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選擇

在一切已經明牌的情況下，利弊關係，敵友立場自然也就再清楚不過了。

至少在這一刻，無需考慮青鸞與東皇的想法與目的，不去思考兩人想要或應該做什麼，而去思考兩人不想讓什麼事情發生，就可以看清看透許多事情。

他們必不可能眼看著道一之謀大獲成功。

因為那意味著自己與自己在乎的一切，都將成為祭物，都將煙消雲散。

無論青鸞東皇是否有「自認為可行」的處理錯誤的辦法，道一的法子在他們這兒，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故而青鸞必須拿住陸銘。

無論是為了破壞道一之謀，還是為了將無限的力量納入掌中，收為己用。

當大禍臨頭之感湧上心頭之時，陸銘反而思考著更多。

心念電轉，僅僅一個呼吸之後，陸銘猛地吸了口氣。

「取決於什麼？」

第一時間，他對凶劍中的元神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續上了剛剛中斷的對話。

凶劍中傳來模糊飄渺的聲音。

「選擇。」

「你的，東皇的，青鸞的。」

「你三者的選擇，將會決定此事的終局，但目前看來，青鸞已經做出了選擇，而這個選擇，大概率是錯誤的，是糟糕的。」

這也意味著打心底講，道一不覺得青鸞的辦法能解決錯誤的問題——無論他想出的辦法是什麼。

但隨著青鸞做出選擇，東皇坐視不理，於是問題又推回到了陸銘這邊。

想通了這一點后，陸銘登時苦笑一聲。

「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當個救世主？

真沒那個能力。

道一計劃中對錯誤的拆解方案，極可能是唯一的方法。

而在這個方法中，陸銘能保全自身，卻保全不了自己內天地中的一切，以及已知宇宙的一切。

且顯而易見的是，短時間內他也根本想不出兩全齊美的辦法，青鸞也沒給陸銘太多時間。

於是思路順理成章地轉到了「窮則獨善其身」這一點上。

不似青鸞東皇所想，陸銘最後的結局只會是個悲劇。

終極五關之五能讓陸銘保全性命，平安回「家」……雖然對那邊的認同感不見得有多強，但這確實是一條好的，安全的退路。

獨屬於陸銘自己的退路。

念至此，陸銘騰地起身，目光遠眺向青鸞來襲的方向，亦是歸一武閣的方向。

「只能這樣了。」

他做出了決定。

雖然這個決定，做得確實有些晚了……

……

不等陸銘向歸一武閣發起最後的衝刺，王佛五行已經接到了遠方的命令。

「擋住他。」

殺陸銘，他們不見得能辦到。

但擋陸銘，對兩位仙尊超品而言卻不困難，無非就是代價多少的問題。

而同樣的，他們亦是能感覺到，半步的氣息已經從未知宇宙返回，正向此地極速飛來。

只需一時片刻，青鸞就能到場，以半步之威，足矣碾壓一切。

「阿彌陀佛。」

王佛一步跨出，凶獰法身內盪出浩蕩佛音，將整個靜止時空渲染的金黃一片。

無數雙眼睛開合之際，道道黑色逆佛之印憑空而生。

心湖卻平靜如水，不起波瀾。

生而平庸受盡冷眼。

幸得歸一輪迴世界選中，改變命運。

然而在這條路的盡頭，等待著王佛的卻不是逆天改命，做人上人。

而是生離死別，乃至命運不由己的悲涼。

事到如今，王佛又如何不明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是東皇開頭，致使原始不再信任後續的選中者。

