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曲徑相遇
在少陽城外徘徊數日的祁國良,在百里慶之離開的時候,他也離開了,只不過一個回了盛京,一個卻繼續向東……
剛到廬州的徐修涵,落腳在了廬州甚至是整個中楚國最大的藥材市場—百草園集市,旁的一間客棧,而剛剛到達的祁國良也選擇在了這間客棧。
到達的第二日,徐修涵起床后洗漱完便下樓用餐,因前一天剛到達客棧,晚飯也沒有吃,早晨便打算多吃了一些,於是跟店小二說:「小二,給我來碗面。」
「好嘞,客官。」
小二正往廚房走去,又被一客人叫住:「小二,我也來一碗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二將兩人要的面報了上去,徐修涵並未注意和他點一樣餐的人,倒是那人,卻一直盯著徐修涵的背影看,看了一會兒,起身走向了徐修涵所在的餐桌,徐修涵這才注意到來人,從驚訝到瞭然於心,雖然一瞬即過,但還是被祁國良抓住了他這微妙的變化。
徐修涵急忙起身欲要行禮,被祁國良按住了,「在外面,就免了。」
徐修涵:「多謝四皇子。」
祁國良:「叫我公子吧,畢竟這不是在盛京。」
徐修涵:「是,公子。」
徐修涵:「公子什麼時候到的?」
祁國良:「昨日。」
徐修涵:「公子為何會來廬州?」
祁國良:「在盛京不想待了,出來走走。」徐修涵自是知道對面是什麼樣的人,對於他說的話,也便是說什麼信什麼了。
祁國良:「見過他們了?」
徐修涵:「見過了。」
祁國良:「我也是剛從少陽過來的,在路上稍稍有所耽擱了。」
徐修涵:「公子不單是出來走走的吧?」
祁國良:「是,也不是。」
徐修涵笑了,祁國良也跟著笑了,旁人看去,也只會覺得這不過就是尋常的朋友碰面而已。恰正巧,小二把兩人點的面送了上來,多少也緩解了兩人之間隱形的尷尬。
吃飯間,徐修涵覺得一言不發也有些不妥,便問到:「王妃身體如何了?」
「一切都好。」
「等我從廬州回去,再去給王妃好好調理調理身體。」
「那就多謝徐掌柜了。」此話一完,兩人繼續埋頭吃面,因為一大早,客棧里用餐的人也少,更是冷清了。
「吃完飯,徐掌柜何往?」祁國良漱了漱口看著已經整理妥當的徐修涵問到。
「去百草園,尋摸一些藥材好帶回去。」
「我和你一起,徐掌柜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
「公子,有問題。」顧淮拿著手下查出來的證據向顧淮彙報,「什麼問題?」
「永平三十年沒有查出問題,但是看近五年的記錄發現,從永平三十年開始,少陽的人口一直都在減少,但是戶部的記載上可不是這樣。」
準備來少陽之前,万俟睿就向皇上申請了,並派人謄抄了六部中關於少陽的所有記錄以備不時之需,如今,果然用上了。
「上面是如何記載的?」
「上面…無記載。」顧淮翻著手裡的冊子,將實際情況小心翼翼的說了出來,万俟睿聽了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眉頭緊皺,「無記載?」
「是的,公子。我們的人又繼續查找了一天一夜,將永平三十年至今年的所有卷宗等又翻了一遍,確實是,無記載。」
万俟睿已經忘了自己一隻手抓著桌案上的筆架,卻因憤怒太過用力,嘩啦一聲,筆架散了,筆也掉了一地,突然的聲音讓在場正忙著查找卷宗記錄的眾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齊看向万俟睿,倒是也讓万俟睿冷靜了下來,「這樣的事兒都敢隨意篡改,那上報了朝廷的就沒有人去查嗎?」
顧淮朝眾人使了個眼色,大家又繼續忙碌著,「按理說,每年歲末朝廷都應該有督查官員來各地方去檢查的,但不知這少陽……」
「但不知這少陽是沒人查,還是查了跟沒查一樣。」万俟睿突然覺得,這裡的事情沒那麼簡單,「顧淮,傳話回京都府,不,不行。」万俟睿說到一半的話又斷了,似是有什麼顧慮。
「顧淮,寫一封密報,將咱們半月來的所有情況彙報皇上,同時請他派人協查此事。」
「是。」
万俟睿同時也料到了皇上會派誰協查,至少,這人是可靠的。
回到清風別苑,只有慕容敬朗一人在。
「他們呢?」
「如你所見,除了我,都被你使喚去了。」
「今日在少陽府查出來,從永平三十年至今,少陽的人口一直在減少。」
慕容敬朗有些不解,這人口每年有增有減,於是他問:「這有什麼問題?」
「但是少陽人口增減的記錄與上報戶部的記載大相徑庭。人口的增減情況是每年都要向戶部上報記錄,作為編寫年鑒史書的資料留存,更是朝廷制定各項法令的重要依據,這人口問題看似毫不起眼,實則是無法忽略的啊!」
