鏡把牆壁上寫的字都看了一遍,陳雲蕤則拿出愛槍擦拭。
兩個隨行隊員里還有一個叫王震生的醫療兵,他和凌寒負責為野人和灰狼清理子彈包紮傷口。
灰狼是機槍手槍近距離射擊,所以受傷較重。但由於子彈打穿了背部,沒有殘留在身體里,處理起來也相對容易。頭部的子彈也因為頭蓋骨堅硬,傷口較淺,子彈也很容易取出。
最讓人頭疼的就是藍昕,剪開他身上的野人皮毛,大家驚訝的發現他身體居然中了十幾發子彈,光是背部就有八顆子彈,小腿和前胸各兩顆,肩膀三顆。
「這野人簡直是怪物!」舒展驚訝的喊道:「傷成這樣還有力氣跟人打架?」
「你的儀器不是一直在響嗎?他很有可能是天珠寄生者。子彈是多了點,但都避開了要害,流血量也不大,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陳雲蕤操著他特有的低啞嗓音說。剛才被藍昕掐住嗓子,現在還有點疼,使得他的聲音聽上去更低沉了。
「對啊,它是一直在響,不過從剛才上邊就顯示是有5顆,另外兩顆在哪?」舒展擺弄著他的儀器說。
「在我這裡。」凌寒道。
「什麼?你找到天珠了?」舒展驚呼。
凌寒取出了藍昕身上最後一枚子彈,往托盤上一扔,十幾粒子彈震動托盤,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那聲音讓昏迷中的藍昕手指動了動。敏銳的凌寒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挑起眉尾,若有所思的說:「珠子是在這洞穴附近發現的,這裡很有可能還藏著其他的天珠,明早咱們把這片林子仔細的掃描一遍。」
「好,太好了!對了,珠子是什麼樣的?快拿出來給哥幾個看看!」舒展趕忙去翻凌寒的背包。
被翻了背包的凌寒沒有一絲不悅,他摘下橡膠手套,示意醫療兵王震生幫藍昕包紮傷口,看著大大咧咧,一頓亂翻的舒展說:「珠子在我身上,不過暫時不能給你們看,回去再說。」
「好吧……」舒展悻悻的撇了撇嘴,自覺無趣,便湊到藍昕身邊仔細端詳他的身體,不由得發出了嘖嘖的聲音:「穿著野人皮的時候看著五大三粗的,整了半天是個瘦皮猴啊!」他挑剔的用手指撥弄了一下藍昕襠下的軟趴趴的**,「這副德行竟然是天珠寄生者,天珠啊天珠,您老人家到底長沒長眼睛啊?像我這麼英俊純良的大好青年您都不選,偏偏選了這麼個野人,這世界真是沒有天理了!」
火光的映照下,藍昕的身體的確瘦得有些猙獰。在場的人看法大多相同,誰都沒想到瘦成這樣的人不但身手敏捷而且力大無窮。推斷他應該是天珠寄生者無疑了,但到底是什麼類型的天珠,還要回到基地,用專業的儀器掃描才能知道。目前現有的醫療條件不足以深入檢查對方的身體,但初步觀察,已經基本可以看出他的生活狀態和身體情況。
缺鹽少水少營養,頭髮已經出現了白化的跡象。由髮根向發梢延伸,顏色越來越淺,髮根處也已經呈現出灰褐色,推測如果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不出兩年,他的頭髮就會完全白化。脖子以下的皮膚相對比較乾淨,所以能清楚的分辨出他皮膚的本來顏色,但因為白化現象所以顯得過於蒼白。遠遠看去像一具被福爾馬林浸泡的死屍,有點恐怖。
王震生幫藍昕包紮好傷口,凌寒扔過來一個毯子,他幫藍昕蓋好后,湊過去一邊烤火一邊吃著凌寒拿出來的水和乾糧,王震生笑著說:「凌哥,您真是神人啊,竟然還有吃的!奇怪了,為什麼大家的背包都一樣大,你那裡卻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啊?就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似的。」
凌寒沒吱聲,氣氛一下子陷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王震生左右看了看,見大家都低著頭冷著臉吃東西,王震生立即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笑容僵在了臉上。他硬生生的把乾糧吞了進去,咕咚咕咚了幾大口水,才稍微平復了一些尷尬的心情。
所有人都知道凌寒是極品一眼天珠的寄生者,但他到底擁有什麼樣的能力,幾乎沒幾個人知道。他從來不在人前顯露技能,性格也十分冷淡低調,當以正常的方式跟他進行簡單的交流的時候,他會像普通人一樣回答你的疑問,給你下達指示,讓你誤以為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可一旦談話內容涉及到他的禁區,他會用沉默將人凍僵。只是,誰也不知道到底哪些話題是他的禁區,因為他這人很不好聊,不太熟悉他的人幾乎每一句話都能踩到地雷上。
