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再窮不能窮教育
一樓大廳中的人聽著慘叫聲,還以為又有「受害者」出現了。
結果兩人全須全尾地出現,最多衣服有點亂。眾小鬼失望地收回視線。
斗篷小鬼:?
你們在失望什麼?
沒等內鬥發生,鹿唯姍姍來遲地跟下來了。
他們跑得也太快了,鹿唯差點都沒跟上。
包括那小鬼也是,小短腿都邁出殘影了。可能恐懼就是能激發出人的潛力吧。
她怕給小朋友留下心理陰影,笑著說:「我們跟你開玩笑呢,別怕。」
沒錯,鹿唯到現在仍然相信,是那大哥帶頭整活的,她只是一個從犯……她的意思是,她只是一個接梗的。
就剛剛下樓的工夫,鹿唯已經想明白了,為啥那玩家也一臉害怕。很簡單,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普通人的社會,真不好混。大家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可能一不小心就入戲太深了。
有時候鹿唯覺得自己做得挺好的了,但有時候仍能意識到,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
旁邊的大哥瑟瑟發抖,他不知道被鹿唯稱呼為「我們」,是福還是禍。
而對於鹿唯所說的「開玩笑」的解釋,斗篷小鬼垂著頭,怯怯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沒信。
眾所周知,鹿唯是個會為別人著想的人(甭管想沒想對,反正想過就是了)。這回也是一樣。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個小孩應該是膽子比較小的那種類型。
不然的話,為什麼她隨便說一句,他就那麼害怕?鹿唯本身長得也不可怕,又沒有化特效妝,應該沒啥嚇唬人的效果。
聽說,小朋友的想象力通常比較強,再加上膽子小,就有可能因為她的話產生不妙的聯想。而這種強聯想,就是噩夢,就是鹿唯那種幻覺的雛形。
鹿唯完全理解了他這麼害怕的原因。
鹿唯覺得自己作為過來人,有必要幫他消除恐懼。
於是,鹿是認真地跟斗篷小鬼說:「小朋友,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能吃人的人。」
「如果有那樣的怪物存在,你也別害怕,看我哐哐兩拳,沒錯,我最擅長對付那些傢伙了。他們其實不堪一擊,咔一下就消失了。」鹿唯一邊說,一邊揮舞著自己不太強壯的胳膊。
她想表達的意思是:你看,我不強壯,對付那些怪物仍然輕輕鬆鬆,所以你也可以做到,不必恐懼。
鹿唯不好將「你的領域你無敵」這種話說的太明顯,不然被人看出她是個精神病咋辦?
她都沒注意到,聽到她的話,不只是斗篷小鬼在顫抖,周圍所有小鬼都在顫抖了。哦,還得加上一個外賣員。
外賣小哥最慶幸的,就是自己剛轉化成異常,就撞到了鹿唯手上,所以沒有背上人命。
當著他們這些怪物的面,告訴他們怪物有多麼不堪一擊……
這是威脅吧,這絕對是威脅吧!
不止如此,鹿唯還要低頭問那斗篷小鬼,「我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絕對明白!」斗篷小鬼咬著牙,大聲應道。
他不敢讓自己的牙齒打顫表現的太明顯,更不敢敷衍。剛才就是因為他回答得太敷衍了,鹿唯才會對他進一步「教育」。
鹿唯聽著這中氣十足的應答,頗為欣慰。很好,很有精神。
能夠幫到這個小朋友,她也很開心的。今天又是做好人好事的一天呢。
鹿唯摸了摸斗篷小鬼的腦袋,說:「好了,大家別愣著了,披薩都快涼了,吃完了還要學習呢。」
鹿唯沒招呼一旁的玩家們一起吃,畢竟那是來樂園玩的成年人,不差這一口吃的。
玩家們目瞪口呆。倒不是因為沒吃上披薩,而是鹿唯威脅小鬼們說的話,他們都聽到了。
這話聽起來,咋這麼像人說的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確實是人?
捉迷藏被鹿唯抓到的那資深玩家瞪直了眼睛說,「剛才斗篷小鬼跟我說,她是玩家。」
某新人玩家也喃喃道:「她一開始也說了,她是玩家。」
那為什麼大家都默認了她是比小鬼們更可怕的怪物?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但他們決定不再深思。因為再一琢磨,又會開始覺得鹿唯不像人。
幾人小聲地議論,「現在咱們咋整?抱大腿還來得及嗎?我們一開始把她排除在外,會不會已經得罪她了,所以連帶著一起嚇唬我們?」
大家心裡都有些懊悔:為啥沒能早點認出她的大佬身份?
