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中秋家宴(2)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太后的心,她拿著手絹掩面低泣,祁景天無奈只得坐下,祁若蘭上前安撫太后,太后也抓住了她的手。
「哈哈哈,遲早都得知道,今天不就是最好的時機嗎?」
說完這句話,也不等有人是否會理會自己,万俟崇自顧自的說到:「簡單的說,就是皇後為了泄憤,拿張夫人出氣卻不想害了張夫人,但是皇上知道,卻也只是禁了皇后的足,後面才發現,當時張夫人病重太醫遲遲不來,是宗政東祿的主意,我說的沒錯吧,皇上。」万俟崇說完,得意的笑著,看向祁景天,祁國昌卻冷靜了許多,他緩緩的說:「皇上,他說的可當真。」
祁景天沒有回答,祁若蘭冷笑一聲,「哥,確實如此,我也是幾天前才得知的。」在眾人還沒有回過神的空隙,祁國昌抽出旁邊士兵的劍,直接架在了皇后的脖子上,這一舉動,不光嚇壞了皇后,更是嚇住了宗政東祿。
「是你害的母親,理應去給她賠罪。」說著就要動手,皇后已經被嚇的動彈不得,還是祁國良拿起茶杯扔向他,才打掉他手中的劍,「二哥,不可犯傻。」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曾經是太子,是母親眼中的驕傲,可是那又怎樣,父皇看不起母親的出身,自然也看不上我這個兒子。」祁國昌瘋了一樣的哭著,喊著,痛訴祁景天的所做,祁景天悲傷至極,沒有反駁,淑貴妃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太后也早起泣不成聲:「昌兒,昌兒啊,我的好孫子,哭了你啊!」
「祖母,孫兒苦一些無妨,從我被救回來,我就跟父…不,皇上說過,我希望當年母親去世的真相,可是皇上……」祁國昌跪了下來,朝著祁景天一下接一下的磕起了頭,太后要出手制止,祁景天也不忍心,想要阻攔,但是礙於他的面子,沒有動,終於磕完十個頭,祁國昌抬起頭,額頭處已經出血,地板上也留下了血印,他開口到:「父皇,允許兒臣再叫您一次父皇,您不管當年為了什麼,都不應該不管母親的死活,身在皇家,兒臣知道有許多的不得已,但是您有沒有想過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有多重要,這些年,要不是我和妹妹陽仔祖母處,我倆今日怕早已屍骨無存了。」
祁景天眼角似有淚珠,此時此刻,他的內心也是煎熬至極,大錯已經鑄下,再說什麼在孩子們看來都是無力的辯解,祁國昌擦了一把額頭流下來的血繼續說:「兒臣不中用,在宰相的慫恿下行將踏錯,但是請您相信,兒臣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叛亂,不管欽天監說什麼,往兒臣身上扣什麼帽子,兒臣都默認,讓兒臣傷心的也不過是父皇您的態度啊!」
這句話一說所有的人,包括慕容敬朗,万俟睿,祁國良在內,這些與祁國昌從小長大的人聽了后也不禁心裡難受,百里慶之和慕容興國亦是感受到了祁國昌所受到的苦痛。
「兒臣患有隱疾,您一直不待見兒臣,立兒臣為太子不過是祖母逼您,兒臣也都認了,兒臣想要做到最好,想得到您的認可,可是為何您會因為欽天監的一句話,就想要置兒臣與死地呢?」祁國良看著祁景天,他不相信父皇會這樣做,可是祁景天沒有反駁,他的心裡突然空了好多。
