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李瑞鎮篇 故事伊始

身份是剛剛進入大學的新人，李瑞鎮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奇妙地就跟著面前這個僅僅只算是剛認識沒多久的前輩走到了這裡。

眼看著在天色暗淡的時候，自己卻離學校越來越遠，甚至身邊的環境也漸漸變得陌生起來，李瑞鎮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忐忑。

「那個……哥，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啊~~已經不遠了，再堅持一下吧。」

身前的學長只是輕描淡寫地笑著回頭應了一句，便又繼續埋頭走了起來。

李瑞鎮也沒了辦法，既然都已經來到這裡，那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當然，主要還是學長這比他還要瘦弱上一些的身材在他眼裡沒有太大的威脅。

想到這裡，李瑞鎮也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他看著面前之人的背影，思緒不由得又飄回到了不久前的傍晚時分，也就是他們在運動場初次相遇的那一刻。

那時的夕陽就在那一處正對著他的天邊矮矮地掛著，卻又散發著金燦燦的光輝。

廣闊的天空似乎也是被橙色的筆觸修飾過，或輕，或重，暈染出了一片絢爛的光景，最後由幾縷飄逸的流雲、還有偶爾一兩隻舒展著翅膀閑散掠過的鳥兒加以修飾。

天氣很好，恰恰和他當時的心情相反。

當人們都只是路過，用略顯冷漠甚至鄙夷的眼神打量著正坐在操場邊上，略顯狼狽地捂著臉哭泣的他時，只有一個人似是漫不經心地站在了他的旁邊。

「兄弟，你怎麼了？」

他哭得更大聲了。

「她……她不要我了！」

「明明說即使不在同一所學校，也要一直在一起的，可是怎麼一上了大學……」

他擤了擤鼻涕，然後繼續沙啞著嗓音說道：「她說我什麼特長都沒有，還什麼都不會。」

「不會說話，不會準備禮物；不會做飯，不會做家務，不會照顧人；不擅長運動，也不擅長學習……」

「而且我長得不好看，身材也很差……」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啊？」

李瑞鎮等了一會兒，可是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

大概剛剛的那個人已經走了吧，他內心想道。

雖然能夠理解，畢竟沒有人願意聽一個陌生人說這些自怨自艾的話，但是這樣的事實還是讓他顯得更加悲慘了一些。

他沒有再理會那個曇花一現的聲音，只是繼續掩面哭泣，彷彿和那個女孩分手之後便是世界末日。

他也忘記自己到底是哭了多久，只記得當他將頭抬起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下了山，而自己眼前的地面上，也多出了一瓶寶礦力。

「哭也很耗費體力的，補充點能量吧。」

是剛剛的那一個聲音。

李瑞鎮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這才意識到那個剛剛靠近自己的那個陌生人一直沒走。

「對……」

他想道個歉，但是有些急促的氣息讓他沒能將話完整說出來。

而就是這個時候，旁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不過，如果你真的像你剛剛說的那樣，什麼都不會的話，那你的女朋友……不對，是前女友，她是為什麼要和你在一起啊？」

這話問得極其刁鑽，讓李瑞鎮也不由得開始回想起自己和女孩在一起的時光。

只是這一回憶，他的心情也更加地低落了。

「她好像說過，和我在一起的話，出去玩的時候不用緊巴巴地對著錢瞻前顧後。」

這次輪到旁邊的聲音沉默了下來。

不過幸好這次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不然李瑞鎮可能又要哭上一陣子了。

「同學nim，你忍受得了你前女友把你說的一無是處嗎？」

「忍受不了又怎麼樣。」他嘆了一口氣，「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原來是真的什麼都不擅長。」

「話不是這麼講的。其實有時候你看起來什麼都不擅長，只是因為你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沒有接觸過。」

「你就不想找到一件自己擅長的事情，取得成績之後狠狠地打你前女友的臉嗎？」

「說得倒是好聽，但是這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我能怎麼找？」李瑞鎮沒好氣地說道。

「這個你問我就對了，要試著看看我們的社團活動嗎？」

……

「就是這裡了！」

一路走來已經變得熟悉了許多的聲音打斷了李瑞鎮的思緒，也讓他的視線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學長身上。

他隨著學長手指的方向，抬了抬頭，打量起了面前的建築物。

只是平平無奇，甚至有些老舊的一幢五層建築。

還沒等他進一步仔細觀察，學長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我們的工作室就在這裡面了。」

