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河畔
擺渡人毫不掩飾言語之中對於那些處在華麗宮殿里的人輕蔑。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擺渡人冷哼一聲,一陣冷風自他的骨架里吹出,引的那鬼火都活躍了幾分。
這是尚青衣少有的見到擺渡人如此直白的袒露出自己的情緒,哪怕眼前只是一具隱藏在兜帽之下的骷髏頭,原本那乾巴的碰撞聲很難聽出什麼情緒的話語,語氣也不過是細微的變化罷了,可這一次卻難能直白一次。
「把夢境交易給無界之地僅僅只能換來那樣一座華美的宮殿么?」
尚青衣腦海里回憶那些遠去的宮殿和建築群,其中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如果無界之地交易的夢界來自現世的宮殿映照,那麼夢主獲得的回報和所付出的代價似乎並不對等,依照雲軒在夢界之中對現世的映照,顯然以假亂真並非難事,換句話說,如果可能夢主若能遺忘了自己處在夢境之中,是否便能達成另一種程度上的永生?
擺渡人眼眶中的鬼火狠狠地跳動了一下,仿若有風吹過一般,而後悠悠開口。
「無界之地所交易的從來都不是夢主本身所締造的夢界,它想要的是情感,極致的濃烈的情感,來完善這片虛假的星空。那些被交易的夢主,得到了一片宮殿又如何。」
擺渡人轉身看向尚青衣,鬼火之中似乎閃爍著審視的目光,彷彿能看透人心。
「你說那樣形態的行屍走肉,還算得上是永生么?」
尚青衣瞳孔一縮,她心中所想的永生,如此直白的便被擺渡人點破,卻也解開了她的疑惑。
與無界之地交易,並不能獲得永生,至少那樣的永生並不能勾起她的興趣。
「那些刻文又是什麼意思?」
尚青衣想起那些虛幻的刻文,明明貫穿著整個宮殿卻隱藏在那些建築之下,呈現出流動的姿態。
「刻文?你不覺得那些刻文連起來更像是鎖鏈么?無界之地化契約中的刻文鎖住了那些宮殿,換個形容方式的話,那些宮殿本就建立在一紙契約之上,如你所見,夢界在無界之地在空間上的尺度並不統一,有些夢界,如同星辰一般浩瀚耀眼,有些卻是一片大陸,一片島嶼一般,其中這些夢界看似天差地別,可在本質上都不過是夢界罷了。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更有些夢界的形態,不過是一片樹葉,一朵花,或是一頁紙,一本書,你應該不陌生。契約本就是夢界的載體之一。」
尚青衣如有所思的看向那片浩瀚的星空,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恍惚,看似遼闊的星空,似乎並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空曠,或許那些毫不起眼的一滴水,一片沉船甚至一縷風中,是不是都隱藏著一個夢主脆弱的夢界呢?
「那些宮殿書寫在契約之上,夢主沉浸在宮殿的帝王座上俯瞰著疆土和臣民,漂泊的夢界,在無界之地之中被吸附到了年輕的宮殿身邊,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片夢界的建築群,為那些原本只是幻象的空殼子平添了幾分生氣就是了。」
尚青衣忽然就能想象到那金色的王座上的人會有著一張怎樣麻木的臉了。
「至於那宮殿,也不要幻想那是無界之地精心編製的就是了,無界之地遊盪的帝王夢主不在少數,那些氣派的宮殿不過是那些帝王的記憶罷了,比創造一個夢界更簡單的就是提取一個夢界了。無界之地的交易無處不在,對於那些帝王來說宮殿也好,權利也好,那些在身生前便擁有的事物,在他們死後或許有人還會留戀一下,可我所見更多的是平淡,與其將那些宮殿和權利留在夢界,那些蘊含著情感的夢界,才能很能讓他們如死水一般的麻木情感掀起一絲浪花。」
擺渡人打撈起一個纏繞著水草的竹簡,將那些水草隨手丟進迷夢長河,擺弄起那滴著水的竹簡,而後將那竹簡扔進了船艙里。
尚青衣的視線隨著那水草的遠去愣神了一下。
「所以說來有趣,那些人間的帝王來到這無界之地,身上最有價值之物便是那些他們所麻木的皇權,最渴望的情感反而是那些一無所有之人最為不屑的回憶,著實有趣啊。無界之地記錄這些人的渴求,書寫下契約,夢主之間交易著夢界,無界之地完善著虛無的星空,如此循環往複。」
擺渡人平淡的講述著無界之地的規則,在他看來且不說以尚青衣的身份,這些規則是否算得上是秘密,單單是他對尚青衣的這份喜愛便也值得他講述一番了。
「好了,許久未見生人,今日便多說了一些,我不是無界之地規則的制定者,硬要說只是一個見證者,能和你這丫頭聊了一路很是開心,如若有緣,下次再見吧。」
擺渡人起身來到木船的船尾,收起了船槳,只站在那裡,靜靜等待著尚青衣下船。
尚青衣整理好思緒,幽藍色的星空吹拂起了微風,星空似乎漸漸遠去,輕輕一跳,便落在了那看似平靜的迷夢長河上,星空在呼吸間黯淡下去,直到消散,化作了深深的虛無,潺潺的水聲遠去,連迷夢長河本身也漸漸乾涸,露出了乾燥的土地,光線褪去,黑暗再一次包裹了尚青衣。
那無色無聲無味的孤寂之感湧來,尚青衣只是平淡的閉上了眼睛。
一縷濕潤的風吹拂過她的臉頰,一滴微涼的雨落在她的身上。
睜開眼時,青灰色的石板路出現在視野里,古色古香的建築林立,風中的濕潤氣息里摻雜著市井的氣息。
「這裡就是第四夢界?」
尚青衣轉身看去,身後是長長的街道,哪裡有什麼迷夢長河的影子,天上也不見那迷人的星空,只有灰濛濛的烏雲和細絲般的雨點。
街邊的店鋪,門窗緊閉,旗子也無力的飄蕩著,雨滴落在石板路上響起滴答的聲響。
玉瓶之中傳來陣陣的異動,系命懸絲軌跡所殘留的幾滴血液正散發著微弱的紅光,透過那玉瓶也能隱隱看到,玉瓶之中傳遞出溫熱的溫度。
尚青衣摸摸了胸口的玉墜,:「等我。我馬上就到。」
遠處的一處閣樓之中,畫中仙自一副畫中現身,手持著一把油紙傘。
「終於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