祁國昌聲淚俱下一句一句都如剜心般事實,任誰聽了都心裡萬分難受,祁景天紅著眼睛看著祁國昌:「老二啊,父皇錯了,父皇當初卻是是萬不得已,才沒能為你母親討回公道,後面的事,是父皇的錯。」大家都沒想到祁景天會這樣說,祁國昌苦笑一聲,「終於,終於能聽到您說這句話了。」
一直哭哭支撐的祁國昌暈了過去,祁景天立馬充上前抱起了他,只有祁國良和万俟睿沒有動,一個哀莫大於心死,一個早已不知該如何面對。
真相只是太子叛亂的真相,可是永平年間的所有事情真相,都需要一一解開……
祁國昌暈倒了,終是因為對事實的失望暈了過去,祁景天也第一次對這個兒子有了從心底里的擔心,立即派人把他送回東宮,隨著光華殿戲劇的落幕,這一切的事情才似乎走向結尾,但既是結束,更是開始。
祁景天開始著手處理後續的事情,畢竟這一年太不尋常了,心力交瘁之下,身體也大不如從前,通過光華殿一事,祁景天下定決心,要將自己所犯的錯,親手畫上一個句號。
那日,當眾人都進入光華殿後,大明宮以及皇宮乃至整個盛京城的安危在守城將士的奮力抵擋中守住了,生擒城外叛軍數十人,斬殺數百人,繳獲弓弩箭簇數十萬隻,火炮數十挺,未用的炮彈數百發,大都督姜展陽看到所繳獲的東西時,深深地后怕,若是再晚來一步,這些炮彈落在皇宮內,落在盛京城內,整個中楚國真就是民不聊生,水深火熱了。
而皇宮內,南弋在混亂之中逃了出去,祁景天下令全城戒嚴,通緝此人,另一方面,派使者面見北燕國主並告知此事。
面對万俟崇等人,祁景天沒有任何的手軟。大明宮事件結束后的第三天,全體文武百官照常上朝,朝堂上正中間留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綁著的正是此次的幕後黑手万俟崇和楊崇方,徐文彬,而本案的其餘人等則被押入大牢。
昔日高高在上的宰相,如今淪為階下囚,受他恩惠的官員眼神閃爍恍惚,不敢更多的直視。
當著百官的面,祁國良將當年淮安貪腐案的詳細經過公之於眾,將多年來受宰相賄賂的官員名單一個一個的念出來,受賄多少錢財,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都記錄的詳詳細細,堂下站立的許多官員已經開始冒冷汗,因為之前太醫院之事,祁景天已經給他們機會了,但是沒有用,如今不管受賄多少錢財,皆被問罪,祁國良說完後退到一旁,祁景天看著這些號稱為中流砥柱的大小官員,眼中流露出了悲痛之情,他沉重的說到:「大家看看周圍,還能站在這朝堂之中的有幾人是清白的?」
一些官員心存僥倖,並沒有在太醫院事件中主動投案自首,但今日還是沒有逃過一劫,祁國良每念一個名字,就有士兵上前將其帶走,跪在朝堂正中間,而此刻,還站立的也僅有十數人了。
「眾位愛卿,爾等皆是國之棟樑,因為一己之私,因為貪念慾望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值得嗎?你們的子孫後代會如何看你們,你們的百姓又會如何看你們,你們,想過嗎?」祁景天這一句話,讓堂下跪著的官員低頭不語,羞愧難當,有的甚至流下了悔恨的淚水,但是跪在最前面的万俟崇依舊直挺著背,不為所動。
最後,祁國良宣讀聖旨,宰相万俟崇私造武器,禍亂朝野,慫恿太子,妄圖謀反弒君,即刻抄家,所有財物收歸國庫,万俟家,誅九族,中楚國上下所有万俟姓氏者,皆被貶為庶人,終生不得考取功名,終生不得進入盛京……
都察院右都御史宗政東祿,收買太醫院御醫,謀害皇家子嗣,革去官職,即刻抄家,所有財務收歸國庫,誅三族,宗政姓氏之人逐出盛京,終生不得進入……
万俟家、宗政家從功勛堂除名,從國史除名……
百里家、慕容家因兵部一案辦事不力,罰俸半年,閉門思過……
……其餘人因所做,皆獲罪!