「每年歲末,朝廷都會向地方派出督查官員,檢查這一年與他們上報朝廷的事實是否相符,為何還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所以我懷疑,這一是和永平三十年的淮安貪腐案有關,二來,這減少的人口……」万俟睿沒有說完話,腦海中不斷出現的可怕畫面,再一次讓他膽戰心驚,「這減少的人口,不怕自然死亡,就怕是被擄去了何處。」
「可是這麼多人失蹤,怎麼有人家不管不問?」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不過我們可以換條路繼續查。」
「你是說……」万俟睿明白了慕容敬朗的意思,既然官方的記錄查不出來,那就從民間查,只要做過的總還是會查出來的。
「對。」
「我已經讓顧淮上報給皇上了,讓他派人協查與此事有關的官員。」
「你覺得皇上會派誰?」
「你說呢?」慕容敬朗沒有立馬回到,而是站起來走到了窗前,感受著微弱的晚風,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除了他還會有誰。」
祁國良將剛看完的信收了起來,示意手下的人將其銷毀,又說:「告訴送信之人,我會立刻返回盛京。」
「是,王爺。」
祁國良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他自己也知道,終歸不會在外逗留太久。於是他拿著自己在藥材市場上一老闆送的黃連,來到了徐修涵的房間。
「請進。」
「是公子,快情進。」祁國良面帶微笑走了進來,又轉身將門關上,拿出了那一株黃連,「昨天和你逛藥材市場,一位老闆送的,我也沒什麼用,給你吧!」
「這是,黃連。」
「對,世人都道黃連最苦,我看啊,這人才是最苦的,你說是嗎?」
「公子今日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看到這黃連,發發牢騷。」
「黃連可解毒,人這一生的苦,卻是無葯可解的。」
「哈哈哈,我要回盛京了,來跟你說一聲。」
「什麼時候回?」
「現在。」
「公子來找我,可是有話要說?」
「哈哈,瞞不過你啊,確實是有些話要跟你說一說的。」徐修涵想到了,他能和祁國良在廬州相遇,定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一些要交代的東西。徐修涵清祁國良坐下,給他倒了杯水,示意他繼續。
祁國良說:「大川小溪不論如何流淌,終歸要入海的,雖然結局一樣,但大海畢竟廣闊,但是像我,或者說潤明、敬朗,我們不論怎麼做,終究無法擺脫身不由己的命運,這命運的結局卻不似大海那般的廣闊。」
徐修涵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沒有插話,微笑著聽他繼續說:「但是你,不一樣,你可以不用卷進來的。」
徐修涵:「可是我已經進來了。」
祁國良:「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徐修涵:「若我說不想呢?」這句話一出口,祁國良有些惱怒,但很快剋制了下來,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高語速有些急:「徐修涵,你為什麼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從我母親去世之日起,周圍的所有人都在和我過不去,我習慣了,我現在只想和自己相處舒服的人一起,僅此而已。」當說到「母親去世」時,祁國良將目光從徐修涵身上轉移開去,他心裡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徐修涵站起身來,背朝著祁國良繼續說到:「我知道公子是好意,在下謝過公子的好意,但是未來的路怎麼走,你我都無法決定。」
祁國良:「但是我們可以決定是否要走。」
徐修涵:「我已經決定了,公子不也知道了嗎?」
「那這麼說,我勸不了你了?」祁國良苦笑了一聲,徐修涵卻很淡然的轉過身來,對他笑了笑說:「在下不需要誰的勸說,自己的路當自己決定。」
祁國良看到眼前之人那堅毅的目光,自知多說無益,「如此,那我就不再多言了。」
「在下謝公子關心。」徐修涵向他穩穩地行了禮,他心裡知道,再往後,這條路走的必不會輕鬆,但他依然很堅定。
「你我相識甚早,在我心裡,你和潤明敬朗是一樣的。日後,若是需要我相助,儘管開口。」
「好。」
