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我是這樣的爸爸

聽到星野愛的質問，程宇陷入沉思。怎麼說呢……儘管眼睛里的兩顆黑星有點駭人，但這種潛台詞幾乎是「我明明那麼相信你，相信你無論發生什麼都會一如既往地愛我，但是你卻讓我失望了，你原來沒那麼愛我……再多愛我一點，不行嗎？」的話，還是讓程宇頗為欣喜。要知道，剛認識程宇的時候，星野愛整個人完全藏匿在華麗的謊言之中，可是半點真感情都不流露出來的。更別說這種從另一個角度看，彷彿撒嬌的話了。

「我為什麼不能失望？」程宇平靜地反問，「人只有有所期待，才會有可能失望。而我對自己的女兒有著美好的期待，難道不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嗎？」

黑星昭昭的星野愛面無表情地看著程宇。

程宇毫不動搖地和她對視，繼續說：「我一直期待著你能健康快樂地長大，然後樂觀、開朗、堅定又自信地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或許有一天你會遇到自己人生的另一半，他高大帥氣，性格溫柔又有著一顆充滿熱忱的心。你們情投意合，互相愛慕，互相為對方著迷。你們要永遠在一起，於是許下了不變的誓言。終於有一天，他裹著披風、帶上劍和盾牌前來，千辛萬苦地通過了我給他設下的重重考驗，以至於我不得不流著眼淚把最心愛的寶物交給他。你們組成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後來又有了孩子。我已經退休了，閑得沒事就給你們帶孩子。等到你的孩子也健康快樂地長大之後，我就找個晴朗的中午，躺在我平時打理的花園的一張躺椅上，永遠閉上眼睛，再也不醒過來。——我這麼期待著，我真的曾經這麼想過——這是不可以的嗎？」

星野愛囁了囁嘴唇，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只能移開視線，冷冷地笑起來：「呵呵呵……所以就這樣了吧？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孩子，我是……壞孩子……你的期待我也完成不了……」

說完，星野愛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似乎是想要就此離開，不過程宇及時捉住她的手，將她拉住了。

「去哪？嗯？」程宇問，「唔……你做了壞事，所以你是壞孩子，沒錯。我期待的事情，在你身上很可能不會發生，我很失望……這樣也沒錯啦。不過然後呢？這些事情，難道會對我們之間的父女關係產生什麼影響嗎？這點上我很不明白，我想破頭也不明白。小愛，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嗎？」

星野愛敵不過程宇的「引導」，不得不重新坐在了沙發上。

「我……」

「我……」她幾次張口，卻總是說不下去。

程宇見狀，給予她溫柔的笑容，輕輕撫弄星野愛的長發：「不著急，慢慢來。我非常想要知道我可愛的女兒的心裡話，我也非常想要知道我最疼愛的女兒有著怎樣的想法。人類就是有這樣的局限性啊，真心如果不變成語言，就無法傳達、無法被理解。我一直渴望能傾聽你的真心話，只不過……假如你感到為難了，那便也可以下次再說。我會一直等待的。」

星野愛雙眸睜大，其中的兩顆黑色啟明星光華流轉，她一寸一寸地看著程宇的臉，終於說：「我……是個壞孩子，好孩子的星野愛……只是謊言。你可愛的女兒、只是謊言，真實的星野愛一點都不可愛，對吧……漂亮的笑容也好，引人注目的姿態也好，博人好感的相處方式也是，都只是謊言而已——只要窺看到那謊言后真實又不堪的樣子，連你也不會去疼愛的，不是嗎？呵呵~」

說完，星野愛已經整個眼神都要死掉了，艷麗的嘴唇勾勒出的笑容透露出絲絲病態。

「什麼嘛，原來你還在糾結這個啊。」程宇故意用輕佻的語氣說。

星野愛頓時感覺心裡一空，有些難過地注視著程宇。

但此刻程宇立刻正襟危坐，捉過星野愛一對柔軟的小手握在手裡，目光直射著她的眼睛說：「我已經數不清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但看來你還需要再聽我多說幾次。星野愛，我會把你當作我的親生女兒看待——這是第一的，不變的前提。第二，我作為父親對女兒的愛、是無限的。我會關心並且照顧以及給作為我女兒的你、所需要的一切支持——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因為這就是我的為父之道。第三，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你做了什麼，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了，我都會毫不動搖地堅守我上面兩個諾言——三千年——可以嗎？我這次給出明確的數字了。」

程宇稍微握緊了星野愛的手：「記住了嗎？好吧，為了讓你更簡單地記住，我現在把以上三點簡潔地再和你說一遍：第一，星野愛，你是我的女兒；第二，我作為父親對女兒的愛是無限的；第三，我的承諾的有效期是、三千年。」