聖旨隨即被以通告的形式張貼在盛京城內各主要街道,鬧市區,此事已經滿城皆知。
回想中秋當日,盛京城大火四起,百姓死傷無數,如今得知罪魁禍首竟是當朝宰相,更有憤恨之人,帶人來到宰相府前,破口大罵,扔垃圾,潑大糞,宰相府內一片凄冷,万俟崇已身處牢獄,李芸蕾遣散了府內所有的家丁婢女,顧淮也被万俟睿交給南絮看管,不願讓他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偌大的宰相府,只剩下李芸蕾和万俟睿了。
唯有後院還留有一絲清凈……
「娘,你後悔嫁給爹嗎?」
万俟睿趴在李芸蕾的膝蓋上,母子倆就好像平常那樣說著貼心的話。「不後悔,生下你姐姐后,你祖母還曾怪罪我讓万俟家斷了后,是你父親擋在我面前,擋住了家族的流言蜚語。」
「可是如今,我們家因為父親……」
「本就是一家人,說這些有什麼用。」一滴淚不知何時滑落,落在了趴著的万俟睿臉上,万俟睿抬頭輕輕擦去李芸蕾的淚水,「娘,是兒子無用,沒能扭轉這一切。」
「傻兒子,君要臣死,臣哪有不死的,你再努力,都無法改變君王的心思啊!」
李芸蕾將万俟睿摟緊懷裡,等著最後的結果。
可是獄中的万俟崇沒有後悔,沒有對家人,對家族的悔恨,他更氣的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一切早已在祁景天的算計之中。
皇后,坤福宮。
王公公帶人前來宣旨,坤福宮上下都跪成了一片,昔日皇后的風采不再,聖旨上如何寫,未來的生活便也是如何了。
……皇后謀害張夫人,勾結母族迫害皇家子嗣,理應當誅,念在其為皇上養育長公主、七公主有功,盡心侍奉太后,免其死罪,沒收皇后鳳印冊寶,貶為庶人,打入冷宮,終生不得出,死後不入皇陵……
皇后領旨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最後一句,已是將她宗政家往日所有的榮華富貴消散的一點兒不剩,死後不葬入皇陵意味著什麼,對於後宮的女子來說,這簡直是莫大的恥辱。但是皇后的所有悔恨,所有悲傷,王公公都沒有正眼瞧一下,宣旨后就一個勁兒的催促著皇后趕快收拾東西前往冷宮。皇後身邊的雲姑姑遣散了坤福宮的所有宮女太監,王公公也已經給他們安排好了去處,長公主和七公主得知消息后趕來坤福宮,和皇后抱頭痛哭,臨行前,皇后囑咐兩個女兒日後在宮裡行事定要小心謹慎,不可步她後塵,宮門外,淑貴妃也來送行,她面上沒有任何錶情,哪怕是最後一面,淑貴妃都做到了和諧,但內心儘是嫌棄厭惡,皇後知道她是來看自己的笑話的,可是那又怎樣,她只能在這樣的注視下,走向她最終的歸宿……
祁景天不允許任何人陪同皇后入冷宮,她自己的錯沒必要讓旁人承擔,宮女也不行,因此雲姑姑沒能與皇后一起,但是她還是將皇後送至冷宮處才離開,而這個皇宮,沒了皇后的照拂,她也是寸步難行。在這之後沒多久,雲姑姑投湖自盡……
坤福宮在皇後走后,永遠的關上了,坤福宮的牌匾也被撤下,祁景天好像要將這個皇宮中所有關於皇后的一切都要抹去,不為別的,只為給他虧欠的人,一個說法。
東宮。
祁國昌醒來后,陪著他的只有祁若蘭。
「阿蘭。」聽到聲音后,祁若蘭走到床邊,扶起祁國昌,見他坐好,又端來一杯水,祁國昌接過杯子后說:「你不想跟我說什麼嗎?」
「你是想問我是怎麼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嗎?」祁國昌點點頭。祁若蘭便說起了那封信引她去廣化寺見到惠安大師,得知全部真相的經過。
「你不好奇惠安大師嗎?」
「好奇,但是惠安大師說這些事是父皇授意他說的。」
