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在下與道長,更親近的事……

29. 第 29 章 在下與道長,更親近的事……

「斗笠去哪兒了?」江采霜繼續在屋中搜尋。

茶具被掃落在地,幸而銅壺結實,摔不破。不過茶水淌得到處都是,早就滲進了竹木地板的縫隙。

江采霜打開茶壺蓋一瞧,裡面空空如也,連茶葉都不剩了,只剩銅壺內壁還殘留濕潤。

「這裡面裝的什麼茶?」江采霜用手指蘸了些水,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怎麼一點茶味都沒有?難不成倒的是清水?」

「也可能是雨水。」燕安謹提醒道。

屋外大雨瓢潑,弄些雨水再容易不過。

江采霜丟開茶壺繼續尋找,可斗笠沒找到,其他蛛絲馬跡也暫未發現。

「這屋裡就沒有其他線索了嗎?」江采霜愁眉苦臉。

原本興緻勃勃地來到樓上,是以為此案與金明池裡的水鬼有關,說不定崔興就是被水鬼拽下水的。

可她在這裡並沒有感受到任何妖邪氣息,連捉妖星盤都沒反應。

若真是人為的兇殺案,還真不是她擅長的領域。

燕安謹適時出聲,「懸鏡司還在屋中找到了四處線索,道長可願一試?」

江采霜眼眸一亮,頓時來了幹勁,嗓音清亮道:「你先別告訴我答案!我自己找。」

一提起比拼,她可就來勁了。

小姑娘像個忙碌的小陀螺似的,在屋裡轉來轉去,翻來翻去。

她的反應完全在燕安謹的預料之內,他唇角微勾,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兀自盤膝坐下,靜靜調息。

他臉上白無血色,氣息略顯虛浮,只是夜裡燭光昏暗,再加上江采霜的心神都放在查案捉妖上,所以才未能發覺。

白日貿然下水救人,又催動丹火,著實讓他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

江采霜找著找著,便發現了一處不對勁,「屋裡好像已經被別人先翻過了。」

每次她正要去犄角旮旯里找東西,便會發現那裡已經被人翻過。

就算屋裡曾發生過打鬥,也不會連方枕都被人翻開,這明顯是找什麼東西的痕迹。

燕安謹安靜打坐,「這是一處。」

江采霜原本還擔心是懸鏡司的人找線索時翻的,聽燕安謹這麼一說,便知道不是。

懸鏡司行事謹慎,怎會貿然破壞案發現場?

想到這裡,江采霜有些不好意思地咕噥道:「那我在這裡亂翻,不會影響你們辦案吧?」

燕安謹薄唇微揚,「懸鏡司已經將這裡的東西都看過了,道長自便就是。」

江采霜徹底放下心,在屋中翻找。

不過眾人被困於望天樓,所以才留宿在此,屋中留下的生活痕迹並不多。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屋中傳來江采霜驚喜的聲音,「我知道了!兇手是從外門逃跑的。」

「為何?」

「通往走廊那扇門有刀撬的痕迹,我猜是你們進來時留下的。」

「為何不是兇手留下的?」

「如果兇手有刀,直接把崔興殺了就是,何必費那麼大力氣將他推進水中?而且,這麼細窄的門縫,只有官府的刀才能從中穿過。」

普通的刀哪有這麼纖薄鋒利?

這點放在平時,江采霜興許不會注意到。但她看了許多燕安謹送來的卷宗,知道破案有時靠的就是這些常人看不到的蛛絲馬跡,所以會更加留心些。

「的確,」燕安謹桃花眸彎起,目露讚賞,「懸鏡司得知消息,便分兩路包抄,一路去守外門,另一路則是破門而入。」

撬門的痕迹,的確是懸鏡司留下的。

可外門通往外面的回字游廊,與整個三樓都是連通的,暫時還找不到兇手的更多去向。

能確定的只有一點——兇手逃跑時必然會被雨淋濕。

如此一來,屋裡還剩下兩處線索。

江采霜後來推開外門,瞧見附近守著數位懸鏡司的人,腰佩兵刃,在寒冷的夜雨中站得筆直如松。

外面的賞景游廊只有個窄小的雨檐,幾乎擋不住風雨。他們的黑衣早就被雨水給打濕透了,在腳下形成了蜿蜒的小水流。

江采霜關上門,在地上轉了幾圈后,得出結論,「兇手殺害崔興之後,便沒再返回屋中,不然會在屋裡留下一灘水跡。」

可外門附近的地面上,並沒有留下水痕。

「這還能說明一點,兇手是從內門進的房間,而非外門。」

燕安謹肯定了她的猜測,「正是。」

江采霜不禁猜測,「兇手沒再返回,是不是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了?」

還是說,東西原本就在崔興身上,兇手翻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對,還有一種可能。」眨眼間,江采霜又有了新的看法。