而自己則慘遭原始辣手，成為傀儡，使得曾經在歸一輪迴世界的經歷，變得如同笑話一般。

單幼幼……

幼幼……

想到懷中屍體的冰冷，想到造化的弄人。

又想到後來青鸞以大手段喚醒自己，使得自己找回了自我，卻又成了青鸞計劃的一環。

王佛陡然悲涼一笑。

「我命由人不由己啊。」

他用一句話總結了自己的一生，復而邁開腿，向陸銘步步走去。

「但還有希望。」

輪迴之妙，三言兩語道不盡。

只需要抱緊了青鸞的大腿，則單幼幼必然還有輪迴轉生的可能。

而這，足夠讓王佛付出一切了。

「阿彌陀佛！」

第二道佛號聲響，卻如同佛陀泣血，充斥著道不盡的悲涼。

十八條手臂伴隨佛號快速扭曲重組，兩兩交互化作八條魔佛之手。

八記掌法從八條手臂中擊出，引得群星黯滅時空爆碎。

逆佛八式，如來逆掌，掌中魔國，絕靈滅智，仙佛誅絕，拈花魔指，逆亂靈山，萬魔朝宗，魔光普照！

而後，

「歸一！」

逆佛八式本就是王佛一生所學之精華。

而昔日在臨淵界域中，王佛得青鸞贈予的一道歸一氣息，煉化解析之後雖然仍舊無法觸碰半步的邊，卻融了他的逆佛八式，使之歸一為一掌。

「阿彌魔佛！」

第三聲佛號響起。

聲震寰宇，魔意滔天。

精氣神，血氣，內天地之力，與界限之力全數灌入這阿彌魔佛一掌之中，竟然將這一掌的威力推演到了超品之上，觸及半步的境界！

也就在這一刻，陸銘不再忽視王佛，而是駐足轉頭看向了此人。

直面阿彌魔佛一掌，陸銘讚賞點頭。

「不錯。」

「但也僅限於不錯罷了。」

他緩慢抽劍，劍中卻無任何力量波動。

只是如同統治一切的無上主宰般，陸銘劍指王佛輕聲說道。

「其實，你們已經死了。」

陸銘發表了勝利宣言。

……

早已逃遁的影藏忽地停下了腳步。

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難看，而後向蒼白轉化。

身為仙尊，影藏的遁速自然是極快的……從決定逃跑開始，到了眼下，基本已經飛抵到青鸞仙界的邊境處。

然而入目處，哪裡是青鸞仙界之外？分明是自己剛剛逃離不久的青鸞仙界附近！

前方，王佛擊出阿彌魔佛一掌。

更遠處，陸銘持劍而立，發表勝利宣告。

正值影藏突兀現身，一臉茫然，也引得五行王佛萬分錯愕。

靜止的時空中，玄妙氣息忽地升騰而起。

這氣息王佛五行影藏三人再熟悉不過——正是陸銘的無限之力！

恍然間，五行想到了剛剛從陸銘毛孔中，飆射出的無窮劍氣。

他立刻理解了陸銘的操作。

「噬界……」

「是無限之力的噬界！」

而眼下，他們正位於陸銘的內天地中！

無限完成了包容，時空完成了閉鎖。

這一切都發生在剛剛短暫的思考之中，且無聲無息不被任何人所知。

陸銘不會放過王佛……

因此看似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歸一武閣的擬造輪迴之中，實際上本體這邊的動作也不慢。

——不斷外放劍氣，以劍氣承載無限之力，容納周遭一切。

不知不覺間，王佛三人早就已經被陸銘納入了內天地之中。

「慌什麼！」

王佛怒吼一聲，聲音震顫八方。

阿彌魔佛撕天裂地，震顫寰宇，甚至隱隱有擊碎陸銘內天地的趨勢。

陸銘是超品，他也是超品。

阿彌魔佛一掌更是有半步威力。

即便被吸入內天地，局勢仍舊可控，並非沒有翻盤之機，更不是必死之局！

然而就在下一秒，王佛目瞪口呆，竟是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因周遭，那由錯誤之劍塑造出的混沌光珠齊齊一顫，整整十三枚光珠劃過詭異弧線，劈頭蓋臉向阿彌魔佛轟去。

