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見世間熱血與真心（上）

「大叔，我們這次是要去哪玩？」

一大早，星野愛就坐在了程宇車的副駕駛座上。依然是偶像出行一套的棒球帽加太陽眼鏡，不過這次穿的是白色連衣裙，更戴上了口罩。

程宇的裝束倒是沒什麼變化，遮陽鏡是必備的，其他就換了點顏色搭配，要求不高，能看起來稍顯帥氣就完事了。

插鑰匙起火，程宇一邊開車一邊說：「上次我們父女談心不是有講到什麼瓶頸嗎？我本來是想指出你的偶像演出的不足之處，以便幫你進行改進的。」

「我的偶像演出……不足之處？啊哈哈……大叔，你的笑話很好笑誒~」

程宇瞥了她一眼，但還是儘可能認真開車：「你自己也應該知道的吧？以你在進行偶像表演的時候露出的笑容為例，營業性質太強了，笑容太專業，沒有人味……唔，模糊地說，就是讓人感覺不夠真實真誠，有距離感……包括你現在的笑容。」

「……」

「怎麼了？突然安靜……」程宇轉頭看了星野愛一眼，陡然發現她正低著頭，怔然的表情上原本明亮的一雙眼睛有要閃黑星的徵兆。

這樣過激的反應有點出乎程宇的預料，只是稍微揭穿一下她平日持續偽裝著的虛假笑容，就要黑化了？這心理問題還真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了。

「星野愛，聽好了！」程宇突然叫出星野愛的全名，以至於星野愛如驚醒般回過神來。

「要我反覆說幾次都可以啊——我是真誠地把你當作親生女兒看待的，我作為父親給予你的愛，是無限的！管你是好女孩也好，壞女孩也罷，上至聖母瑪利亞，下至災厄潘多拉……」程宇往路旁剎下車，轉頭緊緊盯著星野愛，「我都會一如既往地作為父親、毫不動搖地愛著你。一萬年不變，我是不太敢說，但兩三千年，我估計是沒問題的。」

星野愛面無表情地和程宇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轉過頭看向別處……突然笑了一下，再轉回來后，她臉上已經又是原本的滿分笑容，只是眼神似乎不再那麼奪人心魄，而是多了些許鄰家小女的溫婉。

「呵呵呵……」星野愛笑著說，「你那是什麼啊，大叔~~一萬年？兩三千年？啊哈哈哈……是所謂的中二病嗎？」

程宇老臉一紅，但還是硬撐著，儘可能認真沉穩地說話：「我只是告訴你，別人不一定，但我作為父親是會無限包容自己女兒的。無論你做了什麼壞事，我對你的愛都是不會改變的。就算你……就算你像某些電影里的反派一樣，要毀滅世界，啊，還把星球上的許多人圖圖了，爸爸一樣愛你。」

「當然，打屁股之類的懲罰是免不了的，所以最好別做壞事。」

「咦——可怕。」

「還有一點。」程宇說，「難道你覺得你一個16歲的小女孩能夠一直騙得過我嗎？真是被小瞧了！你爸我可是從身邊沒有一個人可信，稍不留神就要被最信任的人捅死的戰爭中一直走到最後勝利的人。你的表演很精彩，但最多也就迷惑我個……嗯，十秒、啊不，十分鐘吧。」

星野愛看著程宇，沒有說話。

「就算是謊言我也不討厭。」程宇重新開始驅動車，「你們這個年齡的孩子就是會特別容易拘泥於表面的東西，真真假假黑白分明。但事物總是矛盾的，一體兩面的，反者道之動也。我不認為誠實是美德。真話也可能是虛偽的、飽含惡意的，謊言也可以是真貨、是真誠的。」

說了一堆，但程宇見星野愛一副半懂不懂的樣子，只好說：「好吧，不理解我的話也沒關係，暫且記著吧。以後你會懂的。你現在只需要知道，爸爸我對你的愛在兩三千年內是不會被動搖的。」

「啊哈哈哈……」星野愛發出要混過去的笑聲，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哎——？大叔，你好像還沒告訴我，我們這次要去哪呢！」

「啊！」程宇一臉無奈，「每次說著都不小心就偏題了。剛剛不是說你的偶像演出上的表情營業性質太強了，看起來不夠真誠，讓人有距離感嗎？專業的人士，大概會開始教你怎麼通過模仿表達出真誠真心的效果吧？不過我作為爸爸是不會那麼做的，儘管我也會讓你去多看看別人真誠真心的表情，但我將帶你到現場直接目睹。可是這裡有個前提，你要搞清楚哦，我的目的不在於提高你的偶像表演技術，而是在於讓你從滿是謊言堆積的環境中解放出來。我們這次的目的地，是我所能想到的，能看到最多人們最真誠最真心的表情的地方了。無論是哭泣還是笑容。」