燕安謹洗耳恭聽,「道長說來聽聽。」

「周力在樓下大喊有人落水,兇手有可能怕被人發現,顧不得再找東西,所以倉皇逃離。」

「道長所言有理。」

「如果是這樣的話,屋裡肯定能找到一樣對兇手來說很重要的東西,這應該就是最後一個線索了吧?」

只要找到兇手想要的東西,就能鎖定他的身份了。

燕安謹對此不置可否,「道長可還要繼續?」

「那是自然。」

一連找到三條線索,江采霜勝負欲越來越高漲,鬥志昂揚地尋找最後一個線索。

只是她在屋裡翻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找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燕安謹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已經退出了打坐狀態,斂袖站起身,「可要在下提醒一二?」

「不要不要,」江采霜鬥志都被激發出來了,自然不願認輸,頭搖得像撥浪鼓,堅定道:「我一定能找到最後一條線索,就差一點了。」

燕安謹早料到是這樣的結果,唇邊笑意依舊,溫聲道:「林越梁武問完口供回來了,道長是否想聽一聽?」

他們二人進屋查看,林越梁武則是按照燕安謹的吩咐,去錄眾人口供,這會兒已經回來了,輕輕叩了叩門。

「當然要聽!」江采霜最後掃了眼床邊,床上被褥散亂,床腳放著個裝滿水的水盆。

剛才江采霜嫌臭,便沒靠近那個水盆,只是粗粗看了一眼,裡面什麼都沒有。

除了這個水盆,床邊再無其他線索。

她跟著燕安謹去了一個空房間,聽眾人口供。

首先是調查了伯府上下一干人等,林越稟報:「崔興近幾年一直住在康平伯府,和伯府一家來望天樓賞玩,獨自住在三樓廊道盡頭第二間。據證人周力所言,案發時是夜裡子時初刻。」

「今天晚上,見過崔興的有三人。分別是康平伯夫人,她身邊的奶娘,還有於公子和一個婢女。」

「傳她們上來。」

「是。」

伯夫人和奶娘被叫進屋,孩童的哭叫由遠及近,幾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這孩子如此能哭,也不怪周圍其他人都沒聽見崔興屋裡的打鬥聲。

林越皺眉,「怎麼把孩子帶來了?」

伯夫人將孩子遞給奶娘抱著,訕訕道:「這孩子不認生,給別人抱怕他哭鬧。」

「讓他去別處哭去。」

「是,是。」

奶娘先退到隔壁去哄孩子,只留了伯夫人來回答問題。

隔牆的嬰孩啼哭,絲毫沒有影響到燕安謹,他淡聲問:「你是何時見的崔興?」

「約莫酉時。我正跟文彥說話,崔興從外面回來。文彥跟他起了爭執,後來孩子哭鬧起來,文彥就走了。」

江采霜曾與伯夫人打過照面,所以她刻意躲到了格門後面,沒有露面。

聽到這裡,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時辰。

今天去看採薇姐姐,陪她吃了頓飯,後來閑聊了會兒才聽見爭吵聲,差不多就是酉時剛過。

「崔興沒有離開?」

伯夫人面露尷尬,「崔興、崔興繼續留在我這兒,跟我說話。」

「只是說話?」

伯夫人神色緊張,思慮片刻道:「他跟我要一間地段好的鋪子。我手頭緊,便跟他周旋了一會兒,之後我答應回伯府之後給他,他就走了。」

「從那之後,你便再也沒見過他?」

「再也沒見過。」

「子時你在何處?」

「在屋裡哄幼兒,滿屋子的婢女奶娘都在。」

伯夫人下去后,梁武叫來了伯府的婢女,名叫小梅。

小梅是從江府出去的,是江採薇的陪嫁丫鬟,江采霜曾在姐姐院子里見過。

她緊張地跪在地上,被問及何時見過的崔興,瑟縮著答話:「奴婢、奴婢記不清了,公子讓奴婢晚些時候給表公子送解酒茶,奴婢便煮好茶送了過去。正好碰到表公子從外面回來,讓奴婢給他打了一盆洗腳水。」

