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千枝疊勢攢萬葉
「怎麼會……」蕭溫喃喃道。
「三屍魔是什麼?」溫檸蔓不解問道,身邊的徐昊也看向蕭溫。
見魔物正被蘇一川與朱賀二人聯手牽制,蕭溫便語氣略微有些急促地說道:「《夢三屍說》言人身中有上屍三蟲、中屍三蟲、下屍三蟲共『三屍九蟲』,修道者要滅三屍之根,以證大道。而《歷代神仙通鑒》中也有所記述,三屍者,名青姑、白姑、血姑,主伐人眼、五臟、胃管。」
「雖說說法各異,但毋庸置疑的是,『三屍』於人而言百害無利,乃凶物。傳聞中,非修道之人,三屍可不斬,但萬萬不可亂。而修道之人,自有玄門秘法助斬三屍,不受其惑,只是也有兇險意外罷了。」
「雖然各家典籍中也有「三屍神」的說法,道家先輩認為『斬三屍』,則恬淡無欲,神靜性明,積眾善,乃成仙。可是這三屍豈是那麼好斬的?普通人若三屍動亂三丹失守,則神智盡喪,五臟皆枯,墮落為一具三屍魔。」
說完后,蕭溫看向三屍魔的眼神帶著幾分果斷冷意。
既然是魔物,那便不必糾結殺與不殺了。何況要是讓他逃了,鎮上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我這一劍,僅掌握一點皮毛,倒也勉強能使得出來。」
蕭溫反手橫劍,手掌輕輕拂過劍身,隨即鄭重其事地往前踏出一步。
「疊勢。」蕭溫心中低聲呢喃。
一節復一節,千枝攢萬葉,劍無窮,勢無盡。
劍身生出淡淡的黑色內力。
再踏一步。
又是純白內力擁裹其上。
三步四步……
每踏出一步,劍上涌動的黑白內力就要更為凝練一分,幾步之後已是聲勢不俗。
蕭溫邁出的步子越來越快,劍身上挾著的黑白內力愈發凝練耀眼,隨後幾乎化作了一道黑白流光,攜著一往無前愈發凌厲的一劍氣勢洶洶直刺向魔物。
好高明的劍招!
與魔物纏鬥的蘇一川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只一眼,就情不自禁在心中讚歎。
觀其模樣,二師兄蕭溫應該與大師兄朱賀的境界修為相似,皆在一等武夫上下。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蘇一川微微愣神了一下,旋即兩眼一眯,右手不動聲色地捏住一根隨身攜帶的細長銀針。
在朱賀臉龐通紅,用盡全身力氣沉重一劍逼退三屍魔的瞬間,蘇一川迅速貼身向前,一針刺在了魔物的膻中大穴。隨後一腳踢在了魔物身軀上,借力抽身飛退。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上氣海穴為生氣之穴,膻中大穴受制,則內氣漫散。這對喪失了靈智,被邪氣侵染體內的三屍魔來說極為有效。
魔物低聲嘶吼一聲,雙目變得赤紅,身上黑氣亦變得紊亂起來,聚散不定。
沒人看清蘇一川的動作,只知道在蕭溫劍招遞出的剎那,蘇一川與朱賀二人將魔物逼退便遠離了他。
「叮!」
一聲清脆響動,三屍魔橫臂格擋,身上翻湧不定的黑氣聚集一處抵擋住蕭溫勢頭無匹的一劍,居然發出了宛若兵器相擊的聲音,猛烈衝擊的氣浪直撲眾人面門。
蕭溫身形受阻猛然一頓,往後傾斜而去,抬起的左腳眼看就要後撤收回。
然而蕭溫心裡清楚,這一步若真退了,這招「疊勢」的根基便會蕩然無存,再難聚勢。
怒喝一聲,蕭溫調動全身內力灌注劍身,長劍在頃刻間明亮了幾分,蕭溫停下的左腳也逐漸一寸一寸地往前踏去,短短一點距離竟踩下得如此艱難。
啪嗒一聲,塵土微掀。
左腳終於踏地!