祁國昌還是無法信服這個回答,他說:「若是父皇授意他告知,自然說的沒有這麼詳細,但是如你所說惠安大師說的,彷彿就是他所經歷的一樣。」
祁若蘭突然醒悟過來,「會不會,他就是當年皇後身邊的而那個大太監,是父皇為了保留真相將他留下,改名惠安大師?」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現在事情都明了了,再去追究這些細節還有什麼用。」
祁若蘭說:「哥,宰相、宗政家,皇后都被父皇處理了。」祁國昌摸摸她的頭,「你是在擔心接下來父皇會怎樣處理我嗎?」
「是。」
「不怕,該來的就該承受。」兄妹倆正說著,王公公前來宣旨,兄妹二人齊齊跪下。
……東宮之主祁國昌受奸人挑唆慫恿,叛亂謀反,但念其並不是本意而為之,今廢去太子之位,貶為庶人,即刻起離宮修行……
念完后,王公公扶起了祁國昌,在宮裡度過半生的王公公,自是擔心祁國昌,於是安慰的說到:「太子,皇上他…,不過皇上說了,你出宮后還可以住在四皇子的府邸,那處宅子僻靜,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祁國昌聽后也明白了,向王公公行禮說:「多謝王公公照拂!」
「折煞老奴了,你和三公主都是老奴看著長大的,情分自然是有的,如今事已至此,老奴也會儘力去幫的。」兄妹倆人再一次向王公公行禮,不覺讓他老淚縱橫。
「好,好,好,日後,多保重啊!」
「嗯。」
在王公公的安排下,幾個小太監收拾了祁國昌僅有的行李物品,沒有人隨行,出了這道門,他就不再是皇家的人,看著祁國昌的背影,祁若蘭再也忍不住了,哭著說:「哥,你保重!」祁國昌也淚流滿面,沒有回頭,就是簡單的揮了揮手,一個人寂寞的往宮外走去。不光是祁若蘭,王公公也抹著眼淚,直到祁國昌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蘭熙閣。
祁國昌走了,祁若蘭像只斷了線的風箏,渾身虛弱無力,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才回到自己的宮裡,再也撐不下去了,癱坐在在台階處看起了夕陽。
宮門開著,吳振雄未經通傳便走了進來,沒有行禮,祁若蘭沒有怪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上次救我的是你,還沒有感謝你,這次的事情也多虧了你保護,你說吧,你想要什麼?」說完微笑的一直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而吳振雄卻說:「只要公主能平安。」
祁若蘭苦笑嘆氣說:「這宮裡,以前是母親,哥哥,後來是祖母,哥哥,才會關心我的死活,這話,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了除他們以外的人對我說了,謝謝你,吳統領。」
「公主,事情已經過去了。」
「是啊,已經過去了。」
事情過去了,人卻沒留下……
聖旨下達的當天,知道消息的慕容敬朗和徐修涵趕忙來到宰相府,万俟靜因為已經嫁人特赦免於一死,慕容家上下都在看著万俟靜,生怕她因此出現什麼三長兩短,而慕容敬軒更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万俟靜無奈的說:「敬軒,你放心,我這條命好不容易才留下來,我不會做傻事的…」慕容敬軒心裡也難受至極,此時此刻,不光是慕容府,宰相府,皆是一片悲愴凄涼!
