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婚禮
婚禮的第一個步驟,是奠雁。
李珠玉坐在一個馬鞍上,四周都用坐障隔了,李裹兒看不到姐姐的身影,便跟其它姐姐一起躲在柱子後面,看著穿著紅彤彤的韋鐬抱著一隻肥的有點出奇的雁,一步步走上台階。
「這雁真肥,」李裹兒忍不住感慨,「像只獃頭鵝。」
「我姐姐結婚時,用的就是鵝。」華英英咽了口口水附和道。
「為什麼?」李裹兒不解,轉頭看向三姐,「因為有什麼忌諱?」
她所知道的婚俗中,雁可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因為貴。」自從書讀得多了,逐漸變成百事通的李仙姝笑著給她解釋,「就跟打馬球,我們用馬,民間買不起馬的人會買驢一樣,大差不差就行了。」
「不管使用的物品是什麼,大家獲得的快樂是一樣的就行了。」
李裹兒若有所思,覺得自己彷彿懂得了一些什麼。
幾人說話間,韋鐬已經走到了坐障邊上,然後他舉了手,直接將雁扔了進去。
坐障之內,除了李珠玉,還有韋氏請來的其它年長的女性長輩。只見那雁叫了一聲,就安靜了下來。李明秀頓時好奇,「怎麼沒聲了?竇姑姑那麼厲害,可以徒手殺雁?」
「瞎說什麼呢。」李慧中敲了她一下頭,難得正色的說道,「婚禮上怎麼可能見血。」
「這雁是要放生的。」李仙姝也點頭,「這是把雁口給堵住了。裡面的人接了雁,要用紅羅囊五色錦幫助雁的嘴,讓它不要叫。等奠雁結束了,男方家要將雁贖取放生。」
「為什麼要堵住雁嘴呢?」在場唯一的小孩子李季姜好奇的問,她是李顯來房州后才生的庶女,比李裹兒還小兩歲,「意思是讓新嫁娘不要說話嗎?」
因著姐姐的婚事,她被藉機教導了許多女兒家的「品格」。
例如,雁是一種性情隨順的飛禽,男方用它向女方提親,表明男方對女子貞操以及性情柔順的重視。所以好女兒家要擁有這兩項美德。
「你想多了,純粹是因為她吵。」李裹兒瞥了一眼幼妹,「就跟你一樣。」
李季姜條件反射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副「我乖巧」的模樣。
「好了,別嚇她了。」李仙蕙拍了一下李裹兒,然後笑著跟季姜說,「八娘,七姐說的話你不必理會,她逗你玩的。」
李季姜點點頭,縮在角落裡沒說話。
李玉嬈沒有理會這些小不點,她一直全神貫注的豎著耳朵聽障內的聲音,聽到裡面的唱詞快要結束了,當下興奮的拎起了自己的手中的棒子催促眾人「快快快,馬上到下婿了。」
「只有我們幾個嗎?」李裹兒緊張起來,左右張望。
「當然不止,她們都藏起來了。」李慧中看了下左右,「也不知道藏哪兒了,你等下只管往前沖就是,小心不要絆倒。」
「好。」李裹兒握緊了自己的大棒子。
「聽我口令:」
「一、」
「二、」
「三、」
「沖!!!!」
**
韋鐬今天很高興。
因為他要成親了。
雖然遠離長安,雖然婚後要住到郡主府去,但身邊能來的親朋好友都來了,他又能如願以償的娶到心上人,所以怎麼能不開心呢。
只是,他沒想到在迎親出發前,父親丟了一副軟甲到他面前,「穿上吧。」
「這是什麼?」今天已經照了十幾回鏡子的韋鐬有點嫌棄的看著那丑東西。
「軟甲。」韋項哼了一聲,然上下打量兒子,「你穿得也太薄了。」
「我是去成親,又不是去打仗,要這個做什麼。」韋鐬腦補了一下自己在錦袍底下穿個軟甲的樣子,當下搖頭拒絕。
那多醜啊!
誰說少年郎就不能愛俊了。
他今兒這婚服可是做了大半年,改了好幾次的,務必凸顯他的英俊飄逸。
這日子要是丑了,那可是丑一輩子的。
「呵,你們這些年輕人。」韋項見說不動,最後只能放棄,外加附贈一條帶著冷笑的感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他當年去迎親的時候,也是不願意在婚服里藏棉襖的。
後來,
呵呵。
要不是岳母垂憐,他還真不知道能不能從那堆潑婦們手中完整的把新娘子娶到。
**
如今,韋鐬聽著裡面奠雁的程序快要結束了,趕緊在心裡頭默背著事先做好的詩,免得等會兒催妝時忘了。
他雖然還請了三個好友幫忙,但是這詩,自然還是能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更讓新娘子心動點。
然而就在他低頭溫習時,忽然感覺到有風聲襲來。
他本能的低頭,避過了朝背上襲來的棍子,卻不料「砰」的一下,小腿被人結結實實的來了一下。
這……
他看著下方正對自己燦爛微笑的李裹兒,心中正納悶,就見她說,「趕緊抱頭!」
為什麼?
疑問未問出,就聽到腳步聲紛杳而至,然後有棒子砰的打在背上。
他趕緊抱頭護住要害,然後就感覺到大大小小的棍子棒子落在身上。
雖然有輕有重,但是架不住多啊。
那攻擊如雨點般落下,他既不能跑又不能還手,只能低頭護住要害,默默承受。
「切莫傷了臉面。」混亂中,他聽到有人在叫。
是岳母的聲音。
果然還是岳母疼我。韋鐬眼淚汪汪的想。
大姨子小姨子們太可怕了!
別以為他沒瞧見,她們的棍子都是特製的。
***
等韋鐬念催妝詩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萎靡的像是剛經過風雨的小白楊。
但所幸的是,臉還是好的。
李珠玉在裡面聽的別提多急了,所以才作了三首詩,一聽韋鐬開始結巴,就蹦跳著要人撤帳。
因為剛才下婿時表現得好,這會兒李家這邊也沒有太為難,意思意思就讓韋鐬迎人上車。
此時天已經黑了,韋鐬和李珠玉被人服侍著整理好衣服之後,李珠玉回望了這座已經不知不覺被當做家的宮殿,只見從最高處到最低處,都被蠟燭照的恍如白晝。
「我第一次曉得……這裡是這麼的好看。」李珠玉小聲的說了一句。
她的話音極輕,只有離得最近的韋鐬聽到了。
韋鐬知道她是害怕了,輕輕的握了下她的手,「別怕,有我呢。」
李珠玉回握了韋鐬的手,兩人掌心濕漉漉的。
李珠玉被扶上了車,韋家男儐從門內抱了一包蠟燭出來,接著從最高處開始,燈一盞盞的被滅掉。
李珠玉坐在那裡,看著家一點點變得黯淡,直到大殿前送行的娘家人,都滅掉了舉著的燈,才放下了車簾。
韋鐬在迎親隊伍的火把中跨上了馬,繞著車架,一圈,兩圈,三圈。
三圈轉畢,他駕馬與婚車並駕齊驅,司儀大喊著「啟」,等候的車隊開始緩緩啟動。
車子動了,原本已經不打算再回頭的李珠玉下意識的再次掀開珠簾張望,卻只看到熟悉的宮殿處只有一片黑糊糊的影子。
她這才前所未有的清晰意識到……
我,真的離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