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我扶得動,你別亂動……

26 第 26 章 我扶得動,你別亂動……

江采霜定了定神,拿著引魂幡走上前,「我、我是來還東西的。」

她沒走得太近,謹慎地與他保持著距離。

燕安謹好整以暇地望著她,輕笑,「道長站這麼遠,叫在下如何看得清楚?」

江采霜慢吞吞地朝前挪了半步。

燕安謹心下無奈,緩緩朝她伸出手,修長的指尖瑩白如玉,在日光下近乎透明。

「那我給你放桌上?」江采霜試探地道。

燕安謹撓了撓眼下的肌膚,俊美精緻的面容逆著光,語氣輕鬆隨意,「道長來還東西,總得讓在下過個眼不是?」

江采霜踟躕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燕安謹看出她的糾結,瞥了眼那一對黃鸝鳥,笑著解釋:「這兩隻鳥兒餓壞了,在下一時半會兒實在走不開。」

江采霜只得繞過卷宗高高堆疊的書桌,慢騰騰地朝他挪去,終於挪到他跟前,「給。」

「在下想仔細看看這引魂幡,可否請道長替我喂鳥?」

「我?」江采霜訝異地指著自己,「可我沒養過……」

燕安謹溫聲安撫:「無妨,道長只需拿著這根樹枝就好。」

他神態溫柔,眼眸含笑地望著自己,江采霜莫名其妙就被鼓勵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從燕安謹手中,慢慢接過那根掛滿了漿果的樹枝。

漿果還沒有拇指大小,就算數量多,也沒有多重,可江采霜拿在手裡卻覺得沉甸甸的。

小鳥腦袋一點一點地啄果子,濺起的汁水落在窗欞上,開出一朵朵暗紅的小梅花。不多時,從院子里飛來幾隻其他顏色艷麗的鳥兒,嘰嘰喳喳地湊在窗邊,搶著吃樹枝上的漿果。

江采霜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王府里怎麼有這麼多鳥兒?」

燕安謹倚著軒窗另一側,漫不經意地道:「興許是我府上的果子比起外頭,格外的甜。」

「都是一樣的果子,還有甜不甜的分別?」

「那是自然,」燕安謹修長指尖隨意地搭在窗沿,「人與人之間都有美醜,果子怎麼就沒有甜澀之分了?」

江采霜聽了這話,習慣性就想像從前那樣跟他鬥嘴,「你該不會是想說,你長得……」

一抬頭,望進燕安謹專註的眸中。

他懶洋洋靠著窗框,微風吹拂起頰邊的髮絲,漂亮的桃花眼溫柔迷離,眸底情意深深,彷彿要讓人完全沉溺進去。

方才江采霜認真地逗弄著鳥兒,他便認真地望著她。

兩個人分立在窗戶的左右兩側,一抬手就能碰到彼此。

真要論起來,燕世子的長相確實美艷動人,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江采霜忽然覺得臉熱起來,正要別開眼,忽然聽見對面之人掩唇咳嗽起來。

燕安謹面容白如雪色,纖長濃密的烏睫垂下,咳得臉頰都泛起了紅暈。

「你既然受了傷,怎麼還站在窗前吹風?」江采霜到底不忍,放下花枝,扶著他往軟塌走去。

他的身體溫熱結實,身上的氣息甜絲絲的很好聞,跟書房裡燃的香氣味一樣。

這種香氣讓江采霜覺得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聞過。

燕安謹半靠在她身上,本該是病懨懨的傷者,他竟還有心思說笑,「在下身子沉,道長可扶得動?」

江采霜長呼一口氣,小聲嘟囔:「是挺沉的。」

沒想到他看起來清瘦,實際上頗有些重量。

燕安謹怕壓壞了她,正想微微站直身子。

江采霜悶聲道:「我扶得動,你別亂動。」

「……好。」

就這樣,燕安謹被扶到了軟塌靠坐下。

期間不小心碰到了書桌,還把摞得小山一樣高的卷宗撞掉了幾冊,散落一地。

執掌懸鏡司,燕安謹自然有諸多事務要忙,難得他還有閒情逸緻來喂鳥。

江采霜將卷宗撿起來,卻因為書桌上沒地方放,只能暫時放在旁邊的博古架上。

做完這件事,她站在塌邊,彆扭地開口:「我扶你過來只是想感謝你把引魂幡借我,並不是想重新和你做朋友,你別多想。」

燕安謹本來沒什麼大事,聽了她這句話,反倒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面龐染上艷麗的緋紅,仿若天邊燦烈的紅霞。抬起眼看人時,連桃花眼裡都氤氳著一層水汽。

