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別叫我爸爸

「啪~」的一聲——

星野愛下意識緊閉了雙眼，瑟縮著，然後她聽到了自己臉上傳來的輕響和齊藤社長「啊！」的驚叫聲……但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臉頰上傳來被溫柔地撫摸的觸感，星野愛試著睜開眼睛，入目所見，是一張被淚水布滿的臉：「……唔、大叔……你……」

「為什麼呢？」程宇淚眼婆娑地注視著星野愛，「你應該……更珍惜自己的身體才是……」

說完，收回手，撇過頭，摸了把眼淚……程宇佝僂在沙發上，默不作聲，整個客廳陷入窒息。

齊藤一戶見狀，看了看陷入不知所措到幾近獃滯的星野愛，深感棘手，但還是硬著頭皮向程宇開口：「是這樣的，程先生……」

「齊——！藤——！一——！戶——！」

然而回應齊藤一戶的是程宇憤怒的低吼聲。轉瞬間，齊藤一戶被突然襲來的程宇揪著領口，一路橫推，撞翻了一把椅子，然後摁在了牆壁上。

「你他媽，監護人，事務所社長——你怎麼能讓小愛出現這種事情！！」程宇咬牙切齒地向齊藤一戶質問。

齊藤一戶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也不知道是因為程宇的質問還是摁在牆壁上的手勁，他說：「程先生……我也不想的，可是已經發生了……」

程宇冷冷地注視著齊藤一戶，沒有說話，而是抬起堅實的拳頭，往齊藤一戶腦袋的方向打去。

「咚！！！」

巨大的聲音回蕩在房子里，嚇得齊藤一戶心跳都漏了幾拍，旁邊的星野愛也忍不住尖叫了出來。

不過齊藤一戶並沒有受傷，反而是程宇受傷了。那重重的一拳擊打在齊藤一戶耳後的牆壁上，接著滑了一下。當程宇收回拳頭后，拳面處的皮膚一塌糊塗，滲出了淋漓的鮮血。

「大、大叔……」星野愛有些顫慄地想要湊近到程宇身邊，然而剛起身邁出兩步，便立刻被一道冷冽的目光釘在原地。

程宇用彷彿失去感情的眼神望著星野愛。他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想嘆氣卻最終沒有，只是放開了齊藤一戶，連冷哼都不留、頭也不回地離開1501室。

星野愛向著程宇的背影伸了伸手，想要挽留他，但開口后卻只能發出連自己都要聽不見的微弱聲音。最終，連程宇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她只能無力地垂下手，低著頭矗立原地。

「發生了什麼？程先生……走了嗎？」稍微被外面的動靜嚇到的齊藤京子不得不再次來到客廳，但除了翻倒的椅子和有些灰暗的氛圍外，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咳咳，沒什麼事，你再去照顧一下露比和阿庫亞吧。」咳嗽了兩聲，整理了一下衣領，齊藤一戶很普通地和齊藤京子說。

齊藤京子狐疑地看著他。

「呵呵呵……」站立著的星野愛突然發出了清澈的笑聲，她抬起頭，臉上是明媚靚麗的笑容，「讓我自己去照顧他們兩個就好了，社長夫人先休息吧。」

說著，便往深處的卧室走去。

「愛。」齊藤一戶叫住了她，「等一會兒……程先生氣消了些，我就和你一起去找他吧。」

「為什麼啊？」星野愛猛地轉頭，兩邊唇角高揚，睜得大大的雙眼中、兩顆黑色啟明星熠熠生輝，「他打了我耶——明明說過會給予我無限的愛哦？啊哈哈哈……看來還是有邊界的嘛，嘻嘻~」

「呃……」齊藤一戶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在星野愛那完全不同於平時，如同刻在木偶上、十分僵硬且充滿異質感的笑容前，什麼都說不出來……

「啊~工作的事情，待會再來聽社長你繼續講咯……」星野愛笑著擺了擺手，走進了卧室里。

齊藤一戶皺了皺眉，默默地拉起地上的椅子，心情沉重地坐下。

齊藤京子走到齊藤一戶身邊來，有些擔憂地問：「難道剛剛程先生他對愛……」

「哎，不是。」齊藤一戶否定了，偷偷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拳印，然後說，「程先生沒有做什麼……額，過激的事情。愛她……主要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罷了，父女吵架，嗯？但是程先生只有生我的氣，根本沒有生愛的氣……待會兒我去找程先生道歉的時候，就把她拉上，不會有問題的……應該吧。」

齊藤京子坐到他身邊：「可是我剛剛聽到了愛的尖叫聲，那是怎麼回事？」

「那個啊……」齊藤一戶開始給她解釋整個過程。

之後，齊藤夫婦在客廳待了一會兒后，齊藤一戶便從沙發上起身，決定叫星野愛一起去找程宇。

但這時，一道俏麗的身影從卧室走了出來，進到了客廳里。身影發現齊藤夫婦后，眨了眨眼，說了一句「我去一下大叔那邊。」——表情平淡普通得像是平時說的「我出門去練習了。」一樣——接著就往大門走去。