總之,凌寒就是這麼奇怪的人,往往你覺得能激怒他的事情,他反倒不在意,你覺得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可能已經踩到了他的底線。於是……他會用沉默嚇死你。這樣說並不是危言聳聽,也沒有任何誇張成分,他沉默時能散發出一種極其恐怖的氣息,讓人通體發寒,心驚膽顫,甚至會覺得自己陷入了死亡地獄,無論如何掙扎都爬不出來。試過的人都不想再嘗試第二次,盡量不跟凌寒有任何言語接觸,能躲則躲得遠遠的。
很多人都猜測,「散發恐怖氣息」或者「讓人感到恐懼」應該就是凌寒獨眼天珠的能力。
王震生因為一句不痛不癢的問題,害得周圍的幾個人也跟著遭殃了。空氣中彌散著的令人窒息的氣壓,讓他們不得不快速啃完大餅,趕緊各自找了個旮旯,蒙起頭,早早的睡了。
洞穴里人多氣雜,凌寒拎起一個睡袋去外面休息,他剛出去不多會兒,王震生就伸出頭來,推推身邊的舒展,問道:「哎,舒老師,凌哥除了能控制人的思維,還有什麼別的能力嗎?」
「我哪兒知道?」
「連你都不知道啊……」王震生難掩失望,「難道這世上就沒人知道了嗎?」
「那不見得,你問問你們隊長,他倆認識七八年了吧?我說的對吧?陳隊長?」舒展問。
另一邊的陳雲蕤皺了皺眉,低聲說:「不該你們知道的,別問。」
聽了陳雲蕤的話,手下不禁往睡袋裡縮了縮,「哦,知道了……」
另外兩個支棱著耳朵的人見沒好戲聽,也都翻了身,繼續享受這難得的溫暖的夜晚。
陳雲蕤看了看洞外,凌寒一向不跟人在一個空間里睡覺,不管環境多惡劣。從剛認識他的時候就這樣,到現在一點也沒變。呵,舒展說的沒錯,他對凌寒的了解的確比別人多一些。但也真的只是多一些而已。內部人員大都知道凌寒的一眼天珠能力可以控制人的思想,也可以抑制天珠能量,任何天珠寄生者在他面前都會喪失能力,變成普通人。這也是為什麼那些強大的天珠寄生者會願意卑躬屈膝,老老實實為基地辦事的根本原因。可他知道凌寒的能力絕不僅僅是這些,他身上有無限可能,任何麻煩和難題只要凌寒經手都會迎刃而解。七年前第一次見到凌寒時,他只有18歲,那時的他就能只憑一把匕首輕易殺死十幾個變種生物,而且動作利落,手段毒辣,連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特種兵都愧嘆不如。凌寒帶給他無限的震撼以及在末日里生存的勇氣和希望,在凌寒把自己和三四個手下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那一刻起,他就下定決心要一生追隨這個比自己小了十歲的男人了。
相處多年,經歷得太多,陳雲蕤已經覺得,凌寒無論做出什麼事都不稀奇了。所以之前舒展問他凌寒被龍捲風吹到哪裡去時,他才能平靜的說出那樣的話。
陳雲蕤覺得幸好自己從來不是個有好奇心的人,所以才能跟凌寒這種總是對別人存著戒心的人相處融洽。
他轉頭看向角落裡的一人一狼,開始思索著該如何帶他們離開雪山,難道要做個雪橇拉著他們走不成?這麼笨的方法……不但人帶不出去,他們也會累死凍死餓死在這喜馬拉雅山脈上了。在末日求生,一滴水,一粒糧是無價之寶,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更何況還要帶個肉食動物,他們根本沒有多餘的補給去餵養兩個陌生人。他不明白凌寒為什麼要帶他們一起走,即使是天珠寄生者,在這雪山上也是一錢不值的東西,他們能不能安全回到人類棲息地還兩說呢,凌寒怎麼會做這種高風險甚至可能是賠本的買賣呢?這實在是不像他以往的作風。除非他們倆對他有著極高的利用價值……
陳雲蕤想不出別的原因了。算了,既然凌寒說他有辦法帶他們離開,那他只能靜觀其變,等待新一天的到來。
※
第二天早上凌寒給藍昕和灰狼分別補了一針麻醉劑,五人帶著探測儀把整個幽谷仔仔細細的搜索了一遍,沒有再發現一絲一毫的天珠反應。
「接下來怎麼辦?」餓得前胸搭后腔的舒展有氣無力的說。
走在最前面的凌寒說:「回去。」
陳雲蕤緊接著問:「回哪?」
「回基地。」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無數次的回答都是「繼續」,「前進」,這是進藏以來,他們第一次聽到「回去」。
可舒展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耷拉著腦袋,喃喃道:「回去?怎麼回去?咱們沒吃的,沒喝的,僅剩的物資都被颶風颳走了,帳篷也沒了,還要帶著兩個傷員……回去……我看咱們還是留在這裡算了,學那個野人,在這裡吃樹葉啃樹皮,運氣好的時候吃點毛毛蟲,還高蛋白呢……我看吶,這樣挺好!」
凌寒突然停下腳步,後邊的幾個人也都停下來看著他,就見對面有一個碩大的草堆,凌寒舉起手,扯住一根藤條用力一拽,所有的樹葉和雜草瞬間散落,一架灰綠色軍用直升機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幾個人張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大傢伙。舒展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睜眼它仍安然矗立在那裡,他差點淚崩出來,整個人哆哆嗦嗦的撲了過去,在那鐵皮門上摸了又摸。