江采霜手足無措,神情透出幾分無辜。

燕安謹眸底噙著淡淡的無奈,半真半假地哄道:「看在在下還是個病人的份上,道長就不要再刺激在下了,可好?」

江采霜底氣不足:「……好。」

燕安謹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也往江采霜面前推過去一杯,「嘗嘗,在下特製的新茶。」

江采霜好奇地嘗了一口,入口清香甘甜,帶著馥郁的花香,又有茶的清冽,絲毫不會讓人覺得甜膩。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茶?」

燕安謹攏起白色的袍袖,拎起茶壺,慢慢給她添了一盞。伴著茶水撞入盞中的聲響,熱氣裊裊,他慢聲開口:「道長可聽過徘徊花?」

江采霜愣了下,點頭,「聽過,這不是一味藥材嗎?」

徘徊花生於月季和薔薇,卻又不同於這兩者,是一種濃艷瑰麗至極的花。古籍記載,因為叢生多刺,花朵濃香,引人流連徘徊,故稱「徘徊花」。

怪不得她之前覺得,燕世子身上的氣息很熟悉,這不就是徘徊花的氣味嗎?

居然有人能把藥材製成香料和花茶,還做得這樣精妙出彩,著實出乎了江采霜的意料。

看出她很喜歡,燕安謹順勢道:「我這裡還有許多徘徊花製成的茶,道長走的時候,不妨帶兩包回去。」

江采霜抿了一口熱茶,熱意彷彿從嘴巴傳到了臉頰。臉上熱乎乎的,拒絕的話沒說出口。

她正打算告辭,一位熟人風風火火地來了定北王府,正是宋允蕭。

他快步走過小木橋,人還沒出現,聲音就已經清晰地傳到了書房的兩人耳中。

「謹安,我知道那隻木頭鳥為什麼能飛起來了!給你看看圖紙!」

宋允蕭邁著大步子走了進來,看到江采霜也在,他愣了一下,「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還不等江采霜做出反應,他就拿著圖紙興奮地湊了過來,「正好,道長幫我看看,我的圖紙畫得可對?」

剛走到江采霜身邊,宋允蕭便感覺後背一陣發涼,冷得他身子一僵。

他偷偷往後瞄了一眼,正瞧見燕安謹慢條斯理地放下杯盞,眸光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江采霜打了個噴嚏,只覺得書房似乎比剛才變冷了。

她不在意地揉了揉鼻尖,之後便認真地開始看圖紙。

「這裡的機關不對,齒輪要磨得更細一些,再小上三分就合適了。還有這裡的軸承,材質不能用青銅……」

江采霜沒有藏拙之意,有人請教,她下意識便幫他修改圖紙。

宋允蕭一邊聽著,一邊還要忍著如芒在背的目光。

「哎呀。」直到快說完了,江采霜才突然想起來宋鶯的囑託,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你把圖紙拿走吧,我不看了。」

既然答應了宋鶯,那就得遵守諾言。正好最關鍵的地方還沒說,還得宋允蕭回去自己琢磨。

宋允蕭以為她已經講完了,感激地拱手道謝,「多謝道長,我回去就趕緊試試,想必這次一定能成功。」

他瞥了眼燕安謹,故意壞心地說道:「聽說下月初六,侯府與伯府結親,到時候允蕭一定帶著賀禮,親自登門賀喜。哦對了,到時我跟謹安一起去祝賀,可好?」

燕安謹慵懶地靠在美人榻上,聽見他的話,也只是輕笑著應了聲:「好啊。」這般雲淡風輕的姿態,看不出半點被刺激到的模樣。

不過宋允蕭可沒忘了剛才那個充滿了殺傷力的眼神。

裝吧,繼續裝。

再過大半個月,等白露道長嫁給別人,他倒要看看謹安會是什麼反應。

宋允蕭不懷好意地看向好友,「那就下個月初六見。」

說罷,他就拿著圖紙,像來時一樣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只有江采霜站在原地摸不著頭腦,既然是謝她,為什麼說去伯府祝賀?跟伯府結親的是採薇姐姐又不是她。