祁國良離開了徐修涵的房間,徐修涵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了,他有些許的惆悵,也有些許的無奈,分別之人於他而言除了君子之交,也許還有些特殊的感情在,而少陽那些人於他,似乎是久違重逢的故人,他所做的一切決定,也僅僅是憑心而動罷了。
他走到窗邊,樓下已準備好了車馬,很低調,祁國良走出客棧后,站了一會兒才上車,一行人的離開並未影響到熱鬧的街市,行人來來往往依舊。
徐修涵知道,此一別,再見,一切都不會如舊了。
盛京。
祁景天:「通知老四了嗎?」
王公公:「回皇上,四皇子已經派人已經傳回了信。」
祁景天:「他怎麼說?」
王公公:「四皇子只說會立馬返回盛京,並未說其他的。」
祁景天:「好,下去吧。」
王公公:「是。」
王公公出去后,祁景天拿出了万俟睿派人傳回的信,信中的內容讓他越來越不安,他知道太子謀反一事的幕後必然有人支持,整件事情仿似一個巨大的陰謀,但他卻不敢想,不敢往複雜處去想,若真是那樣,他們之間還談何父子情?
當年張夫人之死已經讓兩個孩子過早的體會了人情冷暖,他之所以壓著真相沒有告知,就是怕傷及這份情感,如今來看,是他錯了,從他一開始計劃張夫人之死開始,他們之間就已經沒有了父子情。
攥著紙的手青筋突起,突然一直壓抑的一口氣頂上來,讓他猛地咳嗽了起來,門外的王公公聽到動靜后趕忙進來,不停的給祁景天拍後背順氣,擔心的問:「皇上,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朕沒事,扶我去躺會兒。」
「是。」王公公伺候著祁景天躺了下來,看著因為劇烈咳嗽而滿臉通紅的祁景天,王公公一直忍著的話還是說了出來:「皇上,老奴有句話……」
「有話就說。」
王公公跪了下來才緩緩開口:「您當保重自己的身體啊,三公主還未婚配吶!」王公公知道太子在皇宮裡是禁忌,誰都不準提,但只有他知道,皇帝祁景天對太子和三公主的感情。
祁景天不說話,安靜的饒是在宮中待了半輩子的王公公來說,也有些心虛了,他開始不住地的磕著頭,嘴裡說著:「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祁景天沒有任何情緒的說了句:「起來吧。」
「謝…謝皇上。」
「當年我出手晚了,整件事情我已無法掌控,只得將張夫人處死,並封鎖了消息,皇后一族也無法再干涉,我才得以將兩個孩子留在太后處,保全性命。卻不想,總有人想藉此大做文章,逼得我們連父子都無法做得。」
「皇上,您的苦心…自會有人知道的。」有人,有人,他會知道嗎?他知道了又當如何?又能如何?想到此,祁景天緊閉雙眼,心裡卻更加的難受了,他不知道此刻,太子是否還受舊疾的折磨,不知道他過的是否安好…………
少陽府。
万俟睿領著人沒日沒夜的翻閱著少陽府所有的記錄,慕容敬朗也在有條不紊的查閱著,已經好幾日了,他們都住在少陽府。而另一邊的陸離、南絮、慕楓分成三路去城中和郊外打探關於人口失蹤的事情,因不敢太過於招搖,只能每日混在市集上、過路進城的商隊中,抽空了解情況,因此每日都是早出晚歸,回來后也顧不上休息就要立馬把這一天所有的信息進行匯總記錄,忙的已經都顧不上其他了。
所有人都在和時間賽跑,京都府來督查政務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這也給他們的工作無形之中帶來了一些麻煩,為了能方便後面的查案,有些事情也只能讓慕容敬朗出面了。
万俟睿:「麻煩了,兄弟。」連日來的工作,讓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卻絲毫不敢停。
慕容敬朗:「跟我,就別說這話了。」
万俟睿:「盛京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慕容敬朗:「四皇子回京,皇上派他協助查案。」
「果然,交給他,最起碼穩妥。」万俟睿說這話時,突然有些底氣不足,他不知道此事會牽連出更多的人來。
慕容敬朗看出了他所想,說:「只是不知道,會有多少人。」
祁國良回到盛京后就立馬去往皇宮,祁景天將万俟睿送回的信給了他,祁景天只說了一句話:「好好查,不要有所顧慮。」便走了,從那以後祁景天下令將早朝時間改為每三日一次,朝中的許多老臣都很是不解,但是看到祁景天說一不二不容反駁的樣子,也只能將話咽進了肚子里。
一日下朝後。離宮的甬道上。
「宰相大人,您說這皇上突然改了早朝的時間,可是有什麼安排?」說話之人是由万俟崇一手提拔起來的都察院的監察御史之一的劉文鵬,此人正是永平三十年背舉薦來的,因受宰相賞識,被任命為都察院御史。