江采霜立刻想到屋中那隻空茶壺,裡面並沒有裝什麼茶水。

至於床邊盛了水的木盆,應當就是洗腳水。幸好她當時沒有靠近。

「之後呢?」

小梅支支吾吾道:「之後就沒了,奴婢、奴婢就走了。」

雖然眼前這個婢女不像是能獨自殺害崔興的,但燕安謹還是問了一句:「子時前後你在何處?」

「奴婢跟其他下人住在一起,在少夫人對面的雅間。」

除了伯府的人以外,晚上還有幾個公子哥見過崔興,幾人素來是狐朋狗友,被風雨關在望天樓里也不安生。正好有人來時帶了酒菜,幾人便去了那人的雅間,大吃大喝,直到酩酊大醉才回去。

這幾人吃酒的時間在酉時到亥時,崔興回去的時候是亥時過半。

他回到雅間,正好遇上小梅進來送解酒茶。

侍衛進來稟報:「於公子回來了,還是沒找到崔公子。」

於文彥和懸鏡司的人一起尋找崔興的下落,除了五樓以外,其他地方都走了個遍,雅間也都問過,並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崔興。

於文彥渾身濕透,青衣不停往下滴水,頭上的發冠都被雨水打歪了。他在外面稍微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才走進屋中。

「公子找了大半夜,辛苦了。」林越適時讓人遞上一杯熱茶。

「不辛苦,只是人還沒找到……」於文彥嘆了口氣,接過熱茶一飲而盡。

林越拍拍他的肩膀,「節哀。」

到現在都沒找到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燕安謹大致問了幾個問題,於文彥的回答跟之前伯夫人的說法都對得上。

他夫人新有了身孕,不能太勞神,夫妻二人早早就歇下了。

「你為何要讓小梅給崔興送解酒茶?」

「在我母親那裡的時候,崔興說待會兒要去萬公子的雅間吃酒,我擔心他醉後生事,便隨口吩咐了一句。」說到這兒,於文彥面露幾分尷尬,「我那個表弟常常醉后無狀,惹下的禍事不少,所以我才有此想法。」

「子時你們是否聽到了什麼動靜?」

於文彥仔細回想了一番,搖搖頭,「夜裡雷雨聲重,我那表侄兒又徹夜哭嚎,我睡前在耳朵里塞了布條,沒聽見什麼動靜。」

這一點有懸鏡司的人作證,當時他們拍門拍了許久,於文彥才睡眼惺忪地從裡面打開門。他耳朵里的布條那時還忘了取下,被人提醒才想起來。

待這些人都下去后,江采霜才從隔扇門後面走出來。

她摘下兜帽,掩唇打了個呵欠。

「道長可是困了?」

江采霜困得眼皮子打架,揉了揉眼睛,強忍著睏倦道:「小梅是我姐姐的陪嫁丫鬟,我覺得她似乎過於慌張了。」

小道士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惦記著案子的事。

燕安謹不由失笑,「小梅的事明日再說,我讓林越送你回去。」

「等等,還有個事,」江采霜抓住他寬大的衣袖,「我姐夫身上怎麼濕透了?」

「自然是因為找人而被淋濕,」燕安謹略一思忖,猜到她在想什麼,便答道:「於公子出現的時候,身上是乾爽的。」

這下江采霜才放心,眯著眼睛,困頓地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燕安謹望著她,輕聲道:「嗯,明日見。」

有了林越的陪同,江采霜順利地悄悄回到原來的房間。堂姐江采青還在呼呼大睡,絲毫不被外界所擾。

江采霜往她身邊擠了擠,正要脫衣睡覺,腦海中有個想法快速閃過。

她知道第四個線索是什麼了。

江采霜在堂姐身邊躺下,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找燕世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滿懷期待地睡了一覺,早上被堂姐叫醒,跟家人一起吃的早膳。