「宋公子為何要這麼說?」

燕安謹笑得溫柔無害,與方才笑裡藏刀的模樣判若兩人,聲音也是柔情似水,「允蕭從前磕傷過腦袋,行事素來與常人有異,道長無須在意。」

若是宋允蕭還在,聽了他這句話怕是要氣得吐血。

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遲鈍的江采霜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進去。

「哦。」她仍是一頭霧水,拘謹地訥訥道:「既然東西已經還給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道長且慢。」

江采霜腳步停住,回頭,「還有什麼事嗎?」

燕安謹朝門外喊了林越的名字,林越機靈地跑進來,手裡提著兩個紙包,熱情地道:「道長,這是我家主子贈與您的。」

「這是……徘徊花茶?」不消說,江采霜已經聞到了香氣。

「正是,」燕安謹虛弱地輕咳了兩聲,低聲解釋道:「此花有行氣解郁、和血散瘀的功效,道長前些日子受了傷,此花可以助道長調養身體。」

被他出言關心,江采霜心底湧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可之前他騙自己的事,她還生著氣呢。

看出她的猶豫,燕安謹低眉輕笑,「花茶的製作不是多費心,道長給我一兩銀子便可。」

江采霜一步步朝他走去,走到他面前了,打開香袋想給他銀子。

可她的香袋空空如也,翻遍了也只掏出一枚銅錢。

江采霜的臉唰一下就紅了,赧顏道:「那、那我不要了。」

燕安謹眸底波光流轉,笑吟吟道:「道長身上可還有旁的東西?」

經他這麼一提醒,江采霜便在身上翻找。

她順手把那枚銅錢放到了燕安謹手心,隨後,又往他手裡放了幾張符紙,又放了自己胡亂繡的帕子,最後,放了只玉雕的小狐狸。

上次在王府看到一隻惟妙惟肖的木雕小狐狸,江采霜喜愛得緊,回去以後便用玉石雕了塊差不多的。

「就這些了。」燕安謹揚唇一笑,手掌合攏,把她湊出來的「家當」收下。

交易達成,江采霜提著兩包徘徊花茶離開。

江采青在外面等了許久,一直沒等到她出來,都有些著急了。她在王府的石獅子後面來回踱步,猶豫要不要闖進去,就在這時,終於看到妹妹的身影出現。

江采青連忙提起裙擺迎了上去,「霜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江采霜乖巧地搖搖頭,「東西我已經還了。」

「呼,那就好。」江采青長舒了口氣。

回去的時候,注意到江采霜手裡提著的兩個油紙包,江采青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好香啊。」

江采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這個是燕世子做的花茶。」

「這茶味道好香甜,是什麼花做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江采霜眨了眨烏潤的眼睛,解釋道:「是徘徊花。」

「徘徊花?」江采青並沒有聽說過這種花的存在。

江采霜便向她介紹了一番。

聽完,江采青連聲讚歎,「我想起來了,咱們家的花圃里有這種花。我以為花圃里都是薔薇月季,可有一叢花比起其他的花,顏色要更加艷麗,香味也頗為馥郁芬芳,想必那就是徘徊花了。我當時看到的時候,流連駐足了許久呢,徘徊花這個名字起得再貼切不過了。」

江采霜想了想,「花圃里的確有徘徊花,種在東南角。」

查樹妖案的時候,她想偷偷溜出侯府,為了不讓翠翠跟著,便在花園裡躲了一陣。江采霜就是在那時候看到的徘徊花,不過當時她惦記著正事,並沒有把徘徊花的事放在心上。

江采青隨口道了一句:「此花濃香綺麗,令人見之難忘,給人的感覺倒是跟燕世子很像呢。」

江采霜聽了微微一愣,腦海中浮現出燕世子身著紅衣,言笑晏晏的模樣。

就像是花圃中的徘徊花一般,綺麗妖冶,卻又帶刺危險。

等她們回到侯府,瞧見府上已經在緊鑼密鼓地籌備採薇姐姐的婚事。

婚事就定在下月初六,時間趕,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連採薇姐姐自己都一直在綉嫁衣。現在整個府上,就只剩江采霜她們兩個清閑。