万俟崇:「不該問的就不要問。」
劉文鵬:「話雖如此說,可是小的最近總覺得不踏實。」正走著的万俟崇突然停下了腳步,劉文鵬見万俟崇如此也有些害怕,也停下了腳步,等著万俟崇發話。
「皇上的安排不容我們非議,做好本職就行。」說完再沒理會劉文鵬,大步離開了。
劉文鵬站在原地納悶了一會兒,也搖著頭離開了。
少陽山莊。
楊洪:「老爺,徐大人來了,在議事廳等您呢。」
楊崇方:「他來幹嘛?」那語氣中有著一絲的嫌棄。
楊洪:「想是因為京都府插手,過來和您商議對策的。」
楊崇方不屑的神情更加明顯,「哼」一聲說:「走,去看看。」
楊崇方一直都看不起徐文彬,若不是需要借他知府的身份行事,想是這輩子都不會與他打交道的,在議事廳外站定,楊崇方整理整理衣服,又換上了那副友好和善的面孔,「徐大人,讓您久等了。」簡單行了禮也不等徐文彬說什麼,就已經行至主座坐下了,徐文彬此刻也顧不得這些禮節了,他心裡已經快急死了。
「楊洪,趕緊給徐大人上茶,正好我前些日子購得一批好茶,徐大人正好嘗嘗。」
「多謝楊莊主的好意,今日前來,是有要事相商的。」徐文彬內里已經急成了螞蟻,若是被京都府查出了問題,可都是他一人承擔,但是表面上面對楊崇方,他還需的穩重冷靜,二人的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大人,請講。」
「京都府來督查政務已有數日,期間不曾有任何消息告知於我,我這心可是一天比一天不踏實啊!」
「哎,徐大人,他京都府來查便查,有何不踏實?」
「楊莊主,你這話差矣,京都府領頭之人為當朝宰相之子,宰相又是四大家族領頭人物,況且京都府之人行事向來狠辣,我怕呀……」
「徐大人是怕你的官職不保啊,還是怕你這顆腦袋不保啊?」
「楊莊主,此話,那些事不都是你……」楊崇方抬手制止了徐文彬繼續說下去,並更正到:「徐大人,是『我們』,如今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若自亂陣腳,我們可就都遭殃了。」
「可是,可是,我……」
「我會寫信告知『老爺』的,你不必這麼驚慌。」
「『老爺』究竟是誰?為何不曾見面?」
「我也從未看清他的真面目,想來自是因為身份特殊,不方便露面罷了。」
「你我連他真面目都未曾見過,卻如此為他賣命。」
「徐大人可不要忘記,你這官位是從何而來?」
徐文彬冷靜了,他又何嘗沒有依靠這位『老爺』來獲取榮華富貴。
「這……我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還記得,那就做好手頭的事即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自有『老爺』安排。」徐文彬沒有剛才那股焦躁急切的心情,一下子泄了氣,自己有把柄在他人之手,哪還有自己置喙的餘地。楊崇方看到徐文彬,冷笑了一聲,儘是嘲諷,「徐大人,上了這船,可就由不得你了。」
徐文彬沒有搭話,楊洪端著沏好的茶水進來了,徐文彬已經無心再飲茶了,便起身離開了,楊崇方沒有送,而是悠閑的品茶,看著他離開了。
從少陽山莊回到徐府,徐文彬便閉門不出,更是不再打聽京都府督查政務的消息了,而楊崇方送信給『老爺』詢問如何做還未回信,他也只能專註山莊地下兵工廠的進度……一切似乎都在以某種既定的路數朝著一個盡頭走去。
「今日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一起吧,都在這府衙待了好久了,回去洗個澡如何?」
「不了,我可沒你這公子哥講究。」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歇歇。」
「慕楓不在,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慕容敬朗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走出了少陽府,一連幾天都在這裡查卷宗,終於能回去舒服的放鬆一下了。万俟睿依舊留守少陽府,但是此刻慕楓、顧淮、陸離、南絮都沒有回來,慕容敬朗一走,偌大的府衙更顯的空曠寂靜了,他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看著天上的月亮半隱半現,恍惚間他又想起了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她,也不知道那一晚回去,她怎麼樣了?