長劍上黑白內力霎時激射而出,衝散了魔物的邪氣,挾一往無匹之氣勢貫穿三屍魔左胸,透體而出。黑氣慘淡,寥剩無幾,魔物喉嚨斷斷續續發出幾聲嘶吼,手裡飛刀滑落,雙膝跪倒在地。
為防變故,蘇一川緊跟一劍射出,將三屍魔釘在地上。
魔物頭顱頹然低下。
「幹得漂亮二師兄!」溫檸蔓原地蹦躂了起來,歡呼道。
沒了溫檸蔓的攙扶,徐昊身子一歪,險些摔倒,好在及時用劍鞘支撐著。
不遠處,蕭溫靜靜佇立,盯著自己的佩劍「登山」一陣失神。
劍招「疊勢」威力的確不俗,但自己掌握了多少蕭溫心知肚明,這一劍,他本就只是抱著重傷魔物的想法施展而出的。
然而這一劍取得的功效,卻遠超自己預料,總感覺……魔物的氣勢好像在一瞬間減弱了不少。
朱賀走了過來,將千仞巨劍插回劍鞘抗在背上,呵呵笑道:「厲害。」
蕭溫不再糾結,轉而看向徐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模樣。
「徐師弟怎會被三屍魔盯上,按理來說,墮落為此等魔物,應該沒有自己的意識才對,更別說纏上一個人了。」
徐昊仔細思索半晌,一言不發地緩緩搖頭。
蘇一川一本正經地說道:「不能說是被魔物盯上,喪失靈智何來行動意念?應該說是被什麼人盯上了,這三屍魔,是受人操控的也說不定。」
幾人一驚,蕭溫更是覺得匪夷所思,操縱三屍魔這種事情他聞所未聞。
「不管怎麼說,魔物已經解決了,先將此事回去告訴師父吧。」朱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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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宗這邊,李長風獨自一人穩坐案桌邊,正在研墨作抄寫,幾縷摻白的鬢角絲髮輕輕飄舞,爐煙裊裊,有暗香浮動。
半晌,擱置羊毫筆,李長風拿過鎮紙壓住面前的白紙黑字,轉而拿起一份手札翻看,裡面字跡剛猛遒勁,攝人心魄。
手札為謝丹楓所留。
末尾其中一部分赫然寫道:
所謀之事,交與一川肩挑,順勢而為,不必有愧。家國大事,不過鞠躬盡瘁死後已,天下罵名我等擔之。
前塵因緣,靜待時日,蘇一川何日登真武,便何日問劍天下,玄禪寺陳道生,真武山李無爭,後起之秀直逼古人,證合大道,江湖風流。然在曹元罡身前,如何驚才絕艷?天下武夫還須俯首十年。
蘇一川悟性極高,根骨中上,謝某九年裡費心儘力,已為其彌補缺漏,今後武道一途應是勢如破竹。而蕭溫此人,根骨極佳,悟性不及一川,乃人力所不能改。雜而不精不如專修一家,必登頂峰。
言盡於此,文記末路,謝某再閑敘一些無傷大雅不足外道的小話。
常人百年,壽終正寢,看不盡的江湖波瀾,江山如畫。於俗世而言,丹楓絕非善人,布局無數,枉死無辜。既然丹楓青史不得留名,也無功德碑去留與後人評說,那就是非在己,毀譽由人。
只是遺憾還未與一川有過端靜對飲,不曾好好地閑話家常,下次相見,連我也不知幾何。哭也笑也,豪縱放歌,聚也離也,醉酒提劍,這江湖飄搖,說起來也不過是,先生垂暮,少年問道。
就此作罷,清泉鳴澗,月滿西江,浮生若夢,還須及時為歡。
謝某所敘皆是肺腑之言,行至此路,當有覺悟。
長風,道阻且長啊。
李長風合上手札,久久站立,似是回味,最終面朝東方鄭重一揖。
「珍重。」
———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溫檸蔓的呼喊聲。
「師父師父!!」
李長風走出屋子,發現蘇一川五人都到齊了,全站在屋外。
「你們都互相見過了?正好,省得我再廢口舌。」
溫檸蔓撿起地上小石子兒就朝李長風扔了過去,不爽道:「何止見過了,都一起打過架了。」
「哦?」李長風眉頭一挑,本想饒有興趣地問一問,目光卻看到了站在最後面臉色平靜的徐昊。
表情一沉,李長風一步跨出,眨眼來到徐昊身邊,抓起他的手腕詢問道:「怎麼受傷了?還傷得如此重?」
蘇一川解釋道:「徐師兄是被三屍魔所傷,不知為何,那魔物一直纏著他,似乎是受人操縱。不過已被我們解決了。」
「三屍魔?!」
聽到這三個字,就連李長風也不禁變了臉色。
「確定是三屍魔無誤?」
蘇一川十分肯定點頭道:「上中下三丹失守,黑氣纏身,且雙目無神行走若屍。」
李長風輕閉雙目,兩指輕掐眉心,又緩緩捋過眉尖,盡量讓自己表情沒有太大變化。
「你們遇見的那具三屍魔,是何修為。」
朱賀開口道:「宗師之下,但差不遠了,一等武夫內絕對頂尖。」
李長風又問道:「三屍魔五臟六腑皆枯,以透支一切生機為代價,實力上會有所提升。你們是怎麼應付過來的?」
溫檸蔓嘻嘻一笑,眉飛色舞道:「這就多虧了二師兄,他那一招『疊勢』威力可真不俗,咻地一下就解決了那具魔物!」
蕭溫默默摸了摸后脖子,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沒說話。
「這樣啊……」
李長風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蘇一川,後者被看得心裡直發毛。
蘇一川咕嚕一聲咽了咽口水,朝李長風擠出一個自認天真無邪的笑容。
「你們平時也沒在江湖歷練過,修鍊不說鬆懈,但絕論不上刻苦,這一次就當是給你們敲個警鐘。特別是丫頭,如今還是個四等武夫。」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件事情,溫檸蔓就狠狠瞪了一眼蘇一川。
蘇一川打了個寒顫,捂著紅腫的右耳往後縮了縮。
上山的路上,溫檸蔓是一路擰著蘇一川耳朵回宗的,怒沖沖地質問他為什麼與她切磋不用全力。
對此蘇一川的回答是絕沒有瞧不上師姐的意思,單純只是想拜入宗門給師姐留個好印象。
「哼。」溫檸蔓冷哼一聲,心裡倒也沒那麼氣了,反正境界再高,也是小師弟,也得聽師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