主要是以前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高手。
高玩肯定不是一天誕生的,基本上都是通過不斷的副本磨鍊成長起來。而他們跟其他玩家匹配到同一副本后,哪怕他們本人夠低調,其他人也會將相關信息發到論壇上。
這麼邪性,哦不,是獨特的風格,應該很好辨認才對。
現在,沒有直接危險是一回事,怎麼拿到離場券通關又是另一回事。
「剛剛斗篷小鬼跟我說,只要我們能想辦法請她離開,他們可以送我們全員離場券。」
知道鹿唯的玩家身份后,這個任務就有了可行性。跟玩家打交道,總比跟怪物打交道簡單得多吧?
但,七個玩家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一個自告奮勇的都沒有,只有相互推諉。
「大佬,你是資深玩家,應該跟她比較有共同語言,要不你勸勸?」
「新人就該多做事,我這是給你鍛煉的機會。去吧,跟大佬多交流,有利於你成長。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可能會誤會這種前輩提點後輩,後輩尊重前輩的氛圍相當不錯吧。
鹿唯就誤會了。她往那邊瞄了一眼,發現大家都聚在了一起,正其樂融融地聊些什麼。
誒?我又被排擠了嗎?
鹿唯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問題。
她沒記錯的話,剛來的時候是四組人(她自己也算一組),大家彼此都不太熟才對吧?他們是什麼時候熟悉起來的?
她是不是又錯過了「跟人打好關係」的關鍵劇情?
鹿唯有點撓頭。她雖然交到了李雲這個朋友,但果然人際關係的問題就不簡單。
玩家那邊,「你謙我讓」正進行到關鍵處。
道理大家都懂,「她是人類,不可怕」,但不知道為啥,想到要去勸說對方,就感覺有些犯怵。
有人弱弱地提議,「要不,我們先等等看,看她接下來準備怎麼搞?」
這個提議得到了一致贊同。
此時,鹿唯正翻著外賣員帶來的資料書,思考該如何讓這些小朋友學習的問題。
沒有接受過系統教育的鹿唯感覺到了棘手:該怎麼確定這些不同小朋友的層次?該怎麼教授知識?
如果只是一兩個小孩,她還能應付得過來。但這麼多個小朋友,鹿唯有種無從著手的感覺。
更糟糕的是,她發現,外賣員帶來的資料里,有些東西她自己都不太會!那些能把她的腦子打成毛線球的奧賽題,參考答案分析為:略。
很遺憾,這些奧賽知識並不在她的自學體系內,是鹿唯以前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原來普通小孩從這麼早開始,就要學這麼難的知識了嗎?
普通人的世界競爭果然激烈。這麼一想,精神病院的生活還挺輕鬆,讓她逃過了好多學業壓力。
鹿唯面無表情地看著題目與答案,不想在這些小朋友面前露怯。
但她沒有放棄讓這些小孩學習的想法。現在趕上進度,總比像她一把年紀了,才發現自己缺少這一塊的知識好多了。
鹿唯只是在思考,在這種情況下,「教學計劃」該咋整?
就在她頭禿之時,有個小小的聲音插了進來,「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有玩家壯著膽子問,似乎察覺了鹿唯的煩惱。
鹿唯眼睛一亮,差點把他們給忘了。
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個別比較可疑,搞不好病得比她更重),文化水平肯定比她一個野路子高。大家一起幫忙,比她一個人忙活靠譜。
「接下來我想讓他們學習。但我不太擅長這個,你們有沒有比較懂的?」
玩家們先是愣了一會兒,菜鳥組的某玩家先說話了,「我……我是個實習老師……」
不過她是教初中的,不太熟悉小學教材。
可沒等她說清楚自己的劣勢,鹿唯已經大喜過望,把艱巨的任務交到了她的手上,「沒關係,你來指揮!我們都聽你的!」
「啊?那就先給這些怪……」玩家下意識要說怪物這個詞,但考慮到這些小鬼是學生角色,張口閉口怪物還是太奇怪了。她又改了個稱呼,「給這些小孩搞個摸底測試,再考慮分批學習……你們也來幫幫忙?」
她看向其他玩家。
「啊這,高考結束后,我就已經把知識還給老師了。」
「雖然我也差不多,但小學知識應該還能應付一下,讓我看看書。」
「我以前學過奧數,應該有點用……」
玩家們都行動了起來。
不摸底不知道,一摸嚇一跳,這些小鬼的基礎都很差,摸底的情況很不理想。
畢竟,怪物出去吹牛逼,靠的是自己的強大實力,而不是文化水平或學歷。
畢竟,誰會在乎一個怪物有沒有文化呢?就算他們指鹿為馬,玩家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但鹿唯在乎。
鹿唯痛心疾首地發現,這些小朋友把十七級台階數成十八級,並不是偶然。
「學!必須得學!」
玩家們意識到,鹿唯想讓怪物們學習的心是真的。
既然這樣,他們必須使出渾身解數。
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跟鹿唯打交道,機會不就自己送上門來了嗎?