「妖物被我重傷,林娘丟失的魂魄也已經找回來,」江采霜看著下人來來回回搬箱籠器物,長舒了口氣,「這下,採薇姐姐的婚事便不會受到影響了。」

「是啊,採薇姐姐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如今唯一沒弄清楚的,就只剩下俞靜衣的下落。

雖然江采霜猜測,俞靜衣失蹤與伯府有關,但一則,此事只是她的推測,俞靜衣消失之前究竟有沒有去伯府,還有待商榷。二則,就算她去了伯府,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無從推斷。

他們目前所掌握的線索太少,此事尚不明朗,沒道理因為這件事就破壞採薇姐姐等了兩年的婚事。

江采霜打算再等等雲來酒樓那邊的消息,只要庄掌柜一出現,就能從他口中問出,俞靜衣到底是去了哪家府上,到時候再行定奪。

回到院子,江采霜正好口渴,便沏了盞徘徊花茶。

打開紙包才發現,裡面不只有晒乾的徘徊花瓣,還有譬如天山雪針這樣名貴的茶葉,都是經過精心炮製而成,怪不得沖泡出的茶水香甜清冽,和而不猛,濃卻不濁,實為修身養性的佳品。

庄掌柜一日不出現,江采霜心裡便一日比一日不安。

她偷偷溜出府幾次,想去雲來酒樓找人,可最後總是無功而返。

幸而那徘徊花茶有舒心理氣的功效,不然人還沒找到,她自己先急上火了。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過去。

婚期如約而至,庄掌柜依然不見人影。

侯府和伯府結親這一日,從一大早,朱紅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個不停,整個侯府披紅帶彩,鼓樂喧天,連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江采霜站在喜慶熱鬧的人群中,偷偷拉了下堂姐的手。

堂姐被她拽著從人群中擠出去,來到後面沒人的地方,「怎麼了?」

「采青姐姐,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江采霜秀眉微蹙,心下擔憂卻不敢輕易與別人提及,思來想去只能來找江采青。

江采一下便猜出了她的想法,「因為伯府的妖物?」

「……嗯。」江采霜點了點頭。

「你別著急,」江采青左右看了看,生出一個主意,「今日送親,我們跟採薇姐姐形影不離地保護她。等到了伯府,我再陪你去把妖物除了,這樣一來不就萬無一失了?」

兩姐妹說話間,震天的鑼鼓聲已經響了起來,長長的儀仗隊浩浩蕩蕩地趕來,敲鑼打鼓地送新人出府。

「我們走。」江采青拉著江采霜走了過去,擠回人群中,和哥哥江水寒一起跟在花轎後面。

路上,江采青捏了捏她的手,小聲安慰:「別擔心,你不是送了採薇姐姐安魂玉嗎?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

成親的步驟繁多,上午到了伯府,忙著各種流程,直到傍晚日落黃昏之時,才開始舉辦婚禮。

堂中站滿了賓客親朋,江采霜和江采青擠不進去,便站在廊下,扒著雕花窗格往裡看熱鬧。

「妹妹,你在找誰?」

從剛才起,江采青就注意到,江采霜一直在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麼人。

「找崔興。上次宋鶯姐姐說他的相貌奇醜無比,我想見識一下。」江采霜如實回答。

「這麼說來,今日好像的確沒有看見他。」

按照宋鶯所說的相貌,那人來到前廳,自然會引人注目。

怎麼沒見到他?難道崔興並未來參加婚事?

「青青。」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男子爽朗的聲音。

江采青回頭,果然瞧見了宋允蕭,當即便瞪了他一眼,小聲道:「我們有這麼熟嗎?你別這樣喊我。」

「放心吧,沒人聽見。」宋允蕭弔兒郎當地走上來,正想再與她搭話,一轉眼看到旁邊的江采霜,頓時睜大了眼睛,一臉驚愕,「道、道長?你怎麼會在這兒?」

江采霜茫然,「今日的日子這樣重要,我自然要來。」

宋允蕭撓了撓頭,疑惑不解,「不是,你不是應該、應該在裡面拜堂嗎?」

他還特意帶了豐厚的賀禮上門,想氣一氣燕安謹,誰讓他老在自己面前裝不在意。

可誰能告訴他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新娘不在屋裡拜堂,反而跑到外面來了?