伯府出了事情,江採薇便沒有回去,也留下一起用膳。

江采霜問:「採薇姐姐昨日休息得怎麼樣?沒被驚擾吧?」

「放心吧,我好著呢。」江採薇氣色看起來很不錯,臉頰紅潤有光澤。

「你現在懷著身孕,可要注意休息,旁的什麼都不要操心。」江采青像個小大人似的叮囑道。

被兩個妹妹這麼細緻地照顧,江採薇哭笑不得,「我知道,你們倆就別擔心了。趕緊吃飯。」

哥哥江水寒找來了昨天救人的小少年,少年還穿著綵衣,衣服是濕透了又陰乾的,皺巴巴穿在身上,看著就很不舒服。

不過少年眼睛卻是很亮,黑曜石一般,他被領進來的時候有些拘謹,腦袋端端正正地擺著,一點不敢亂看,「貴人叫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你昨日救了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答謝你。昨天多虧了你,不然我現在也不能好好地坐在這裡。」江採薇放下筷子,感激地道:「這次出來沒帶太多東西,先給你這個。」

她讓小梅拿出幾塊碎銀子,遞給綵衣少年。

少年漲紅了臉,連連擺手,「俺不要,俺就是順手救的,哪能要這麼多銀子?俺不要。」

「你先拿著吧,望天樓里雖說也有商販,但你原本是為了表演水鞦韆而來,應該沒帶銀子吧?」江採薇怕他一個少年突然拿出銀票或者大錠銀子太惹眼,特地給他換成了碎銀。

「俺沒帶,但俺不要你的銀子。俺也不是為了銀子才救你的。」少年急忙開口,生怕被眼前的貴人看輕了,以為他救人是為了圖好處。

「那你餓了怎麼吃東西?」江采霜插話道。

少年撓了撓頭,「有個好心的大伯給俺了一個花餑餑,沒要錢。」

江采青見他不肯收銀子,給他搬來個綉墩坐下,換了個話頭,「你叫什麼?家住在哪兒?」

少年老老實實地回答:「俺叫秋苗,家住在平安巷尾,家裡五口人……」

「昨天見你耍龍舟戲耍得好,練了不少年吧?」

「那可不,俺是耍得最好的,要不是突然下大雨,這回魁首肯定是俺,到時候就能贏彩頭了,班頭和我爹娘肯定高興,保准他們樂開花。」

秋苗倒是個健談的,一說起水鞦韆就打開了話匣子。

「秋苗,你練了多少年了?」

「俺從五歲進班子,練了八年了。」秋苗見她們三個貴人長得好看,說話也溫柔好聽,全然不像其他貴人那樣高高在上,看不起他們窮人,自然不排斥和她們交談。

「你們平時也在江上練嗎?」

秋苗嘿嘿笑著,「金明池後面有個小池塘,俺們平時在那練,身上還綁彩繩,到時候掉水裡好找。」

但是到了端陽節,給貴人們表演的時候,身上就不能繫繩了,不然看著不好看。

「掉水裡?那豈不是很危險?」

「是啊,」說起這個,秋苗飛揚的語氣低落下去,「前兩年,俺班子里就有人出事。端陽節表演的時候,周小清掉到水裡,被水砸蒙了,再也沒上來。」

從高處毫無防備地猛然墜落,看似柔軟的水,也會變得堅硬如鐵。若是這時昏在水中央,旁人又趕不及來救,除了永沉水底,再無旁的可能。

「他被淹死了?」江采青驚訝道。

可她看了好幾年龍舟戲,從沒聽說過這件事。

「嗯,周小清是俺班子里跳得最好的,都沒想到他會出事。聽說是他為了奪魁首爭彩頭,太著急了,才出了意外。班頭讓俺穿上衣服,游到船上繼續表演。讓別人下去撈他,沒撈上來。」秋苗眼裡升起水霧,但他緊攥著拳頭,沒有落淚。

江采霜聽到他朋友姓周,又是在端陽節這天去世,便問道:「你說的這個周小清,他爹是賣餑餑的嗎?」

「俺沒見過他爹娘,但俺聽說,他爹是塗彩的,專門給屋子的門樑柱子塗彩。龍舟也是他爹塗的。」

「他家裡是不是有個姐姐或妹妹?」

「這個俺知道。周小清姐姐以前還來班子里接過他,他姐姐人很好,他們兩個感情可好了。」

秋苗到最後也不願意要銀子,江採薇便沒再強求,讓人給他做了一桌好飯。他饞得口水直流,但沒有立刻拿筷子吃,而是問能不能帶回去,他想跟其他人一起吃。

江採薇給他拿了個紅漆攢盒,秋苗歡歡喜喜地把菜提走了。

江采青說道:「反正我們知道了他家住在哪,到時候也方便登門道謝。」

這麼大的恩情,哪是一頓飯就能還的?

