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個大嘴巴子
「宿主基因增殖程序完成。」
「高維結構碳基生命體重塑完成。」
「『人類·神血』形態第一階段，進化成功。」
「嘗試重連宿主意識……」
「檢測到宿主意識防火牆，嘗試破解……」
「…………」
「防火牆威脅級別過高，放棄破解。」
「重連宿主意識失敗，等待自行蘇醒。」
…………
古龍戰甲在二狗的操控下，已經逃離了因為「銜尾之蛇」毀滅而導致引力場無比混亂的安吉拉黑洞。
當然，它也沒忘了把那艘觀光飛船帶出來。
不過有點奇怪的是，在操控著古龍戰甲離開安吉拉黑洞的引力範圍后，二狗就立刻讓自己也進入了休眠狀態。
也不知是二狗高估了自己的算力導致程序宕機，還是它遭遇了什麼意外。
在星系之間的空曠地帶，失去控制的古龍戰甲與觀光飛船，就這麼漫無目的地飄蕩著。
…………
古龍戰甲內部，陶愷的全新軀體已經生長完成，他靜靜地坐在機甲的駕駛位上。
陶愷如今的這副肉體，已經不能算是「自然」的產物了。
他的基因，被體內的量子級機器蜂群進行了重編，以適配全新的肉體。
而他的肉體，則被一種宇宙中從未出現過的高分子有機物給自內而外地「翻新」了一遍。
「神血」形態，原本只是永恆階梯β版基因進化資料庫中的一種概念設想，是艾林星的博學者們統合了整個銀河系中所有物種關於進化的知識后，推導出來的一種可能性。
他們認為，在數十億年的生物進化史中，碳基生物的最大缺陷，便是成長的不可逆性。
如同宇宙的「熵增」一般，生物一旦開啟進化，就彷彿掉進了「時間的陷阱」，無法避開「基因衰老」的魔咒。
想要徹底解決這一缺陷，有三條路徑可選。
第一種，是靈能化。這條路貌似已經在歐米伽星的艾爾族身上實現了，他們可以通過有機體與能量體之間的轉換，保持幾乎永久的「新生」。
然而，這種方式的限制條件過於苛刻，還需要藉助特殊的媒介。
同時，歐米伽聖庭又牢牢封鎖著關於艾爾族的繁衍秘密，並嚴禁任何外人窺探，讓這條路對其他種族而言，無異於斷絕。
第二種，則是數字生命，上傳生物意識到機械體中。不過這種方式雖然簡單，卻相當於捨棄了碳基生命本身，也斷絕了物種繁衍進化的可能，屬於一種消極的逃避，並不能算真正的解決方案。
第三種，就是艾林星博學者們構想出的「神血進化」，他們認為最完美的方法。即通過解開高維生物的基因密碼，創造一種無損分裂的細胞，跳出「時間的陷阱」，孕育出完美自洽的生物。
為了這個目標，幾代博學者們設想、論證了數百萬種方案，終於在無數次構建又推倒之後，在理論上實現了這種可能。
不過，即便如此，「神血進化」仍不過是「科學的愚行」罷了。
因為實現這種可能的第一步，就是需要「神血」為基礎材料，創造一種全新的高分子聚合有機物，再以之為基本粒子製造各種細胞。
然而，凡人們如何能得到神之血？
這太過於荒謬，太過於狂悖。
所以，博學者們雖然把這套理論上的進化方案存入了永恆階梯β版，但充其量，不過是當作一份對科學狂想的紀念罷了。
或許就連第一個提出「神血進化」概念的博學者，連他自己都沒有想過，有一天，真的會有一個生物實現這種進化。
…………
「呃……好累。」
「嗯？這是……我還在古龍戰甲里？」
蘇醒過來的陶愷，環顧著四周。
一陣陣神奇的感覺從他身體各個部位傳來，他感到體內的每個細胞都像一位打了勝仗的將軍一般，急於想要向他彙報輝煌的戰果。
那種來自生物體本能的歡呼雀躍，不停地沖刷著他的腦海。
陶愷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拳頭。
一股澎湃洶湧的力量充盈了他的整個手臂，這種感覺，跟他第一次連接古龍戰甲時很像。
此刻陶愷甚至有種莫名的自信，覺得自己一拳便能擊碎一顆小行星。
「二狗，我這是怎麼了？我感覺自己全身充滿了力量，但精神上卻特別疲勞，就像…像是被人榨乾了……」
陶愷的描述很準確，這種精神與肉體上的冰火兩重天，給他一種特別分裂、怪異的不適感。
「二狗？」
「二狗？？」
陶愷在自己的意識中呼喚了好幾聲，可一向隨叫隨到的永恆階梯β版此刻卻完全沒有響應。
該不是壞了吧……
陶愷隱隱有點擔心。
這個高級AI，雖然它的意外出現導致了安娜的逝去，但這段時間下來，它卻也實實在在幫了自己很大的忙。
可以說它是救命恩「人」也不為過。
如果它就這樣沒了，陶愷說不定也會哀悼一段時間吧。
「不管了，先回飛船再說。」
陶愷把自己的雙手貼在駕駛艙座椅的兩側，準備重新啟動古龍戰甲。
「「古龍戰甲」駕駛員基因驗證失敗。」
「拒絕訪問神經網路。」
「啟動「古龍戰甲」防盜程序，再次驗證失敗將無差別消滅駕駛艙內全部有機體。」
「什、什麼！？」
古龍戰甲反饋給陶愷的提示音，如一聲聲驚雷炸響在陶愷耳邊。
他呆坐在駕駛位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二、二狗！出、出事了……」
然而，二狗仍然沒有回應。
繼二狗之後，古龍戰甲也出現了問題，居然拒絕承認他的身份。
陶愷突然有種被全世界拋棄了的感覺。
他驚慌無措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顫抖的雙手。
這！？
這是有人給我換了一雙手嗎？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變化。
這雙手，還是原來的尺寸。
但是除此之外，它們跟原來陶愷的那雙手沒有了半點關聯。
這雙手的皮膚，即便在微弱的宇宙星光照映下，也能看出一種溫潤如玉的質感。