慕容敬朗怕馬蹄聲驚擾了城內百姓,便繞行了最外側一條小道,沒走多久,他就感到周圍不對勁,剛才還有些許困意的他現在打起了十足的精神,馬兒也跑的更快了,突然右前方的樹林中似是有動靜,慕容敬朗回神間側身躲過了射過來的一支箭,卻不料身後的箭越來越多,馬兒的速度不減還越發的快了起來,他迅速調整姿勢,背朝著馬前進的方向。左手握著韁繩,右手用扇子抵擋著不斷的箭,突然一隻箭射中了馬屁股,馬一驚,慕容敬朗暗叫不好,借著旁邊的樹枝飛離了馬背,身後的箭雨也突然停了下來,慕容敬朗跳下來,對著空曠的小路說:「出來吧!」
「慕容公子好身手,這麼多箭竟未射中你。」說話之人始終藏在暗處,聲音卻是從四面八方傳來。
「過獎過獎,不過我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這卻是為何?」
「我也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而已。」
「那這麼說,就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嘍?」
「自然。」
話音剛落,只見那人揮舞著手中的鞭子貼地飛行而來,鞭子揮舞帶動周邊的樹葉刷刷作響,慕容敬朗雖然沒有拿武器,但他也是輕鬆便躲開了,對方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可能也是瞅准了慕容敬朗沒有武器,動作連貫緊密狠辣,招招都狠,卻沒有朝著要害,慕容敬朗手中的扇子在剛才躲避箭雨的時候就已經被打的殘敗不堪了,如今更是在苦苦支撐著,慕容敬朗卻也不慌,用僅剩的扇骨抵擋著對方甩過來的鞭子,卻不曾想拿鞭子所落之處,扇骨蕩然無存,慕容敬朗忽然明白了對方的身份,見慕容敬朗手裡沒有了任何東西,那人更加囂張了,就在他的鞭子甩過來的時候,突然一劍將其擋開,只見一身影從那人頭頂飛過迅速接過劍,那人看見有幫手來了,也不戀戰,隨便應付了幾下便離開了。
「公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兒,你怎麼會在這?」
「我和慕楓回到少陽府得知公子你已離開,我倆也便往別苑趕,是左副使大人讓我從這兒走的。」
慕容敬朗知道万俟睿是擔心他武功不濟受人欺負,笑了笑說:「好了,我們趕緊回去吧,陸離,你可看清那人的武器?」
「是鞭子。」
「不是普通的鞭子。」
「公子可有什麼發現?」慕容敬朗從地上撿起零落的扇骨碎片,「你看這扇骨上的痕迹。」陸離借著僅有的月光看清了散落的扇骨,心裡明白了,不過她更擔心慕容敬朗的安危,於是說到:「公子,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兒吧!」
「好。」
「公子,我們這幾日分佈在城中各處暗查,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顧淮正在像万俟睿彙報今日情況,慕容敬朗和陸離正好進門,看著二人,万俟睿已經料到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問了句:「這是怎麼了?」
「南絮回來了嗎?」
「她回房了。」
「你去叫她一下。」顧淮立馬起身往後院走去,慕容敬朗看著万俟睿問:「你怎麼也回來了?」
「顧淮他們回來跟我說了一些情況,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南絮進來后,慕容敬朗便立馬讓她過來看那些碎掉的扇骨殘片,南絮看后說:「這是五哥用的鐵龍,但他應該沒有使出全力,應該是在試探公子。」
「確實是,雖然他出手狠快,但並不是要置我於死地,看到陸離來后,他便立馬離開了。」