還有燕世子救了霜兒,等從望天樓出去,他們也是要登門感謝的。

只是這會兒燕世子忙著查案,暫時先不去打擾。

「姐姐,你的安魂玉呢?」江采霜眼尖地發現,江採薇脖子上的紅繩不見了。

江採薇下意識一摸,卻摸了個空,「哎呀。」

她連忙起身,左右看了看,「壞了,可能是昨天掉水裡的時候,被水沖走了。」

怪不得她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原來是把霜兒給她的安魂玉弄丟了。

江採薇愧疚地看向江采霜,後者不在意地道:「沒關係,等回到家,我再刻一塊新的給你。」

「謝謝霜兒。」

「對了,採薇姐姐,我有件事想問小梅。」

「小梅?」江採薇訝異道,「你要問她什麼?」

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小梅不自然地僵直了身子,連說話都不利索了,「霜兒姑娘要要問什麼?」

「小梅,昨天夜裡,你去給崔興送了解酒茶?」

「姑娘怎麼知道?」小梅頓時訝異,脫口而出。

這件事她只跟懸鏡司說過,不應該被其他人得知才對。

「你先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江采霜著急破案,催問道:「這裡沒外人,我想聽你說實話。昨天夜裡,你到底有沒有見到崔興?」

小梅猶豫著點了點頭,「我見著表公子了。」

「時間你還記得清嗎?」

「記不清了,但表公子從外面回來的時候,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江采霜心道,那時候崔興應該剛跟狐朋狗友喝完酒,搖搖晃晃地從外面回來。

既然小梅沒有說謊,時間上也沒有隱瞞,那她夜裡為什麼是那樣慌張的態度?

「你見到崔興的時候,是不是還發生了別的事情?」江采霜推測。

果然,小梅一聽見這句話,渾身立馬不自在了起來,肩頭都繃緊了。

江採薇看了看小梅,又看了看江采霜,心下一片茫然。

不過她大概也能猜得出,興許是小梅知道什麼線索,所以霜兒才會有如此一問。

「小梅,你可是有什麼顧慮?」

小梅滿臉糾結,咬著嘴唇點頭。

「有人威脅你?」

小梅搖頭。

「那你為何不願回答?」

小梅陷入沉默。

畢竟是陪在自己多年的女使,江採薇拿她當半個妹妹看待,終是不忍逼問:「罷了,若你實在不願說,那便算了吧。」

「我、我不是不願意說,」小梅似是難以啟齒,「只是事關姑娘您的名聲,我怕傳出什麼風言風語,所以不敢說。」

這下江採薇詫異了,「我的名聲?」

「……嗯。」

江采青插話進來,「別擔心,門關得好好的,這裡就我們姐妹三個,你想說什麼儘管說,絕不會傳出去半個字。」

小梅猶豫了一會兒,撲通跪到地上,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昨夜我給表公子送解酒茶,原本放下就打算走的,可剛好撞上表公子回來,他粗聲粗氣地讓我給他打洗腳水。我原本是不願意的,可表公子出言威脅,我便……也不敢反抗。」

「什麼?崔興那廝讓你給他打洗腳水?」江採薇難得語氣如此激動。

小梅跟在她身邊許久,感情自是不同,自己從來不捨得讓她乾重活臟活。這次也是情況特殊,被困在望天樓,一時無人可用,才會讓小梅去幫她煎藥。

可恨崔興這廝,平日里言語不端也就算了,竟還敢支使她的人去給他打洗腳水。

他崔興也配?