工作室？

他們到底是什麼社團？

木工？繪畫？還是說設計？

李瑞鎮沒有問，只是打算跟著這位學長進去看一下。

他同時也有了一個疑惑——為什麼學校的社團，要在校外活動呢？

不過他很快得到了答案，就在他親自走進了所謂的「工作室」的時候。

「這是什麼？」李瑞鎮微微張大了嘴，將視線掃過大廳里或是擺放在架子上，或是直接擺放在地上的各式樂器，以及各種他叫不上名字，甚至見都沒有見過的設備。

「如你所見。」

他的耳邊恰如其分地又響起了那位學長的聲音。

聲音從近到遠，他也站到了李瑞鎮的面前，臉上帶著笑容：

「是時候給你正式介紹一下了。」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我是我們光州大計算機學院大二的蘇安。」

「也是這個音樂工作室的作曲人之一，蘇安」

「歡迎來到我們的音樂工作室！」

蘇安的笑容在做完了自我介紹之後更加燦爛了一些。

他伸出了手，想走上去和李瑞鎮握握手，只是這個動作很快又被「砰」的一聲開門聲打斷了。

一個女孩突然從屋裡的某個房間里走了出來。

蘇安回頭看了過去，女孩也一眼就看到了蘇安。

只是蘇安身旁站著的李瑞鎮讓她把原來想說的話重新咽了回去：「蘇安啊，這位是？」

房間里還有其他的人，他們似乎也被女孩的話吸引了出來。

很快，在李瑞鎮和蘇安的面前，又多出了兩個人。

李瑞鎮突然感覺有些拘謹，相反的，蘇安回到了工作室卻是如魚得水。

他笑了笑，語氣輕鬆：「這是我們的學弟，他對我們的社團挺感興趣的，所以想來參觀一下。」

眾人瞭然，隨即也露出了笑容，而蘇安也開始向李瑞鎮介紹起了工作室的成員們。

他指了指剛剛問話的女孩：「她是尹熙珍，大二傳媒。」

然後是旁邊的男生：「他是柳時鎮，大二管理學。」

最後是站在後面的女孩：「這是白慧妍，大二心理學。」

李瑞鎮此刻正隨著蘇安的介紹，一個個地朝眾人打著招呼，等到都介紹完了之後，他才鞠躬自我介紹起來。

工作室里的人其實也不多，所以互相認識的環節用的時間很短。

蘇安本來還想繼續帶著李瑞鎮到處參觀一下，好把他爭取進社團里，可惜的是柳時鎮沒有讓他如願。

「蘇安啊，你今天不是要和慧妍錄歌嗎？晚些時候我和別人有約，要我幫你們錄的話就趁現在吧。」

聽到他的話，蘇安不由得愣了愣。

他看向了站在最後面的白慧妍，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

觸電一般，他將自己的目光收回，同時稍微地壓制起了自己有些加快的心跳。

「那就現在錄吧。」

他想了想，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李瑞鎮，然後對著尹熙珍說道：「那個，熙珍啊，要不你也帶上瑞鎮去監控室吧。」

「正好，今天可以讓他體驗一下錄音。」

尹熙珍沒有猶豫就點了點頭，然後和柳時鎮、李瑞鎮一起進了監控室，而蘇安和白慧妍則是進到了錄音室里。

隨著柳時鎮的一聲令下，和事先錄製好的instruments一起，蘇安和白慧妍的歌聲回蕩了起來。

尹熙珍自然記得剛剛答應下來的事情，開始輕聲地和站在一旁，表情依舊略顯獃滯的李瑞鎮講解起來。

「我們這個工作室雖然小了一點，但是功能都是齊全的。因為學校里沒有合適的場所，所以前輩就在外面找到了這個地方，然後一代接一代不斷完善成了這樣。」

「現在錄製的這首歌呢，就是剛剛把你帶過來的蘇安，他自己寫的。」

「莫？這是他……學長nim寫的歌嗎？」

李瑞鎮十分驚訝，因為他覺得現在正在錄製中的這一首歌可比現在大多數的流行歌曲都要好聽得多，所以他覺得這不可能是由一個大學生完成的。

可是尹熙珍肯定的回復告訴他，這就是真的。

「是啊，就是他寫的。」

「怎麼，你不相信？」

「沒有沒有，我沒有不相信。」

尹熙珍自然看到了李瑞鎮有些誇張的搖頭動作，不由得笑了笑：「行了，我其實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的，因為我一開始也是類似的想法。」

「我也是用了一段時間才真正地相信這一點——蘇安他呢，真的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也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

她的笑容在李瑞鎮看不見的地方略微變得苦澀了一些，最終還是沒能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語氣重新變得輕快：「這首歌之前還有一家經紀公司找到蘇安想買下來呢？」