每一根手指的骨骼、肌肉線條，就連一個指甲蓋的縫隙，都是完美的形態。
這哪裡是一雙人類的手，這簡直就是一件精工雕琢的藝術品，陶愷原來那雙布滿老繭的粗糙大手與之相比，就像是垃圾回收站里的廢品。
更讓陶愷感到驚訝的是，他發現自己雙手的皮膚下面，竟潛藏著許多若隱若現的深紅色紋理。
彷彿是某種奇異的符文，這些紅色絲線在皮膚下面遍布從指尖到手腕的整個區域。
陶愷連忙把自己作戰服的袖子往上拉。
果然，不止是手，連整條手臂都已經變成了這種形態。
陶愷又下意識地摸向後背。
原本由靈能塑形而成的奇怪軀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與其他部位一樣平整光滑的肉體。
「我……我又被二狗改造了？」
陶愷大概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此刻的他卻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終於不用維持那種不人不鬼的半靈能化狀態了，憂的是古龍戰甲居然拒絕承認他的駕駛員身份。
冷靜下來后，陶愷可以肯定自己是被困在古龍戰甲里了。
他微微起身，把腦袋貼在仙雲水晶上，向機甲外的宇宙空間張望。
他看見那艘失去了動力的觀光飛船正飄蕩在古龍戰甲的左前方。
唉……
要是能回到飛船里就好了……
二狗，你什麼時候能恢復啊？
陶愷隱隱有點擔心，要是萬一二狗徹底沒了，自己豈不是也要困死在這個機甲里了？
在密閉空間里，陶愷開始感到焦慮，他注視著外面的飛船，下意識地朝它伸出手。
飄過來，飄過來吧……拜託……
飄過來吧……
「……」
「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陶愷隱隱覺得，這艘飛船，好像真的向自己靠近了一點。
仔細觀察了一會，他發現，這艘觀光飛船確實在向自己緩緩飄移過來。
「真的假的？」
陶愷瞪大了眼睛，他把臉貼在仙雲水晶駕駛艙蓋上，面對緩緩向自己靠近的觀光飛船，開始全神貫注地「命令」對方。
「轉過來，屁股轉過來……對，對……」
然後，那艘飛船就像聽懂了他的指令一般，開始旋轉船體。
「哇靠！真的可以！」
陶愷內心狂喜，這種神奇的感覺，堪比自己當年在星獵總部的年終大會上抽中了頭等獎。
「好，好，停！艙門打開，打開……」
在陶愷的「引導」下，那艘觀光飛船的艙門緩緩開啟。
「好！太棒了！就這樣，保持住……」
同時失去動力的古龍戰甲與觀光飛船就這麼在陶愷的「安排」下，無比順利地完成了接駁。
「關上門……關上門……」
古龍戰甲進入飛船后，接駁艙的大門也在陶愷的命令下緩緩地關上了。
看著飛船內部各種熟悉的機械結構，陶愷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牛逼啊！
神了啊！
心想事成啊！
言出法隨啊！
可是，高興了沒有幾秒鐘，陶愷還是冷靜了下來。
不，不，不可能……
不太對勁……
「言出法隨」什麼的，太玄幻了，太不科學了……
他的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腦海中。
我……我該不會是已經死了吧……
我該不會是變成鬼魂之類的東西了吧？
所以，二狗聽不見我，古龍戰甲認不出我，然後我還可以隔空控物……
陶愷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情急之下，他想都沒想，一個大嘴巴子抽在了自己臉上。
「啪！！」
「哎喲喂！」
一股巨力轟在陶愷的左臉上，他整個人貼著古龍戰甲的駕駛艙翻倒下去。
這股力量是如此之大，竟直接把古龍戰甲都帶倒了。
「轟隆」一聲，黑色的機甲摔倒在地。
陶愷腦瓜子嗡嗡作響，他感覺彷彿有一艘殲星艦貼著他的臉開了一炮。
在一陣陣的天旋地轉中，他挨打的臉迅速紅腫，他口鼻溢血，鮮血濺了好幾滴到仙雲水晶上。
「嗚嗚嗚！這他媽的……我……我他媽的……」
陶愷連滾帶爬地從古龍戰甲裡面逃出來，他捂著自己的臉，涕泗橫流，一邊口齒不清地咒罵，一邊痛苦地哀嚎。
罵了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挨打的是自己，挨罵的也是自己。
正鬱悶間，他看見了眼前躺倒在地的黑色機甲。
他愣住了。
「我……我出來了？」
他看了看染血的仙雲水晶，那種液體化的變形過程剛剛結束。
是……因為我的血？
陶愷又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原來如此……
陶愷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看來，古龍戰甲第一次登記的駕駛員生物信息，是沒有被改造前的陶愷。
如今，機甲駕駛艙座椅兩側的神經連接啟動裝置識別不了陶愷的指紋，但仙雲水晶卻可以識別陶愷的血液，這說明陶愷的指紋變了，血液里的生物信息還沒有變。
唉……
也不知道有沒有辦法重新設置一下古龍戰甲的生物識別信息，如果不行的話，只能讓二狗把這雙手再改造回去了。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有驚無險。
陶愷悻悻地抹了抹眼淚，揉著自己的臉，往休眠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