比起要求鹿唯做什麼,還是順著她的要求給她打打下手,更讓人安心。
這也是噩夢遊戲中的常見情況。抱大腿是可以的,但如果不努力證明自我價值的話,難道就等別人做慈善嗎?
在專業老師的指點下,玩家們分科目合作,很快就從手忙腳亂變成了井井有條,倒沒鹿唯什麼事情了。
鹿唯很高興,因為跟其他玩家合作后,她隱隱能感覺到她跟其他人的隔閡變淡了。
機智如她,很快就分析出了原因:其他人沒帶給孩子們食物,也沒有像她這樣點外賣。說明他們本來就準備了其他抵門票的方法,比如教小孩學習。
這個樂園本來就有分工。但鹿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剛剛差點搶了他們的風頭,把事情大包大攬過去,越俎代庖,可不就遭遇了排擠了么?
你看,現在她放開手,讓事情回到正軌,她也就融入了集體。
別看這只是一次樂園活動,鹿唯從中學到了很多:生活處處是學問啊。
就是在場的受害者小鬼都有髒話想講。
玩家們的認真,都轉化為了他們的痛苦。
小鬼們本想用吃披薩拖延時間門,甚至把吃進去的吐出來,反覆咀嚼,但外賣員在虎視眈眈。
接下來,小鬼們本想用吃人的眼神威脅玩家,讓他們明白誰才是這裡的老大。玩家們明白了,這裡的老大是鹿唯。
但凡這些小鬼能支棱起來,還至於被他們摁在這裡學習?
所以,就算頂著小鬼們的死亡視線,玩家們仍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原有的教學計劃。
那個實習老師的角色帶入最快。看著那小孩死不開竅,跟被水泥糊住腦子似的,血壓都上來了。
她哪裡管他是人是鬼,咚咚咚地拍起了桌子,「剛剛我是怎麼跟你講的?一樣的話我講兩遍了,還是錯、還是錯!」
明明那些文化知識沒有特殊力量,但那些玩家念著念著,小鬼們感覺自己的腦殼都開始作痛。
然後,就聽到砰的一聲,負責搞樂園特效的禮服小男孩的腦殼率先炸開了。
當上了甩手掌柜的鹿唯很輕鬆,她在樂園裡隨便逛逛,時不時地像教導主任一樣來視察一下小鬼們的學習情況。
當然,那恐怖效果比教導主任有過之而無不及。要是發現哪個小朋友開小差、毫無進步,就可以獲得她的「重點關照」。
聽到砰的聲音,鹿唯就看了過來。
小男孩察覺到危險,趕緊將自己的腦袋撿了回來,重新塞了回去。
他整張臉有點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還糊滿了血。
近距離輔導他的玩家心跳漏了一拍。
她感覺自己在他腦殼炸開時被噴到了不少血液。
那種恐怖感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自己不是在給真正的小孩上課,她剛才是不是太飄了?這些鬼要弄死她,也就一次腦殼炸開的事情。
就在這時,鹿唯提醒道:「學習時間不要玩氣球哦。大家都專心一點。」
鹿唯遠遠地有看到小男孩的臉不太對勁,不過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肯定在玩開場時那種裝著紅墨水的氣球了吧。
算了算了,鹿唯也要給小朋友一點面子,還是不指名道姓地說他了。
禮服小鬼埋著頭,不敢吱聲,無比乖巧、好學的模樣。
什麼難以言喻的恐怖感啦,就跟氣球一樣,全都被戳漏氣了。
剛剛還覺得被嚇到了的玩家木然地擦了一把臉:她在想什麼呢?有大魔王在,這些小鬼是很危險。
不過是字面意思的危險:該覺得危險的不是玩家,而是小鬼們。
嗐,就跟大魔王一樣,把心態放平一點吧:這是氣球爆·炸,不是腦殼炸裂。是不是一下子就變陽間了?