難道逃婚了?

宋允蕭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聽江采霜清聲道:「成親的是我姐姐,又不是我。」

「什麼?不是你成親?」宋允蕭在巨大的驚詫之下,嗓門差點沒控制住。

他之前提心弔膽了大半個月,生怕燕安謹的桃花落空,到時候他的桃花運也沒著落。

誰知道到頭來,他緊張錯了人?

「是啊。」江采霜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是修道之人,不成親的。」

「可是你之前不是戴面紗嗎?寒食節過後才摘的……」這明明與傳聞中,康平伯府未過門的少夫人完全對得上。

上月發生的事情,江采霜還是記得很清楚的。她歪頭想了片刻,便回答道:「我初來京城時水土不服,臉上起了紅疹,不能吹風,大夫讓我戴面紗出門。」

原來鬧了個大烏龍。

宋允蕭今日可是滿懷看熱鬧的心情來的伯府,既然道長與伯府公子成親已是板上釘釘的事,無從更改,那他再怎麼擔心也無用了。

所以宋允蕭放平了心態,權當是來看燕安謹吃癟。當朋友這麼些年,他還從未見過燕安謹懊悔失態的模樣,對他可能會有的反應可是好奇極了。

怎知……熱鬧沒看上,反倒讓自己丟了臉。

江采霜疑惑問道:「宋公子,你怎麼會以為成親的人是我?」

她從來沒說過自己要成親了啊。

「還不是因為面紗,以及某人的誤導……」宋允蕭朝燕安謹射去眼刀,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麼一句。

這會兒宋允蕭想明白了,燕安謹身邊的人嘴巴可沒那麼松。要不是燕安謹授意,怎麼可能他一問,林越梁武就把道長的消息告訴他。還說得含含糊糊,分明是故意誤導他想錯。

怪不得聽說了侯府伯府結親的消息,燕安謹不動如山,一副事不關己的作派。

宋允蕭本以為他在強撐,原來是早就明了一切,順帶還將自己戲耍了一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道長的身份了?」宋允蕭撞了撞燕安謹的胳膊,咬著牙問道。

江采霜不明所以地望過來,就見宋允蕭氣得咬牙啟齒,怒目圓睜,一旁的燕安謹溫柔和順,歲月靜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見她望過來,燕安謹清淺地彎起眉眼,低聲道:「道長就是道長,是什麼身份……重要嗎?」

他高大修長的身影站在游廊下,橙紅的斜陽絢麗,卻不及他桃花眸中的瀲灧深情。盛放的花枝投下斑駁交錯的樹影,映在他不染纖塵的衣擺。

江采霜被他的笑意晃花了眼,心跳錯了一拍。

宋允蕭登時一噎。

他這話像是藏了軟釘子,乍聽起來沒什麼問題,越細想越彆扭。

想到這場誤會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起,江采霜便向二人重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我出身侯府,名江采霜,道號白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燕安謹輕笑著低吟,「道長的取名喜好,當真是得了尊師真傳。」

宋允蕭一頭霧水,「什麼師父?」

「白露道長師從清風真人,居住在拂塵觀。」

清風拂塵,白露為霜。

在江采霜告知他道號的時候,燕安謹便大致猜出她名字里有個「霜」字。

之後再派人稍作打聽,知道侯府嫡女江采霜自幼養在江南,距離清風真人靜修的青城山很近,便徹底確認了她的身份。既然早就知道身份,自然不會誤會要成親的人是她。

「道長居然是清風老……清風真人的愛徒,失敬,失敬。」宋允蕭恍然大悟,看向江采霜的眼神,立馬變得狂熱起來。

他們遍尋清風老怪的蹤跡而不得,沒想到清風的愛徒就在他們身邊。

這樣一來,謹安不就有救了?