「姑娘莫生氣,我打了也就打了,不礙什麼。原本我放下水盆子就要走,可表公子卻不肯放我離開。」回憶起昨夜的經歷,小梅仍有些膽戰心驚。

那崔興竟還拉住她的手,讓她伺候他洗腳。

小梅心下既屈辱又憤怒,當即什麼也顧不得了,甩開他的手就要走。

可崔興卻從背後一把將她抱住,箍著她的雙臂,一張臭嘴不停往她臉上湊。

小梅氣得咬牙,「你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她也不是泥人性子,張口就要喊人進來。

可就在這時,崔興卻醉醺醺地在她耳邊喊道:「薇兒,薇兒,我的好娘子,夫君跟你親香親香……」

聽到江採薇的名字,小梅大驚,嘴巴也不敢再張開。

崔興說的愈發過分,他神情猥瑣,諸多不堪入耳的話語不停往外冒。

他說得煞有介事,彷彿自己真的曾跟江採薇有過……

「混賬!」

小梅說到這裡,江采霜終是忍不住罵道。

江采青的胸膛也是劇烈起伏,「這崔興,真是死有餘辜,他活該!」

江採薇眼眸泛紅,氣得幾要落淚。

那崔興實在可恨可惡,平日里言語不敬也就罷了,她盡量躲著就是。誰能想到,他私底下竟編出如此多的污言穢語,來污衊她清白。

若是被旁人聽了去,信以為真,她還有什麼顏面苟活?

「姑娘,我自是知道你與那崔興不可能有私情,可我怕人言可畏,這流言一傳開,想洗都洗不清了。況且,崔興出事與姑娘你本就沒什麼關係,我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能不讓人知道最好。」

江採薇捶了捶胸口,氣得落淚。

江采青和江采霜連忙扶住她,溫聲相勸了半天。

江採薇半天才緩過神,忙問:「崔興沒把你怎麼樣吧?」

小梅搖頭,「我沒事,我順手拿了桌上的銅壺丟他,趁他吃痛鬆手,便趕緊逃出來了。」

「那就好,」江採薇嘆了一聲,「崔興死了也好,這世上從此少一個禍害。」

江采青扶小梅起來,安撫道:「這件事你沒做錯,是沒必要將真相都說出來。此事只有我們四個知道,從此把它爛在肚裡就行了,萬不可對旁人提及。」

「嗯。」

江採薇被氣得頭疼,江采青扶她去床上躺下休息一會兒。

「你別想了,反正崔興人都死了,何須在意他那張臭嘴說過什麼話。」

江採薇仍顯得憂心忡忡,眉間愁雲未散,「崔興跟我的婢女都敢如此編排,還不知道他跟旁人都說過什麼,我就是怕萬一被文彥知道,心裡會不痛快。」

「他敢?若是姐夫膽敢疑心你,那我和霜兒就不認他是姐夫了。」

江采霜嘴笨,不知道說什麼,但她覺得采青姐姐說的話極有道理,忙不迭點頭,模樣認真得很。

「沒錯,采青姐姐說得對。」

被自家姐妹這麼一哄,江採薇心中的憂慮總算散了不少。

「再抱一床被子吧,這天兒實在是冷。」

「行,我給你拿去。」

江采霜給姐姐把了脈,脈象比昨日要更清晰一些,其他也沒有什麼異常。

之後,她就偷偷溜了出來,去找燕安謹。

夜裡狂風急雨,清晨這會兒雨勢仍沒有要停的跡象,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往下砸。窗外烏雲黑壓壓的,晨間卻和傍晚一樣昏暗,水上又霧氣瀰漫,根本看不到岸邊的情形。

廊上掛了燈籠,每隔幾步就有一名懸鏡司的人看守著,身後影子映在牆上。

江采霜走在靜悄悄的走廊里,忽然覺得如芒在背,有種被窺探的感覺。

可她往側面一瞧,只看到外面瓢潑的大雨,和靜悄悄的走廊,並未看到任何人的蹤跡。

奇怪,是她的錯覺嗎?

江采霜收起思緒,估計燕安謹這會兒應該還在用早膳,便徑直去了他的雅間。

林越一出來剛好碰見她,恭恭敬敬地將她請了進去。

茶煙裊裊中,江采霜看到燕安謹正在閉目打坐,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還未靠近,便聽得前方傳來男子氣息愉悅的笑聲,「道長來了。」

「我看你在打坐,怕打擾你。」江采霜走到他對面的蒲團坐下,與他隔著一張小桌。

桌上竟還擺著許多未處理完的卷宗案檔,旁邊書箱同樣堆滿了厚厚的一摞竹簡。

出來過端陽節,也要帶這麼多東西在身邊,時時翻看尋找線索嗎?