要說這些小鬼與一般小朋友的最大不同,可能不只是他們的腦殼真的會炸,他們還會一招:賄賂。
發現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威脅又沒用,小鬼們走上了利誘之路。
趁鹿唯沒關注這邊,他們悄悄地將離場券塞給玩家,只求玩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再試圖將沒必要的知識塞進他們的腦袋了。
第一個試圖賄賂的是斗篷小鬼。
他本來只想自己解脫、然後看別人受苦來著。
但他那點小動作根本瞞不過其他小鬼,馬上大家就有樣學樣了。
玩家們都聽到了系統提醒:「副本【小鬼樂園】通關條件達成。持離場券即可自主選擇是否結束副本。是否結束?」
突然就達成通關條件的玩家精神恍惚:原來,副本是這麼玩的?
要不是系統提醒,他們都要忘記自己是在噩夢副本中,忘記自己的真正目的是搞到離場券了。
玩家們抬起頭,面面相覷,然後,他們像是讀懂了彼此的意思,不約而同地將離場券推了回去,鐵面無私地說:「小朋友,在你們該好好學習的時候,不要搞這種歪腦筋。」
他們是區區一張離場券能賄賂的人嗎?
好吧,一般情況下他們是。
能通關,誰要在副本里繼續停留?這又不是什麼觀光處。
這裡面充滿了太多不確定性,該走不走,導致出變故了走不了,這都是可能發生的事情。
怪物本來就是一些以留下玩家的小命為己任的存在。
除非確定留下來可以收穫更大的好處,有必要搏一搏,不然一般玩家不會冒這個險。
在這個副本中,玩家們其實無法肯定,留下來一定會收穫更多。但,自從噩夢遊戲出現后,玩家可以說是活在怪物的陰影下,受著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摺磨。
那些遊刃有餘地遊走在規則與異常之間門的玩家終究只是少數。他們都只是屬於大部分的、在生死之間門徘徊的普通玩家。
憤怒、不甘心?先活著再說吧。
正因為此,現在有個反向折磨怪物的機會擺在他們面前,猶豫一秒,那都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什麼?他們之前不是還跟這些小鬼們共同面對大魔王,建立起了跨物種的友誼嗎?抱歉,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跟大魔王打下手是這麼快樂的事情。
他們有什麼錯呢,他們只想讓怪物小鬼平等地得到受教育的權利。
有個詞叫啥來著?對了,有教無類。
他們積極地投身到了對鹿唯的教育事業的支持中,「我們如果收下這個,不是為了你們好,那是害了你們啊!」
耽誤了他們的學習,良心會痛!
玩家們臉上的笑容漸漸反派。
威逼利誘全都失效,小鬼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有個身穿洋裙的小女孩眼珠子轉了轉,又想了個新轍。
她是負責抓娃娃項目的小鬼,姑且稱呼她為娃娃鬼好了。她的癖好就是收娃娃,包括玩家娃娃,也包括某個人偶。
但那人偶越變越強,她還搞不定,差點反過來被做成傀儡。
不過也就是這份聯繫,才激勵小鬼們把樂園做大做強,搞出病毒式鏈接篩選玩家。
現在娃娃鬼想到的主意就是,弄個假娃娃坐在這裡學習,她自己的靈魂逃回房間門,裝成娃娃好了。
這是只有她才能用的方法。
她看著躁狂的同伴們,嘴角得意上翹。
下一秒,娃娃鬼已經愜意地躺在了娃娃堆里。
這時,鹿唯在門外探頭探腦了。
娃娃鬼呼吸一滯,嚇得從娃娃堆里蹦了起來。又趕緊手忙腳亂地把自己藏好,心裡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剛剛就說過,職責類似於教導主任的鹿唯挺閑的。
她只需要跟有厭學現象的小朋友進行一番親切友好的交流,剩下的交給「老師們」就好了。
不久前才明白不能擅專,不利於人際交往的道理,她可是牢牢記著呢。有些東西鹿唯是不太懂,但懂了之後她的融會貫通能力還挺強。
說起來,樂園的一些項目,她還沒體驗過,是有點可惜的。
但鹿唯是個知道分寸的大人:那種會發出吵吵嚷嚷的聲音的遊樂項目,不太適合這時候玩,會讓學習中的小孩分心。
但如果是抓娃娃的話,應該沒人會注意到吧?
鹿唯的眼睛閃閃發光。
她似乎看到了娃娃機里有個娃娃因為歡迎她而蹦了起來。
當然,鹿唯知道那是她臆想出來的啦:娃娃再喜歡她,肯定也不會蹦起來。
她不會明白,事實正好相反:娃娃蹦起來了,但絕不是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