「誒——」星野愛明麗的眸子微微閃動，明顯被勾起興趣，「所以是什麼地方？」

「現在是八月份。」程宇說，「甲子園，決賽。我帶你去看看這世間的熱血與真心。」

「喔……期待。」

「咦？等一下……我們要去現場嗎？」

「是咯，往返機票都安排了。」

……

「看看世間真心與熱血……嘿嘿，又說了一句很帥的話。」程宇心想，不過這天氣有夠熱的，他有些後悔沒像星野愛那樣戴個棒球帽。

「好熱呀……」跟在程宇身後的星野愛說。

「沒事。」程宇道，「我專門買了個位置，不僅方便觀看比賽，而且相當陰涼。」

「又亂花錢了嗎？」

「我這是考慮周到……是這裡，坐吧。」程宇帶星野愛到一處座位坐下，那兩個座位正好俯視整個棒球場，不至於太近，也不至於太遠，是難得的好位置。

程宇從挎包里拿出一小杯冰激凌，遞給星野愛。

「啊……你什麼時候買的？」星野愛接過冰激凌，相當吃驚。

「剛剛順手。」說著，程宇又從包里拿出幾瓶水，「總之吃吧，待會兒化了。看時間，等你吃完，這比賽也就差不多開始了。星堂高中對上濟稻田中學，他們可是命中的宿敵。」

「是嗎？那有什麼淵源嗎？」星野愛拉下了口罩，掏著冰激凌吃，心不在焉地問。

「據說前年甲子園大賽，濟稻田和星堂也是在決賽對上了。然後星堂輸了，濟稻田獲得了那場冠軍。」

「嗯嗯……」星野愛吃著冰激凌。

「到了去年甲子園，這兩個高中又對上，雖然不是決賽，但是星堂又輸了。」

「昂~」星野愛吃著冰激凌。

「所以這場比賽，對於星堂高中來說，除了是甲子園的冠軍爭奪賽，也是雪恥之戰。」程宇的聲音變得陰沉，吸引了星野愛的注意，「尤其是星堂高中的王牌投手，奧川佑樹，他從一年級就是他們高中的甲子園比賽投手了，只是不是王牌。今年是他最後一年參加甲子園，背負著前兩屆前輩們的愧恨和后兩屆後輩們的期望，還有他自己對冠軍的渴求，可以說，他一定是帶著必勝的決意前來的。而他的對手，濟稻田中學的明星打者，隊長山瀨天助，有著鐵壁之稱，絕對是奧川佑樹帶領隊伍走向勝利的路上難以逾越的高山。」

「以上都是我從昨天的甲子園報導看到的。」程宇最後補充說。

「誒——」星野愛聽了程宇說的之後，看了看已經在場上熱身的選手們，發出感慨，「聽起來，雙方都絕不會退讓的呢。」

「那當然！在這些選手眼裡，這可是賭上無數個汗水流盡的日日夜夜，此生最大的夢想的對決啊！」程宇鏗鏘地說，然後環指了各處觀眾席，「看到了嗎？感覺到了嗎？人群在騷動，因為比賽很快就要正式開始了。」

星野愛環看四周，很多的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照顧孩子、喝水、和身邊的人聊天……但每個人都會在做事情的空隙里，用充滿期待的眼神往賽場上看一眼。數萬人的心情在整個場地營造出一股若有若無的焦躁氛圍，加上天空中似火的驕陽，即使是口中還含著冰激凌的她、都一陣口乾舌燥。

「我敢說這是一場龍爭虎鬥，應該會是這幾年最精彩的比賽了。讓我們來欣賞勝利者們的笑顏和失敗者們不甘的淚水吧！」程宇說，「這裡每個人都火熱而真誠，奮而追逐夢想，直面自己的真心又直面現實的苦難，好好看著吧。」

「……」星野愛面對程宇若有若無的暗示，歪了歪腦袋且移開視線，只是注視著下方賽場並掛上漂亮的笑臉說，「不知道會有多精彩呢~」

——

「四壞保送！」

上來星堂高中的投手就連續四個壞球將對手四壞保送了，整得程宇不會了，說好的精彩對決龍爭虎鬥呢？

程宇微微掩面，正要和星野愛解釋這個投手畢竟不是奧川那個王牌之類的……卻聽到星野愛近乎喃喃地說：「那個投手看起來好難過，要支撐不住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