正如万俟睿,他卻沒有万俟靜這麼幸運了…
「潤明,我,我帶你走吧!」慕容敬朗不忍心,兩人從小玩兒到大,如今這樣的消息誰又能接受的了,徐修涵也說:「潤明,我有一種假死丸,你想要闖蕩江湖,想要做什麼都行,我,我們可以幫你。」
「唉,不用了,你們別費心了,現在都沒人敢接近宰相府,你倆也走吧,牽連了你倆就不好了。」
「潤明,該怎麼辦,才能救你啊……」慕容敬朗著急了,万俟睿卻微笑著說:「你倆幫我個忙可好?」
「你說。」
「你說。」
「百里家雖然此次沒有受到牽連,但是百里慶之也因為兵部謀殺案辦事不力被問責,你要幫我照顧好盛文,幫她好好的活下去。」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她,她怕是早就忘了你了。」
「我不怪她,那些話是我說的,是我讓她離我遠些的。」
徐修涵聽的心裡越是難受,於是立馬答應下來說:「好,我們答應你。」
很快刑部的的人就進入了宰相府,聽到動靜后,慕容敬朗抱住了万俟睿,他第一次哭了出來:「潤明……」
徐修涵也在一旁不住的眨巴眨巴眼睛,想要擋住流出的眼淚,万俟睿看到了,第一次是溫柔的,笑了起來,他拍拍慕容敬朗,「沒事兒,沒事兒,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你還要替我闖蕩江湖,遊山玩水呢。」然後他抱了抱徐修涵,「你也是,保重。」
慕容敬朗和徐修涵雙目通紅,目送万俟睿走出房門,看著刑部的人給他上拷,押入囚車,聽到還有遊街示眾后才押入大牢時,慕容敬朗傷心的說:「那麼要面子的人,遊街示眾怎麼受得了啊?」
徐修涵安撫著慕容敬朗,當看到万俟睿走上囚車時,兩個人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不傷心不難過,那身衣服,將他一身的自尊全都扔到了地上,看到他倆在看著自己,万俟睿還是想笑著告訴他們別擔心,可這一笑,他倆更難受了,徐修涵乾脆背過身去不敢再看,慕容敬朗雖然也微笑著,心裡已是無法言說的痛。
百里府。
百里慶之也萬分悲傷,經此一事,他明白了許多,「文兒,是爹錯怪了他,他是為你好啊!」
「爹,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他…」百里盛文終於明白了他那天的話,万俟睿是知道了結果,不想讓她跟著自己受累才這麼說的啊,想到此,她笑著卻也哭著。
門外似有嘈雜的人聲,百里慶之問道:「外邊是怎麼回事?」有婢女來報:「回老爺,是押解宰相府的囚車,這會兒在遊街示眾。」百里慶之聽到后看了看百里盛文,說:「文兒,你要是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
百里盛文飛奔出去,囚車正好經過主街,她站在人群最後一排,聽著人群中對宰相的恨意,不知是誰起的頭,臭雞蛋,爛菜葉子,甚至還有石子,皆朝著囚車扔去,她想出口制止,可勢單力薄,誰又會幫著她,突然她看到了万俟睿,站在囚車中,身上被扔的到處都是,百里盛文心如刀絞,那麼英俊的一個人,如今的樣子,怎能接受,万俟睿沒有看到她,百里盛文想也許這就是最好的,那麼好面子的一個人,如果被心愛的人看到最狼狽的樣子,他會更難受吧!
街上的人隨著囚車扔著東西,發泄著對宰相的怒氣,百里盛文受不了了,一步步的往百里府挪去,邊走邊哭,邊又會想著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淚如斷線的珠子在流,此刻天也下起了雨,不一會兒從小雨變成了中雨,百里盛文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雨水迅速將衣服打濕,而大雨也將她的哭聲淹沒了。
地上漸漸匯成了一條小河,百里盛文哭的沒了力氣,才終於一點一點的挪回到了百里府,一上台階,再也無力了順勢靠著柱子坐了下來,天上的雨慢慢的小了點兒,可是心裡的痛,卻還是那麼的厲害……
第三天,一切事情都安排妥當,就等下面的人執行,祁景天終於能夠鬆一口氣,與淑貴妃商議后決定退位做太上皇,緊接著就發布了詔令,身體有恙,四皇子祁國良監國……
聽到這些消息,祁國昌明白,什麼監國不監國的,都一樣的,已經在原來的寧安王府住下的祁國昌,由衷的為自己的兄弟感到高興,寧安王府也改名了,祁國昌給宅子取名為留園,宅子很大,人很少,很適合他修身養性……
當天晚上,祁國良一人,沒有隨從,來到祁國昌住處。
「老四,你怎麼來了?」來開門的祁國昌好奇會是誰大半夜的敲門,看到是祁國良后,還是有些驚訝。
「二哥,我拿了些酒過來,好久沒有和你喝酒了。」
「好,快進來吧!」