星野愛獃獃地看著程宇，艱難地顫動嘴唇：「但是……你也不過是、說說……吧？其實根本做不……」

「我是說說而已嗎？」程宇打斷她，緊盯她的眼睛，「你真的那麼認為嗎？」

「他是來真的！」——星野愛心中不斷在尖叫重複著這句話，所以她無法再就此方面反駁程宇，眸子里的黑色星辰都開始變得搖搖欲墜。

程宇本來就是來真的，雖然一開始只是為了完成系統任務，但他也早就做好擔負起「爸爸」這兩個字中蘊含的一切責任的準備。再往後，更是真心實意地把星野愛當女兒看待和對待了。

「好孩子的星野愛我喜歡，壞孩子的星野愛我也喜歡。」程宇說，「說到底，我是作為父親愛著你。只要是你，我的女兒，星野愛——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愛著你！」

程宇注視著星野愛瞳中已經是黑白交替閃爍的啟明星，便再拋出自己真心的想法：「而且啊……好孩子的星野愛難道就不是星野愛了嗎？只有壞孩子的星野愛才是真正的星野愛嗎？不對，好孩子的你和壞孩子的你，都只是你的一部分。真正的你，既是好孩子也是壞孩子，都是我可愛的女兒。」

「但、但是……好孩子的我，只是我用謊言編織的……」

「謊言的星野愛也是你。」程宇肯定地說，「有其他任何人能編織出謊言的星野愛嗎？沒有，只有你而已。所有事物都是矛盾的集合體，包括人也是。就好像眾人喜愛的偶像和普通的女孩子可以是同一個人，是一體兩面。好孩子和壞孩子都是真正的星野愛，都是屬於星野愛的一部分——而我作為父親，都愛著。」

星野愛眼中漆黑的星辰陡然破碎了，閃亮璀璨的啟明星再次回歸。她禁不住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眼眶微微濕潤：「真的嗎……真的都是我嗎？你真的都會愛著嗎？」

「真的。真的。」程宇微笑著說，「你要我再重複一遍那三條諾言嗎？」

「我……我還是不太明白，但如果爸……」星野愛頓了一下，婆娑的眼睛看了程宇兩眼，才說道：「但如果大叔你這樣說……我願意相信。」

「是嗎？沒關係的，先這樣就好。任何時候，只要你需要，我都會再解釋給你聽。」程宇放開星野愛的手，溫柔地給她摸頭，並用餐巾紙為她點掉淚水。

好一會兒后，看著星野愛情緒逐漸平復，臉上的笑顏甚至比平日更靚麗耀眼……程宇收斂笑容，神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可以開始聊點正題了嗎？」

「誒？」

「誒——！！」星野愛突然感覺身體有些發顫，明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能確定眼前的人絕不會傷害自己，但是心中的恐懼卻比以往更勝，「不、不是都已經原諒我了嗎……」

「我有說過那樣的話嗎？」程宇都快被她氣笑了，毫不猶豫地打破她的幻想，「完全不了解前因後果，我怎麼原諒你？做錯了事情，連懲罰都還沒有接受，你怎麼敢奢求原諒？！」

「但是……」星野愛還想要掙扎一下，可在程宇嚴厲的目光壓迫下，還是低下了頭，「我錯了……大叔，原諒我吧……好嗎？」

「已經生下來了……而且阿庫亞和露比都很可愛不是嗎……我覺得其實也挺好……」

星野愛小聲嘟囔著，但程宇眼神愈發凜冽。

「孩子的父親是誰？」程宇問。

星野愛愣了一下：「這個呀……」

她伸出食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眨了一下左眼、儘可能展現出可愛的表情：「保密——可以嗎？」

那樣的表情做得相當勉強……

程宇默不作聲地看著星野愛。

星野愛急忙解釋：「不是的！我不是不想說……只是，再提這個事情，總感覺還沒有整理好心情……我會說的，我一定會將所有事情都告訴大叔你的！但是這次就……就先允許我保密吧……大叔~」

程宇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好嗎~？」星野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著程宇的袖子、試著搖了搖他的胳膊。

「唉……」程宇嘆了口氣，「你真的不想說，我也暫時不逼你……」

「好耶——」

「不過！」程宇臉色嚴厲地說，「做錯事，你必須接受懲罰！這個你不能逃！」

星野愛心中一跳，瑟縮了一下，低聲問：「要懲罰我嗎？」

「你先在這坐著。」程宇站起身，「我到房間拿點東西。」說完，離開客廳，走進自己的卧室。

星野愛擔憂著懲罰而有些坐立不安，心裡希望程宇去得越久越好，因為他肯定是去拿用來懲罰自己的某種東西了。然而當程宇的身影消失在星野愛的視野里時，星野愛又悵然若失，只希望程宇快點回來。

自然的，程宇很快就從卧室出來，回到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