凌寒看了看舒展,低聲說:「你可以留下,我不強迫你。」
舒展頓時憤怒的咆哮:「誰他媽說我要留下了?我剛才明明說要回去,堅決回去!」
凌寒哼了一聲,其他人見狀也一擁而上,激動的撫摸著直升機的機身,一名隊員連忙打開艙門,驚聲大叫:「汽油!好多汽油,香腸!麵包!牛奶!我的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
「什麼?你說什麼?是真的嗎?哎!你別擋在門口啊,快讓我進去!」已經餓得頭昏眼花的舒展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連滾帶爬的頂開另一名隊員,爬上了直升機。
飛機里傳出大笑大叫的聲音,唯一存有理智的陳雲蕤嗓子動了動,吞下滿腔的口水,看向一臉平靜的凌寒,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這就是一眼天珠的能力嗎?」
「算是吧。」凌寒平靜的說。
「你……為什麼突然間願意在我們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了?」陳雲蕤實在不明白,一路上受了這麼多苦,他卻不捨得把直升機拿出來,更不願意在他們面前顯露一點能力,為什麼現在卻……
「來的時候原因很多。不過,離開的時候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基地。而且……」凌寒笑了笑,「回到基地后,你們會忘記很多細節。所以現在我可以隨心所欲的使用自己的能力。」
凌寒從未如此坦誠,從未有過的輕鬆笑容讓陳雲蕤整個人都傻了,呆了,不會思考了。凌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難得柔和的說:「我每次這樣說,你都是這副表情……然後一次次的忘記,一次次的重複。不過,每次看到你這樣,我都覺得很有意思。」
他說什麼?每次……每次……
「你……!」難道這就是你真正的能力嗎?陳雲蕤像是明白了什麼,震驚的看著他。
凌寒點點頭,明顯是讀懂了他心裡的想法。
「你……你……」堂堂硬漢陳雲蕤生平第一次,或許是第一次,至少他記憶中是第一次這樣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去開飛機,咱們得儘快離開這裡。」凌寒推了推他,「我知道你會開,陳隊長。」
陳雲蕤木訥的登上駕駛室,直到去山洞裡把野人和灰狼弄上直升機,他都沒從錯愕和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努力去思索過去發生的事情,每次……到底是哪一次?他到底被抹去了多少珍貴的記憶?他到底錯過了什麼……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他完全想不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抹去我的記憶?你就那麼不信任我嗎?!陳雲蕤狠狠的抓緊槓桿,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讓他全身緊繃顫抖。可他很快又放鬆下來,露出了一絲虛弱的笑。是啊,信任這種東西在末世里一文不值,你做的對,凌寒……
換做是我,擁有如此深不可測的能力,也許……也會這樣做的吧。末日,真的改變了許多人。
※
藍昕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響,這聲音是如此動聽,充滿了生命力,充滿了人文氣息,把藍昕給感動哭了。
可直升機的聲音為什麼越來越小?它也越飛越遠?不要,別走,帶我一起走!
他想大聲喊出來,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任由他如何哭,如何追,直升機還是飛向了天邊,消失在茫茫雪山。
別走,帶我走吧,帶我走……求求你了……嗚嗚嗚……
藍昕顛顛的跑啊跑,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抹著臉,空曠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前路漫漫彷彿沒有盡頭,可他仍然不放棄追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腳下的路突然崩塌,他失足掉進了深淵。眩暈,墜落,啊!我、我要死了!
藍昕猛地驚醒,首先看到的是舒展那張大白臉。正盯著藍昕瞧的舒展向後仰去,大喊:「我的媽呀!野人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