「試探完我,又在試探你,下一個又會在試探誰?」
「也許,是我們吧。」
「你剛說要與我商量,是什麼事?」
「關於人口失蹤的,有些疑問……」
盛京,寧安王府。
「王爺,這當年的貪腐案涉案之人都已認罪伏法,為何還要重查?」說話之人是監察院右都御史張世隆,更是祁國良的心腹。
「張大人,這涉案之人可都被斬首處決?」
「那倒沒有,部分情節較輕之人,還在服刑。」
「那就是還有人活著,就從這些人中間去查。」
「可需要刑部協查?」
「刑部之人,你可直接去找百里慶之。」
「是。」
「七日之內,必須理清當年貪腐案的來龍去脈,我要完整詳細的卷宗。」
「是。」
自祁國良回到盛京,先是從祁景天那裡接到任務,要他配合少陽京都府一併查清楚太子一案,但不曾想這竟牽連到了永平三十年的貪腐案,他不得不重頭查起,當年涉案之人,為首的已經被斬首處決,尚還在獄中服刑的人,是否能從他們嘴裡問出有用的信息呢?
祁國良想到此,並不是覺得查清真相有多難,而是覺得太子一事也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而太子只是被利用的。祁國良不禁想到了小時候,再看看現在,人不見,茶已涼。
「王爺,想什麼呢?」一雙玉手搭上了祁國良的肩頭,溫柔的聲音將他從悲涼的心境中拉了出來,看到是蕭雅,祁國良溫柔的扶她坐下,「你去給母妃請安了?」
「嗯。」
「母妃都准你可以不去了,怎的還要為難自己?」
「王爺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我如今不過才三個多月的身孕,哪有那樣嬌弱。你又是這眾多皇子中最先出來獨立門戶的,宮裡也就只有五公主陪著母妃了,我若是再不常進宮,王爺小心被旁人說不孝。」
「還是你想的周到,只是莫要累著自己。」
「王爺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祁國良摸著蕭雅尚未隆起的小腹,隨後又握住她的手,那對望的眼眸中,儘是幸福。
「稟告王爺,吳副統領求見,已在客廳等候。」見到來人通報,蕭雅自知他有事要處理,便讓婢女扶著她離開。
「好,我這就過去。」
客廳,吳振雄在四處走動著打發等待的時間,聽到有腳步聲后看向來處,恭敬的行禮:「皇城兵馬司副統領吳振雄拜見王爺。」
「免禮,請坐。」
「謝王爺。」
「吳副統領前來可是有要事?」
「替皇上傳信於王爺。」說著將信件呈給祁國良,祁國良打開信后看罷又將信交於吳振雄,「你也看看吧!」
「這……」
「無妨,這信里所說本就是和你有關。」
吳振雄疑惑的接過信,看完后立馬跪下:「屬下必當盡心竭力,不負所托。」
祁國良走上前扶起吳振雄,「我自是知道你能力出眾,想來父皇也是如此想的,那就拜託了吳副統領了。」說著也像吳振雄抱拳行了一禮,「王爺,不敢當不敢當,這是屬下職責所在。」
「好,我手頭正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請王爺吩咐。」
光明殿內。
早朝結束后,祁景天將万俟崇、百里慶之、宗政東祿留了下來,慕容興國因抱病未到,一併叫來的還有慕容敬軒,吳振雄和祁國良。
「遙想當年先祖建國之初,大局動蕩,人心莫測,危機四伏,若不是有你們四大家族從旁協助,想來也不會有中楚國了。」
眾人未料到祁景天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万俟崇在心裡暗自想著:這是念舊情?再看宗政東祿,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既沒有被這話引起共情,更不關心接下來還會說什麼,倒是百里慶之,似有許多話想說。