「真的？是什麼公司？」

「starship，你知道嗎？聽說是打算買下來交給那個sistar的昭宥和他們公司的另外的一個叫鄭基高的男歌手唱的。」

「嘶……真的？這可以賺不少錢吧？」

「賺什麼賺。」尹熙珍沒好氣地說道，「要是他能賣出去的話肯定能賺錢，但是他沒賣啊。」

「嘖，他說想把這首歌留給慧妍和自己唱。」

尹熙珍透過監控室的玻璃板，深深地看向了此刻正在錄音室里笑著合唱的蘇安和白慧妍，而李瑞鎮也和她一樣將目光投向了錄音室內。

好羨慕啊。

擅長的事情……能夠做到像他一樣嗎？

不知道為什麼，當這樣的想法在他的心中升起來之後，就彷彿再也無法被撲滅。

是因為剛剛說的，前女友對自己的無視嗎？大概不是。

李瑞鎮的眼睛里突然出現了一絲光芒。

從小以來，他的人生似乎早早地就被規劃好了。

犧牲掉了所有其他孩子在公園裡和朋友運動、玩耍的時間，他的父母總是在他匆匆地吃完保姆準備的「營養餐」之後，趕著一個又一個地補習班。

中考，高考……

用著和一直以來所付出的時間毫不匹配的成績，在大學選上他們眼中勉強滿足要求的學校，還有絕對不可更改的管理專業。

最後回去繼承家裡的產業，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大多數人們似乎都十分樂意接受這樣的情況。

「這樣不是很好嗎，不用像我們一樣累死累活的。你可以等著回去做老闆躺著收錢了啊。」

「你還想做什麼啊？這麼好的後路擺在這裡，你還打算想其他的？是不是傻啊你。」

「能力再好，也不如出身。雖然你成績是不太理想，也沒有什麼特長，但是沒關係啊。只要有錢，你就已經比絕大多數人好得多了。」

人是趨同的。

當這些話聽得多了之後，李瑞鎮漸漸地也開始同意他們的說法了。

他開始說服自己：

是啊，你已經比很多人好太多了。

就這樣就好，不要去做辛苦的事了。

什麼都不擅長也可以的，輕鬆一點活吧。

可是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他真的能夠心安理得地去當一個廢物嗎？

他苦惱了很久。

不過幸運的是，他現在終於得到了答案。

而對於李瑞鎮來說，在真正看到蘇安錄音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確信自己想要的東西。

無論是因為音樂本身，還是因為想成為向蘇安這樣的人，他想嘗試一下。

他想要有人能像剛剛尹熙珍稱讚蘇安那樣，稱讚一下自己。

他想嘗試「擅長」一樣東西——擅長到可以讓自己像蘇安一樣任性。

他想嘗試打破曾經的，所有的那些桎梏。

「前輩nim。」

「嗯？」尹熙珍似乎對這個稱呼不太習慣，用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我想加入你們的工作室，可以嗎？」

「嗯……嗯？當然可以了！」

她答應的很爽快，甚至有點爽快過了頭，但是一直將目光放在了錄音室之中的李瑞鎮顯然是察覺不到了。

尹熙珍再瞥了身旁的李瑞鎮一眼，確認他已經看得入了神之後，將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

她打開了一個katalk群聊。

『喜報！我們社團終於要有一個新成員啦！！』

『真的？大發事件！』

『呀，太好了！這樣的話，學校批下來的經費是不是能夠多一點了啊，畢竟湊齊這麼多人了。』

『欸！這個肯定啦！』

『但是，是誰把人拉進來的？』

尹熙珍看著一條一條彈出來的信息，不由得笑了笑：

『蘇安拉進來的。』

『那小子真行，昨天中午才讓他多留意一下，今天就有成果了？不過這樣不是顯得我們之前招新人招得很蠢嘛？』

『你就認著吧，真的是，干半個月的活成果還沒人蘇安一天多。』

『不過話說，蘇安是怎麼把人拉進來的？用了什麼計謀啊？難道是專門找的失戀少男少女趁虛而入？』

群里的聊天記錄大有越來越歪的跡象，尹熙珍只是笑了笑，也不再看了。

她將手機收了起來，和李瑞鎮一樣，將目光投向了錄音室內，那個男孩的身上。

他還在投入而忘我地唱著。

就像蝴蝶扇動了翅膀之後，不會想象到千里之外可能會發生一場風暴，他也不知道今天的決定將會對他和李瑞鎮，甚至工作室眾人的未來造成多大的影響。

至於他為什麼決定要帶李瑞鎮來工作室呢？

是為了完成社團招新的指標？抑或是真的想安慰一下獨自一人在運動場上哭泣的李瑞鎮？

答案似乎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