「等一下，愛。」齊藤一戶跟上去，「我也和你一起吧！」

星野愛停下腳步，轉身說：「不了，我自己一個人。」

接著藍紫色的長發一甩，離開了1501室。

齊藤一戶愣愣地看著星野愛消失在門外，撓撓頭嘆息：「唉……程先生，我、不敢一個人去找他啊……」

……

程宇這邊，回到自己的房裡后，就一下子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仰著頭望著天花板，目光獃滯，陷入沉思。

剛剛的事情，經典的動手打對方耳光、但又因為太過疼愛對方而在最後一刻停手的情節……算是程宇預定好的。然而，接下來「要更珍惜自己的身體」那句話——本來程宇是想著要用很冷靜很語重心長的感覺說出來的，卻一下子沒忍住，直接淚崩了。

歸根結底，程宇的一系列行為，只有行為是演的，但感情可是真的。憤怒是真的，傷心是真的，心疼憐惜也是真的。他恨不得把星野愛關進小黑屋裡，說教說上個三天三夜，還有齊藤一戶，也是非得揍一頓不可。

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像星野愛，從小極度缺愛，沒有父親，對於母親也只有被虐待然後被拋棄的記憶，之後在被發掘為偶像前都如行屍走肉般活在孤兒院里。這樣的經歷使得星野愛對愛極度的貪婪，無論是被愛還是去愛別人。只要能捉到手裡的愛，就算謊言也好、就算要冒著極大的風險也罷，星野愛都絕不會輕易放手，或者說她就沒辦法放手。只是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程宇心想，假如自己是星野愛這樣的孩子，能擋得住男人的甜言蜜語嗎？能狠下心打掉自己的孩子嗎？

嗯，程宇決定不去深想這個問題。然後還有齊藤一戶，奶奶滴，說和星野愛的關係是單純的偶像和經紀人吧，又比偶像和經紀人親近得多了；說是親如父女吧，又疏遠得更像是偶像和經紀人。除了將星野愛推入謊言的深淵和向著偶像方向培養，別的是半點不教呵……好一個監護人！大爺的！

「呼~~」梳理了一下思緒，程宇感覺好受了不少，「16歲生子，我覺得真的不行。但事已至此，我也會接受。一時惱怒了，就算是我不對吧，我會為此道歉的。……我真希望自己更早一點到這個東京來……或許能早個一年兩年的話，我就可能可以為小愛帶來更好的未來吧？」

自言自語之後，程宇轉頭看向不知道在客廳邊緣站了多久的星野愛，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說：「小愛，過來，我們父女倆心平氣和地說說話吧。」

程宇早就發現她了，鑰匙很早就有給。但星野愛似乎進到客廳后就一直站在邊緣，動也不動，程宇只好直接叫她過來。

星野愛聽了，抿著晶潤的嘴唇，貼著程宇在沙發坐下。然後兩隻柔軟的手搭在了程宇的大腿上，接著微收下巴、用一種向上的視線注視著程宇，露出帶著絲絲凄美的笑，說：「……爸爸，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

突如其來的稱呼讓程宇大腦宕機了一瞬，嚇得他連忙看了一眼攻略進度：

【

星野愛：

認可度=72%（可以……的吧？）

好感度=104（嗯。）

態度=依賴（不要離開……）

】

認可度也沒提高多少啊？！好感度破百了——這個不重要，態度變成依賴了？唔……

程宇表面不動聲色，但回應還是明顯慢了一拍，只好直接不回應星野愛的問話。

默默地，程宇將星野愛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挪開，然後又往旁邊坐了坐，稍微遠離她。

「為什麼突然叫我『爸爸』？」程宇皺著眉問。

「誒？」星野愛慌了一下，但還是儘可能維持著甜美的笑容說，「不行嗎？明明是爸爸你說會把我當作親生女兒看待的……」

「對，我是把你當作親生女兒看待。」程宇說，「所以我會把你稱呼為『我的女兒』。不過——你現在真的打心底把我當作父親了么？突然的改變稱呼，而且是在我們稍微爭吵之後？」

「其實我早就……有……把…………」星野愛想要笑著給出肯定的回答，但是直面著程宇凜然的目光，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好停了下來。

程宇嘆了口氣，伸手按在星野愛的腦袋上，撫著她的頭髮：「你願意開口叫我『爸爸』，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但是，現在不是時候，你並沒有打心底認可我這個『爸爸』，不是嗎？等你真心把我當作你的爸爸的時候，你再對我用這個稱呼吧。現在，別叫我『爸爸』。」

星野愛愣愣地看著程宇，程宇對著她笑了一下，接著說：「而且，我們現在還在認真談事情呢。被我可愛的女兒這麼一聲一聲的『爸爸』叫著，我可能會迷失其中，難以思考的啊！」

「呵~」星野愛忍不住笑出了一聲。

「我說過了，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一如既往地作為父親、毫不動搖地愛著你——兩三千年。你叫不叫我『爸爸』都一樣……你還在擔心什麼呢，小愛？」

聞言，星野愛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漂亮的雙眸中、兩顆閃耀的星辰逐漸染上漆黑：

「是么？但是大叔……你剛剛確實對我感到失望了吧——在知道了更多我的事情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