宋允蕭正欲順勢提起菩提子一事,被燕安謹以眼神示意,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原來你什麼都知道,還裝得這麼深,真不愧是老謀深算的狐狸精。」

江采霜湊巧聽見,問道:「哪裡有狐狸精?」

宋允蕭胳膊搭在燕安謹肩上,大大咧咧地說道:「他就是那隻狐狸精咯。」

江采霜下意識小臉一肅,摸出捉妖星盤,另一隻手握著桃木劍,做好了除妖的準備。

「妹妹,別衝動,」江采青按住她的手臂,忍俊不禁道:「跟你說笑呢。」

宋允蕭這般玩世不恭的態度,可不像是說真話的樣子,明明就是在開玩笑。

江采霜看向燕安謹,後者臉上依舊掛著溫溫柔柔的笑意,漂亮的桃花眼似新月。

這般坦然自若,哪裡像是被戳穿身份的妖怪。

她撓撓頭,臉頰微紅地把法器都收了起來,「喔,抱歉。」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燕安謹長眸微眯,宋允蕭登時覺得後背一陣發涼,趕緊和他拉開距離。

饒是宋允蕭動作很快地跳開,可胳膊上還是傳來一陣酸麻。疼倒是不疼,但難受得緊,彷彿被用力點到了麻筋似的。宋允蕭不由得呲牙咧嘴,表情失控。

燕安謹瞥他一眼,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量,慢悠悠地開口:「喜歡多嘴?」

隨即,轉向江采霜時,又換上了那副溫潤無害的神情,跟剛才的惡劣判若兩人。

變臉程度之快,令宋允蕭咋舌不已。

既然誤會解除,宋允蕭親自進屋送上賀禮,連帶著燕安謹的一份也一起送了。

「定北王世子也來了?」

「平遠侯府和康平伯府好大的面子,居然能請動定北王世子前來。平時王公貴戚的宴請,可是都請不來他的大駕。」

康平伯府並未給定北王府發過請柬,素來沒交情,豈敢攀擾?所以他們便以為,這位貴客是親家請來的,侯府在他們心中的分量頓時重了不少。

剩下的拜堂禮在後院新房舉行,江采霜跟隨眾人來到新房門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燕安謹停在她身邊,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假山那條暗道的出口,就在這間房。當時還以為這裡只是空置的房間,沒想到會是採薇姐姐未來的住處。

居住的房屋底下藏著暗道,細想起來著實讓人頭皮發麻。

江采霜正要進屋,被燕安謹叫住,「等等。」

燕安謹示意她去旁邊談話,江采霜稍作猶豫,還是跟在他身後離開了。

兩人來到隔壁園子,這裡相比較新房那邊安靜了不少。

「怎麼了?」

「如若在下沒有猜錯的話,道長方才想進去,將密道的事和盤托出?」

江采霜猶疑地點點頭,「正是,採薇姐姐住在這裡實在太過危險了。於家公子也真是的,居然讓我姐姐住這間有暗道的寢屋,到底是何居心?」

原本她對於文彥這個姐夫是頗為滿意的,可這會兒涉及到姐姐的安危,對他便多了幾分埋怨。

「道長若是說出來,婚事要如何進行下去?」

「這……」江采霜陷入遲疑。

若是揭穿喜房下面的密道,婚事自然會被迫中斷。

可採薇姐姐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兩年,好不容易才如願嫁給心上人,如若婚事被迫中斷,她定然傷心難過。