陸銘的聲音再次響起。

「也不知道你這阿彌魔佛，與錯誤相比，到底誰強誰弱？」

比之曾經斬殺時宇時，眼下陸銘對錯誤之劍的掌控力更強一籌。

兼且提前完成了對青鸞仙界的容納，以內天地之主的權柄，陸銘已經可以短暫控制這些麻煩的「錯誤殘留」。

錯誤與阿彌魔佛的對轟，掀起道道漣漪。

漣漪波動之中，讓遠方已經從靜止狀態開始蘇醒的青鸞仙界頃刻粉碎，卻又在源自時宇的時間武道之下飛速重組。

破碎與重組的循環中，阿彌魔佛被消弭一空，十三道錯誤光珠毫無損傷，只是如同環繞恆星的衛星般，環繞在陸銘身邊。

王佛已經傻了眼。

那阿彌魔佛一掌消耗了自己的全部力量，短時間內根本沒法打出第二掌，卻不想被陸銘如此輕易的解決。

他的實力，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強！

「結束吧。」

清脆的響指從陸銘指尖炸裂。

十三道錯誤光珠化作劍型，無聲無息消失無蹤，並於眨眼間出現在三人頭頂。

三道慘叫聲陡然響起。

隨後即是摧毀，是湮滅，是一切歸墟，是萬物終結。

……

生命的盡頭，王佛並不感覺恐懼與絕望。

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自己並未早些表白，遺憾自己並未親眼見證愛人的輪迴轉世。

於碎裂之中，王佛慢慢閉上了眼。

卻陡然聽到耳中響起熟悉的聲音。

「可以了，你們做的很好。」

這句話，是宣告，是認可，亦是承諾！

忽有狂笑聲從王佛身隕之地蕩漾開來！

「幸不辱命！」

「陸銘，你也得給我們陪葬！」

陸銘深深一嘆，眉心的刺痛感愈演愈烈。

他處理王佛三人的速度已經不慢了。

奈何，有人更快。

……

意識從內天地中快速抽離。

睜開眼，便可見青鸞仙界已經化作了一片虛無，坐落在宇宙中，如同被天狗啃過的月亮缺口，蒼涼而又猙獰。

抬頭，目視前方，陸銘就看到在這虛無中，自己並不孤單，另有一人作陪。

青鸞凌空虛坐，彷彿抵達已久……但這只是錯覺，只是青鸞在裝逼擺架子。

陸銘能清楚察覺到，青鸞只是在前一秒剛剛抵達此地。

「但終究是慢了一步。」

陸銘沉沉一嘆，青鸞輕笑一聲。

「不，實際上，你哪怕再快，也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畢竟，在我眼裡，已知宇宙和臨淵界域加起來，也沒多大。」