這處宅子祁國良再熟悉不過了,當初他和蕭雅在時,雖然也人少,但至少不是那種寂靜,可是現在……祁國昌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說:「我剛出來的第二天,吳統領就領了一個丫頭來,說是他撿來的,於是我便留下了她,也不至於太孤單了。」
「也好,缺什麼,你儘管跟我說,跟吳統領說也行。」
「好,快進來吧,八月,來,倒茶。」
一個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孩,從一旁端著茶盤走了出來,個頭不高,但是兩隻眼睛大而明亮,瓜子臉,皮膚白皙,看著很是機靈可愛,祁國良看著她笑著說:「不錯的丫頭,也不知是從哪兒撿的,長的可真好看。」
八月也不認生,立即接話說:「我是振雄哥哥帶回來的,不是撿來的。」
「哈哈哈,伶牙俐齒的,不錯不錯。」祁國良是發自真心的笑容,這樣輕鬆的感覺,好久都沒有了,祁國昌更多的感覺到了舒服,自在,然後說:「八月,你去休息吧!」
「是,公子。」
八月離開客廳后,祁國良說:「這小丫頭不錯。」
兩人坐下,祁國良拿出了酒還有一些下酒菜,在桌子上擺開來,兄弟二人隔了好久才又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歡。
「弟妹快生了吧?」
「快了,就這個月了。」
「我還沒恭喜你呢!」
「唉,你我兄弟就不說這些客套話了。」
「我是說恭喜你成為新帝。」祁國良手中夾菜的動作停了下來,說:「二哥,這本來應該是你的。」
「哎,現在還說那幹嘛,你看我現在多好,多自在。吃。」兩個人碰杯,祁國昌身體初愈,不敢多喝,祁國良倒是一杯接著一杯,「老四,有什麼心事嗎?」
「還記得小時候嗎?你我,潤明,敬朗,一起在宮裡讀書習武的日子,那會兒我就立志,二哥你他日當了皇上,我定為你守好江山,可是現在,敬朗與我形同陌路,潤明身陷囹圄,二哥你……」祁國良說不下去了,祁國昌給他倒滿了酒也沉默不語,良久祁國昌說到:「都過去了,別說了!」
「二哥,事情雖已過去,我最不能放下的就是父皇的算計,在他的計劃中,沒有親人。」這句話也刺痛了祁國昌,再一次將他心底最痛的記憶喚醒。
祁國良繼續說:「張夫人之死,宰相的倒台,他一開始就知道,讓我去查案,派潤明和敬朗去少陽,就是想同時把四大家族的人都毀掉,結果,如他所願了。」
祁國昌也淺淺的喝了一口酒,祁國良似有一肚子的話,終於在今晚得到了宣洩的機會:「我登基成為新帝,世人會怎麼看我,有人給我掃除了所有障礙,他們會認為,一開始父皇中意的就是我,其他的都是在為我造勢,都是在我鋪路,可是二哥,不是這樣的,我在東南十數年,一心想的只有守好國土,僅此而已啊……」
聽著祁國良發自肺腑的話,祁國昌有些動容,這個弟弟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今夜定是難受至極。
「老四,不要多想,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
「二哥,你知道嗎?自這之前,潤明還讓我幫忙,說是事成后如果皇上念其有功,能不能為他賜婚,就是,就是百里家的,可是現在,人,陰陽相隔了……」說到這裡,祁國良的情緒越發的激動了,祁國昌聽到這些,心裡也不是滋味,「不想了,不想了,來,老四,喝酒!」說完,自己幹了一杯酒,但因為太快了,嗆的他咳嗽了幾聲。
「二哥,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喝的太快,嗆著了,來,繼續。」
「說了這麼多,心裡好受多了,二哥,以後不能常來看你了,你照顧好自己,有什麼需要的就跟吳統領說。」
「嗐,不用擔心我,這江山你來坐,我放心,父皇也放心,如今我能有這樣的安排已經足矣了,不再求什麼了。」
「好,我得回了,你早些休息吧!」站起來的時候,祁國良有些不穩,祁國昌要去攙扶被他擋開了,「沒事兒,這點酒,我能行。」踉踉蹌蹌的往門口走去,「二哥,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回到盛京后最痛快的一天了。」
「我明白。」
「那我走了。」祁國昌不放心,還是把他一直送到了主街上,祁國良一再勸他回去,並保證自己沒事兒,祁國昌才沒有繼續往下送,畢竟他也知道,如今的自己是個庶人了,再也不是尊貴的皇子了。
經過大明宮一事的祁國良,從留園回來的祁國良似乎換了個人,對人雖然有禮有節,少了溫和,多了幾分疏離,多了一些無情,多了一些心狠,更多了一些不擇手段,正如祁景天所說,他變得更像帝王了;正如祁國昌所希望的那樣,只有你變得什麼都不在乎了,這個江山才能永固!
