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平分秋色

聞人昭麟站直身子，伸手一把扯去堪堪能夠半掛在身上的破碎衣衫，露出白玉瓷器般的魁梧身軀。

那些還在滲出血液的傷口有著金芒忽明忽暗，一陣蠕動后其後背的傷口已逐漸癒合。

只是外傷可憑藉著一身強橫體魄不去重視，內傷卻是不可小覷。

「呵……」

聞人昭麟輕吐濁氣，廢舊氣機夾雜著一絲猩紅腐臭從其嘴中緩緩吐露。

看來此戰過後，還需找個安靜的地方調理一二。

白髮男子雙手握在一起，將指節捏得咔咔作響，仰頭虛眯起眼望著龐大無比橫亘蒼穹，彷彿將空氣都壓縮得無比厚重的天地一劍。

破空刺耳，劍尖四周若雪浪白條急速飛逝的氣流已是肉眼可見。

足證此劍之威。

這一劍下，聞人昭麟的絲髮瘋亂舞動，所站立的地面震顫不停，石礫滾動。

第三道劍光還未臨身，聞人昭麟已然切身感受到莫大的壓迫。

高坐雲端的王浩然正襟危坐，還在書寫不停，於他而言，即是出劍不停。

天地間並沒有多出幾道劍光。

只是僅存的、傲然獨立天地的一劍，變得更為凝練耀眼了。

「摧敗零落者，乃一氣之餘烈。是謂天地之意氣，常以肅殺而為心。」

第三道劍光之上，有如蚓動蟻爬，無數細小的，但是厚重如墨的端正文字漸漸浮現其上，進而覆滿。

我有一劍告之天地，其劍如書，其招如字。

一股金戈肅殺之意充斥此方世界。

煙霏雲斂，風沙清明，大日高懸，一劍橫天。

聞人昭麟登時竟在心底生出幾分無奈。

與王浩然交手之前，自己是沖著曹元罡而來，雖說只是順手而為，根本目的不在於此，但實為自己一樁心愿不假。

知道了浩然夫子敗給曹元罡，自己並非有意託大，只是志不在此，對此一戰的期待遠不及對與曹元罡一戰的渴望。

所以聞人昭麟任由王浩然次次搶佔先機，任由後者將自己一身巔峰武學展露出來，任其手段頻出，自己只作後手，見招拆招。

只是沒想到浩然夫子當真也不跟他客氣。

更沒想到這位讀書人的劍法造詣竟有如此之高。

貌似，自己一開始對這位夫子的重視……有，但不太夠。

前半場的交手得利，方才造就了王浩然此時此刻的盛氣凌人，已成氣候。

真正的高手之間交手，勝負只在毫釐之間，佔得一時先機便足以影響全局。

劍已懸頂，聞人昭麟不再多想，挺脊拉開一樁樸實無華的拳架。

白髮男子眸中神光璀璨，背後突然浮現一具數百丈高大的金身巨像虛影，巨像儼然一副與聞人昭麟一般無二的面龐。

四周與神人虛像相比渺小如腳邊筍尖似的砂石柱子此刻盡數拔地倒飛，一個接一個前仆後繼地迎上浩然夫子的第三道劍光。

然而這些石柱還未能靠近劍尖便是化作飛沙吹散，根本承受不住這一劍流露出的凌厲氣機。

聞人昭麟不聞不問，視而不見，只是不停地調動石柱去衝撞，想藉此磨損劍光之上的充沛氣機。

聞人昭麟怒目圓睜，其背後虛影如出一轍，怒視劍光，怒視穹頂。

沉喝一聲。

大地劇烈震動，滿地黃沙、無數巨石、樹根源源不斷匯聚而來，於神人虛影的上空聚攏。

不消片刻已如一座山尖成形，厚重凝練，無比結實。

虛像作霸王抗鼎狀，雙手高舉，如托山嶽。

聞人昭麟雙目赤紅，大喝一聲直接將匯聚而成的一座山尖拋了出去，砸向劍光。

劍光與山尖相碰撞，轟然一震，爆發出的氣機衝擊直接讓圍觀幾人心生駭然，大驚失色。

若不是竭力穩住身形，縱然幾人隔得遠，怕不是也會被掀飛了出去。

高空中坐在文淵劍上的王浩然在這一碰撞之下身軀也劇烈搖晃起來，險些沒坐住身子，作握筆狀的手臂更是瘋狂抖動。

劍光寸寸崩毀，山尖層層坍塌。

天地失色。

王浩然左手一個顫動，端握住的竹簡竟是憑空爆開，化作無數木屑。

一片雜亂中，一道流光陡然從正在塌陷的沙地中激射而出。

定睛看去，白髮男子左手無力下垂，顯然骨頭非斷即脫，只是以他修為，只要不是斷去一截，都不算麻煩。

前半場交手略處下風的聞人昭麟，此刻終於收起了心中那份極淡極淡的輕視，連脫臼的左臂都未處理便主動出擊。

一掌襲向王浩然。

青衫儒士不再坐於長劍之上。

文淵劍幾個翻轉，落於其手，一劍遞出。

聞人昭麟手中罡氣激烈，一把連文淵劍帶著王浩然一起一路前行。

兩人身形如流星劃破雲層。

「這兩人，打得真叫一個有來有回……」

幾人又匆忙跟上。

聞人昭麟與浩然夫子足足打了一天一夜，引得江湖震動。

事後，諸葛奇羽在《三策武卷》中詳細記載下了這人間的曠世一戰，但對於此戰的評語，卷中只有寥寥四字。

「平分秋色」。

兩人皆是受傷不輕，誰也奈何不得誰，再打下去，可就是真正的生死之鬥了，得不償失。

讓江湖人士震驚的是，傳聞浩然夫子與曹元罡的驚世一戰，是以夫子棋差一招惜敗。

若傳聞屬實，那豈不是說，這位東離江湖第一人，也絕非曹元罡的對手？

原來流傳的曹元罡乃東離、天乾、陽川三座江湖共同的天下第一，竟非虛言。

就是不知心高氣傲如聞人昭麟，此時此刻作何感想，如何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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