万俟崇最先說到:「回皇上,皇上此言可是折煞老臣們了,為人臣,輔佐天子安邦定國乃是理所應當,若不是先祖皇帝的宏韜偉略,老臣們的這些也就無從說起了。」
「哈哈哈,這話說的深得朕心啊,不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啊。」
當這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出后,万俟崇心裡一驚,通的就跪了下來,「老臣失言,還望皇上恕罪。」
「何罪之有啊,別動不動就恕罪的,你說的是實話,朕也不過是實話實說,起來。」
「臣,謝皇上。」旁邊的慕容敬軒扶起了万俟崇,但是能感受到万俟崇身上還在發抖,慕容敬軒一直扶著他坐下,才抽了手。
見宰相如此模樣,宗政東祿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百里慶之忙著回了話:「啟稟皇上,依臣來看,宰相大人也是欽佩先祖皇帝的豐功偉績,臣們的家族所做都是應該的。」
祁國良看著百里慶之,不知他為何要忙著幫万俟崇說話,難道他還看不出來皇上一直以來有意要削弱宰相的勢力嗎?慕容敬軒在一旁也是觀望著,心裡還慶幸父親今日沒有來。這時宗政東祿說:「啟稟皇上,四大家族早年幫先祖皇帝安邦定國,后又進入功勛堂,這是我們四大家族無上的榮耀,如今中楚國日漸強盛繁榮,這是皇上日夜操勞的成果,臣等慚愧,未能為皇上分憂解難。」說著竟也跪了下來,祁景天笑了笑,也不急著讓他起來。
「哈哈哈,起來吧,別這麼拘著了,朕的身體不如從前了,這早朝的時間改了,你們也是幫朕頂住了不少的壓力,這中楚國離不開你們吶。」
万俟崇帶頭在場所有人都齊齊的跪了下去,「臣等必當為國分憂,為陛下分憂。」
「起來吧,有你們這句話,朕就放心了,只是如今啊,太子一事……」
祁景天說到此處停了下來,万俟崇抬頭看著他,只見祁景天不過是在喝水,便又低下了頭,「太子一事是朕的一塊心病,此事如不查徹底了,朕難心安啊。」
「請皇上放心,臣等定會查清楚此事……」祁景天抬手打斷了百里慶之的話,他說:「太子一事關乎朝堂,甚至關乎整個中楚國,朕雖然安排了專人去查,但是你們要無條件的協助,爭取此事早日水落石出。」
「是。」
「好了,你們幾個去功勛堂看看吧,上柱香。你們三個先留下。」
万俟崇、百里慶之和宗政東祿便告退離開了光明殿,只剩下了慕容敬軒、吳振雄和祁國良。
「把你們三個留下,是有些話不方便外人聽去,此事必要徹查,不管涉及到誰。」
三人齊齊應到:「是。」
祁景天又問:「慕容興國身體如何了?」
「回皇上,家父身體已無大礙,大夫說還需靜養一段時日。」
「那就讓他好好養病。」
「老四啊,睿小子在少陽查,你在盛京查,務必與他做好接應,此事我不會催你們,我只要一個徹徹底底的真相。」
「是,父皇。」
祁景天又看著吳振雄說:「朕將你派給老四,你定要助他查清此案。」
「是,皇上。」
看著眼前的三人,都和太子一般的年紀,祁景天不覺憂傷了起來,一直壓抑的情感和混亂的心緒,讓他再一次不住的咳嗽了起來,祁國良趕忙上前安撫,慕容敬軒見狀趕忙到了水遞上,祁景天緩和后又說:「一切注意安全,如有需要,可拿玄武令調動所需,朕只要結果。」
「是。」
「下去吧,朕乏了。」三人緩緩退出了光明殿,只有祁國良回頭看了看已經閉著眼休息的祁景天,好一會兒才走出光明殿。
清風別苑。
夜已深,万俟睿還沒有睡,他手裡拿著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几個字:萬事勿急,慎其安!
窗外狂風大作,不小心吹滅了桌上的蠟燭,屋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屋外,大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