懸鏡司到底堆積了多少未竟的案子。

江采霜並未將這些疑惑問出口,一落座便問道:「昨夜的案子可有什麼進展了?」

「暫時沒有找到其他人證,尚不知道還有誰曾去過崔興的房間。梁武盤問過崔興的那群朋友,都說崔興平日里行為放浪,招惹過不少人,其中有誰來尋仇也是有可能的。」

平時崔興住在偌大的伯府,那些人自然沒機會下手。

這次被困在望天樓機會難得,潛伏在暗中的仇人趁機動手,也在情理之中。

「那麼多人來看龍舟戲,到底是誰對崔興下的手呢?」

「與崔興結過仇的人雖多,但昨夜大都與家人在一起,沒有作案的機會。僅剩的幾個還在盤問,興許會有新的線索。」

江采霜頷首,「這樣就可以縮小範圍了。」不過她很快又想到,「會不會是有人謀財害命?屋裡不是有翻找的痕迹嗎?兇手看崔興家世不凡,夜裡偷偷去他雅間偷東西,卻不慎與他發生打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他打死,是不是也有這種可能?」

崔興雖是臨時住在雅間,但他身上有不少金玉配飾,偷了拿去賣也是不少的銀子。若是身上還藏著銀票,香袋,也能順道一起搜羅了去。

只是崔興的屍體還沒打撈上來,還不知道他有沒有丟失財物。

燕安謹目露讚賞,「有的。道長辦案愈發嫻熟了。」

「還是你給的那些卷宗有用,我經常翻看,對案子的各種情況也就有了大致的猜測。」

「對了,我特地來找你,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江采霜彎起唇,杏眸亮晶晶的,俏皮又靈動。

「什麼事?」

她興緻勃勃地跑到燕安謹身邊坐下,得意滿滿地開口:「我知道最後一條線索是什麼了。」

說罷,她便眼也不眨地望著對方,等著他露出詫異的神情。

燕安謹如她所願,桃花眸微訝,輕輕「啊」了聲,「道長這麼快就想出來了?」

「沒錯。」江采霜得意地晃了晃腦袋,雙丫髻垂落的飄帶也在晃。

「能否說來聽聽?」燕安謹虛心請教。

江采霜反倒賣起了關子,老神在在道:「等時機到了,本道長自會告訴你。」

說罷,她忽然發覺,二人的距離又拉得過近了。

碧綠的裙擺和他的衣袍疊在一起,兩人手臂不時觸碰到一起,連對方的體溫都感知得到。

江采霜與師兄師姐們親昵慣了,並不覺得挨坐在一起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這樣顯得關係親近。

可眼前這人居然也沒表現出不喜。

江采霜狐疑地望向他,「咦?你這次怎麼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了?」

這可是謹安親口說過的話,那次自己只是在他旁邊坐下,他就反應頗大。

這回他們姿態更是親近,他怎麼不說了?

燕安謹:「……」

半晌,他別過臉,避開她過於燦亮的雙眸,語氣幽幽地嘆聲道:「在下與道長,更親近的事都做過了。此時再說什麼男女大防,豈不是為時已晚?」

的確,他們之間還有什麼男女大防。

江采霜連他的身子都看過了,還觸碰過,甚至昨日還是被他從水裡抱上來……想到這裡,江采霜臉上充血,莫名覺得不自在起來。

她輕輕撓了撓發燙的臉頰,不明白這種情緒來源於何處。

江采霜乾巴巴地說了句:「那個,昨日多謝你救我。」

燕安謹好整以暇地望向她,眼尾微挑,嗓音含笑提醒:「昨日不是已經道過謝了?怎的又說一遍?」

江采霜柔潤的指尖輕輕抵著下巴側面,有些猶疑。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

「若是今天還不能離開望天樓,過了子時,你體內的妖氣又要作亂了。」

江采霜慢慢吞吞地開口:「我這次沒帶養氣丹,就只能、只能用金符來壓制你身體里的妖氣。」

雖說給他貼金符不是第一次,但這次她不知為何卻有些緊張。

燕安謹手指微蜷,纖長濃密的睫羽半垂,嗓音磁性低啞,尾音好似生了鉤子,「那就只好……麻煩道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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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狐狸精總想壞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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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在下與道長,更親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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