「只有宅院里有見不得光的陰私之事,才會私自修建密道。此事一旦被揭穿,對伯府和侯府的聲望都有很大的打擊。」

成親的兩位新人更不用說,直接便會淪為整個京城的談資。

江采霜神色間難掩憂慮,「可這密道究竟是由何人所建,他到底想做什麼?」

「康平伯府前身是前朝的宰執府,主人因謀反而獲罪,滿門抄斬,之後府邸空置了數十年,康平伯才受封住進來。密道建成並非一朝一夕的事,很有可能在前朝便已經存在了。」

江采霜聞言,若有所思,「這座府邸從前的主人被滿門抄斬了?是在府中行的刑?」

「主謀被拉到菜市口行刑,府中的其他人和僕人死在府里。」

「府上發生過這等慘事,又有翠竹林形成的天然聚陰陣,怪不得會生出那麼可怕的妖物。」

既然暫且不好揭穿密道一事,江采霜便想用其他辦法來保護姐姐,「那我想……」

燕安謹猜到她的想法,溫聲道:「一起?」

「好。」

兩人避開旁人的視線,再次來到假山入口。

此時天色擦黑,假山距離後院有一定距離,鑼鼓聲和哄鬧聲隱隱約約地傳來,彷彿被蒙上了一層不祥的幽影。

江采霜提劍走進假山入口,燕安謹不動聲色地跟在她身後。

嶙峋的灰白色假山石堆疊高聳,形成一條條逼仄幽暗的窄道,只有些許罅隙間漏出殘風聲。

江采霜絲毫不受影響,直入假山盡頭的密閉石室。

她像上次那樣打開暗道機關,縱身跳了進去。

暗道中靜悄悄的,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回蕩。

燕安謹忽的停住腳,看向石道兩邊懸挂的油燈。

昏黃的光線影影綽綽,跳動的燈影拉得老長。

江采霜疑惑問道:「怎麼了?」

燕安謹望著生鏽的燈托下,尚未完全凝固的油滴,「油燈是新添的,最近有人來過這裡。」

這就說明,伯府有人知道這條暗道的存在。如此一來,採薇姐姐的處境便更加危險了。

「我們趕緊過去。」

江采霜加快腳步,著急地趕往暗道另一頭。

剛來到暗道正下方,就聽見上面傳來賓客和司儀的鬨笑聲。

江采霜貼在木板上聽了一會兒,聽出上方還在熱熱鬧鬧地完禮,沒什麼異常的動靜,稍稍鬆了口氣。

「從這裡出去就是喜房,我布個困陣,將此處封住,便不用擔心會有人趁虛而入了。」江采霜小聲道。

燕安謹略微頷首,讓出位置。

江采霜打出幾道符紙,貼在出口處的木板上。

與此同時,站在喜房這個位置的賓客,感覺腳下的木板震了震,低頭卻什麼都沒看到。他便並未放在心上,繼續同其他人一起鬨笑,祝福。

江采霜將赤豆,硃砂,黃符,黃銅錢,埋在附近各處,最後用紅線將其練成六芒星陣,再在最上面豎了根黃燭。

陣法落成,眼前的景象為之一變。

頂上的歡笑聲漸漸消弭,之前那塊木板也與石牆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分毫。

兩人正欲折返,身後突然傳來窸窣的一聲,似乎是有人踩到了碎石子。

江采霜迅速回頭,「誰在哪裡?」

躲在暗處那人見自己被發現,轉身便跑,石壁間回蕩著咚咚咚的聲音。

江采霜和燕安謹立刻追了上去。

那人拐了個彎,他們緊隨其後,卻見那人已不見了蹤影。

「難道他還能憑空消失不成?」江采霜摸出捉妖星盤,注入靈力。

星盤毫無動靜,證明剛才他們看到的是人,而非妖邪。

燕安謹修長的手指搭在石壁上,摸索片刻,在一塊石板上輕叩了三下。

「嘩」的一聲,面前的石板移開,露出一道可容一人經過的小門。

之前走過這裡的時候,以為這裡是一條死路,沒有細看,誰曾想這裡居然還有出口。

「追。」

等他們追出去,發現居然來到了竹林中。

蒼翠竹林遮天蔽日,此刻又已天黑,青霧瀰漫,哪裡還找得到那人的蹤跡。

江采霜嘆了口氣,「可惜了,方才沒看清那人的臉。」

「那人穿的是喜服,身量不低,與於文彥相當。」

不過於文彥這會兒正在後院辦婚禮,自然不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陰氣深厚,瘴氣重重,江采霜不願久留,「我們先出去吧。」

雖然讓那個可疑之人跑了,但他們也不算無功而返。這次用陣法封住了密道的出口,如此一來,採薇姐姐便不會有危險了。

兩人自竹林中離開。

在他們走後,黑暗中走出一個身穿喜服的高大男人,長相醜陋,吊三角眼裡流露出下流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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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狐狸精總想壞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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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 26 章 我扶得動,你別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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