後來,祁國良在尚書房待了好幾天,不吃不喝,不讓宮女太監伺候,蕭雅也不敢打擾,直到聽說宰相府所有人的問斬時間定下后,他才頂著一身疲憊與無奈走出了尚書房。
再後來,在一堆姑姑公公的安排下,祁國良聽話的排練登基大典,熟悉各種禮儀,沒有怨言,十分配合。
登基大典如期舉行,坐於皇位接受百官跪拜的祁國良,面無表情,讓人看不透,猜不出,有的只是按照規矩一步步的完成儀式所必須的禮節的中楚國新帝:祁國良!
……新帝登基,封王妃蕭雅為皇后,生母淑貴妃為太后,擇日舉行選妃,充實後宮,綿延子嗣……
祁景天不再管理朝堂之事,和淑貴妃前往行宮,頤養天年,這個王朝,徹底換人了。
因為新帝登基,為了不衝撞登基大典的良辰吉日,問斬一事在欽天監的建議下推后,再定。
祁國良登基后,因為之前的事,朝中的大臣換了一批,京官降職的降職,外派的外派,能夠留下來的也真正是可用之人,是對於祁國良的皇位穩固甚是有幫助的那些人。
而對於四大家族中僅剩的百里家和慕容家,祁國良的態度表現的很明顯,不重用卻也不冷落,一時之間兩家的處境讓其他官員摸不著頭腦,到底是該接近還是保持距離,說不準,但有前車之鑒,大家也都做到了謹言慎行。
新帝登基后,大部分都沒有改變,人是如此,事也如此。因是先帝尚在,永平年號將繼續沿用,祁國良沒有異議,祁景天在時的一切制度依舊沿用……
慕容興國還是識趣的辭了官,祁國良應允后又賞賜了大批的金銀財寶,雖然從功勛堂除了名,但是祁國良依然封慕容興國為安國公,這一稱號給足了慕容家顏面,他自己也知道,兵部一事後,祁景天就開始對慕容家有所冷落,到如今,已是萬幸了,慕容家上上下下能夠平安的看到明天的日出,這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但是百里慶之卻依舊不死心,消停了幾天後,聽說要給新帝充實後宮,於是拚死也想將百里盛文送入後宮,不為別的,好鞏固自己的地位和百里家的榮寵。
但是這個消息在百里盛文看來,無異于晴天霹靂。
「爹,我不去,我不進宮。」
「文兒,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等的那個人命都快沒了。」
「不,女兒心裡再也裝不下其他的人了,爹,女兒求您了,我不要進宮。」
「不行,你必須進宮,我們百里家只能靠你了。」
百里慶之不顧百里盛文的哀求,執意要送她進宮,顧問筠勸說百里慶之也無法讓他改變想法,卻聽到了百里盛文上吊自盡的消息,「老爺,夫人,小姐,她,她上吊了!」婢女慌慌張張的來報,嚇得夫妻二人趕忙往過趕,因為被發現的及時,並沒有什麼大礙,顧問筠心疼女兒,再次請求百里慶之:「老爺,您就別讓文兒進宮了。」
「你懂什麼,如今改朝換代,我百里家得以延續,如今文兒入宮為妃正是大好時機。」
「可是,可是,我只有這一個女兒啊!」
百里慶之冷哼一聲,沒有再多的關心,丟下一句話:「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這事由不得你。」
被救下來的百里盛文虛弱的躺在床上,眼角緩緩滑落一滴淚……
百里慶之把百里盛文身邊伺候的人都換了一遍,讓他們嚴加看管,確保送入後宮之前,人是完好無損的。
自那以後,百里盛文每日都是獃獃的坐在床邊,飯也不吃,妄想以這種形式與百里慶之對抗,那又能怎樣,百里慶之命廚房一天候著,飯菜涼了就換,門口輪流值守,嬤嬤丫鬟不停的看著,就怕她出一丁點的意外。
深秋,夜晚格外的涼,百里盛文早早的躺在了床上,屋內沒有點蠟燭,嬤嬤丫鬟們只在外間看著,無力抗爭的局面就這樣一天天的維持著……
外間的丫鬟嬤嬤們見她沒有什麼動靜,便退了出去,空蕩蕩的屋子裡,格外的凄涼孤獨。
「盛文姑娘,盛文姑娘……」聽到有人叫自己,百里盛文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沒有理會,聲音再次響起:「盛文姑娘,盛文姑娘,是我。」那聲音比先前高了一點點,這下百里盛文才確信,不是幻覺,確實是有人在叫自己,她趕緊坐起身來,看向外間打盹的嬤嬤丫鬟,確定她們沒有聽到,穿鞋下床后朝著聲音處走去,這時一邊的窗戶輕輕打開,露出一張臉,是熟悉的南絮,大明宮一事後,兩人一直都沒有見過。
「南絮姑娘,你是怎麼進來的。」南絮示意她探出頭,百里盛文看過去,門口看守他的人歪歪扭扭的躺倒一片,久違的露出了笑容,「你放心,他們就是暈過去了,一會兒就醒了。」
「嗯,你來有什麼事兒呢?」南絮看到她似有光的眼神,知道她一定想聽關於那人的消息,於是說到:「今天,今天慕容公子去看他了。」南徐的目光躲躲閃閃,又忍不住想知道百里盛文此刻的表情,不然她該如何回復那人……
百里盛文聽到「他」,心裡隱隱痛了一下,依舊很堅強的問南絮:「他怎樣了?」
「挺好的,皇上並沒有給他用刑,很好……」南絮輕描淡寫的說了過去,眼神堅定,百里盛文心中明白,也確信事實如此沒有繼續追問,她低下了頭,再抬起時,眼裡布滿了淚水,「父親讓我進宮,南絮姑娘,我該怎麼辦?」
月色如水打在兩人身上,寂靜的院內,兩人的身影是那麼的單薄。
南絮紅了眼眶,拉著她的手說:「万俟公子說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他好好的,可是,可是他讓我離開他,我如何能做到?」百里盛文的淚水讓南絮也感到了陣陣心痛,她又問:「南絮姑娘,你可有辦法,能讓我見見他嗎?」
「盛文姑娘,宰相一家不日便將問斬,況且,況且,他被關在地牢,那地方,還是不見得好,你以後的日子還長,該斷的就斷了吧!」南絮說完,迅速躲開了百里盛文的目光,但還是被她溫柔的拽著,那雙不放鬆的手,正是她最後的堅強。
「南絮姑娘,怎會輕易的斷,不會的,我現在出不去,你幫我想想辦法,可好?」百里盛文央求著南絮,連日來因為絕食而瘦的突兀的大眼睛,滿含期待的看著南絮,南絮轉過頭去,擦掉眼角溢出的淚水,說:「我試試吧。」
「好,我等你消息。」這句話,南絮知道,只要他還活著,她就有無限的希望,可是,要怎樣做,才能不讓她失望……
「你回去吧,好好休息,好好吃飯,這樣才能漂漂亮亮的去見他。」說著握了握她的手,然後慢慢的放開,有期待,也有不舍。
「我知道了。」南絮從外面關上了窗戶,不聲不響的離開了百里府,百里盛文的周圍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寂靜,她繼續駐足窗邊,想著自己見到他的樣子,開始想見了面都要和他說些什麼,想著想著,思緒不禁飄回到了兩人曾經在一起的日子……
而身處地牢的万俟睿,雖然沒有穿囚衣,頭髮也有些許的凌亂,挺拔的身姿和高冷的氣質難掩他富家公子的身份,更何況,曾經他可是最有權勢的宰相之子,京都府最受重視的左副使。
微弱的月光透過牢房僅有的窗戶灑在地面上,万俟睿開始回想和大家在少陽度過的每一天,和她相會的每一次,心動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