「況且你總要前往歸一武閣的，不是么？堵門之計看似粗暴，但實際上還挺好用的。」

青鸞如同與好友閑聊般，聲音輕輕柔柔，不帶一絲負面情緒。

陸銘想了想，也只能苦笑一聲。

「你說的沒錯。」

為了揭開道一的秘密，陸銘半主動的暴露出了自己還活著的事實，自然也就被青鸞盯上了。

眼下局勢如此，青鸞一改之前不在意陸銘的想法，必然要擒下或擊殺陸銘，謀奪陸銘身上的無限之力。

且此事的重要性之高，恐怕要排在第一優先順序。

換句話說，哪怕陸銘能及時跑出青鸞仙界的範圍，後續也要面對青鸞的無止境追殺。

唯一的生路也簡單明了——去往歸一武閣，完成道一的計劃獨善其身。

但這事兒青鸞也有防備，只需化出一道強一些的分身，就能輕易堵死陸銘的生路。

當然，青鸞不知道陸銘還有生路。

所以他不急著擊殺陸銘，只是勸慰道。

「總之，事已至此，認命吧。」

「正如我所說，既然死亡不可避免，與其成就了他人，不如成就我……我之前的承諾仍舊作數，送你入輪迴，重活第二世，甚至收你為徒傾力培養你，給你權勢……這不好么？」

陸銘沉默許久，忽地開口。

「你又怎麼能確定，你的計劃能成功解決錯誤？」

青鸞搖頭一笑：「我不確定。」

「我只是不同意道一的計劃，那個會葬送掉我自己的計劃，所以我不能按照他的想法來，得按我的想法來。」

「哪怕我沒解決錯誤，招來錯誤的反噬，導致最終的毀滅，這也是我的選擇，我願意承擔這個後果。」

「當然我也知道，我這計劃的成功率終究沒有道一的計劃高，他那個是大概率能成的計劃，我這個則是小概率能成的計劃。」

「但是……」

青鸞略略一頓，笑著說道：「我可以成為我自己的選擇中的代價，但決不能成為別人選擇中的代價。」

「這個道理，你能懂么？」

不等陸銘開口，青鸞已經扭頭對身後一笑。

「而且我這個計劃，並不需要獻祭掉已知宇宙的一切，我能留住你想要保下的人與物。」

這句話，乃是對東皇所講。

也就在青鸞溫聲細語與陸銘交流的當頭，東皇亦已經抵達。

銀白色的因果之線快速凝聚成東皇的身影，他從因果維度中走出，臉上的表情卻仍是愁眉不展。

比起青鸞，他更慘。

他無準備，也無屬於自己的辦法。

陸銘與青鸞的目光停留在東皇身上，然而東皇卻許久不作回應。

但也無其他偏向……

於是不多時，青鸞再轉頭看向了陸銘，道。

「同意？反對？」

陸銘不回話，青鸞便瞭然。

他笑容變淡，輕聲說道：

「那我給你個機會。」

「一個掙扎反抗的機會。」

「開始吧，用你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分身，把你的無限之力，養得越強越好。」

……

青鸞話音落，陸銘心中又是一沉。

雖然早就知道青鸞不是易與之輩，但當他點破自己藏著的最大後手，且看上去還不怎麼重視的時候，難免讓陸銘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慢慢閉眼，陸銘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眼下局勢至此，無論如何，自己也得有什麼牌，用什麼牌了。

意識快速擴散，無遠弗界。

神念聯通各地化身，於是，已知宇宙大半界域，皆有人猛地抬頭，望向天邊。

極樂凈土大佛界。

菩薩們盤膝坐地，羅漢們口誦佛經。

道道金光從體內飆射而出，飛速蔓延向整個佛門界域。

然而若是超品仙尊在場便可知，這金光哪裡是佛光，分明是偽作佛光的無限之力！

在無限之力的容納下，整個佛界竟然在短時間內消失無蹤，只余大片空洞。

同一時間，五行界域，八荒界域，邊荒界域，一心界域等等等等，皆有渡鴉之人當場坐化，煙消雲散。

卻又有無形劍氣從消散之地蔓延開來，封天鎖地同化八方！

這，即是陸銘最後的準備！

以分散在各處的化身為引，行三相轉魔功，以無限之力包容已知宇宙，能容納多少就容納多少！

然而這法子終究有所缺憾。

它並不能讓陸銘觸及半步境界……頂多變得更全面，更強大，卻沒辦法憑此突破半步界限——似乎差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青鸞與東皇卻只是冷眼旁觀，哪怕陸銘在短時間內容納了大半已知宇宙，兩人仍舊不為所動。

只是隨著陸銘的氣息瘋狂膨脹，超越了有史以來任何超品，卻始終摸不到更進一步的苗頭，青鸞這才冷笑一聲。

「這才是理所當然的，不是么？」

半步者，一身力量已經不能以道理計。

如同青鸞，如同東皇。

兩人的手段堪稱通天，且已經洞悉了某些事情的本質，並不願按照武宗道一安排的計劃走。

故而在武宗道一留下的傳承中，必不可能讓陸銘觸碰到半步之境——只有在終局開始之時，一切皆成定數，才會強行將陸銘的修為推升至半步。

如同擬造輪迴中的那般。

提前，不行……容易讓棋子失控。

半步之力，足夠掀了這棋局。

這算是傳承中的坑，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不可原諒的坑。

系統並不杜絕陸銘以自身之力成就半步，沒有堵死陸銘的前路。

但從超品到半步，看似只是一步之遙，實則需要的時間，相當之漫長——而陸銘從始至終，也沒有多少發育的時間。

此事落在現在，足矣使得陸銘喪失最後一絲反擊之力了。

他的底蘊與積累，終究不夠，無法突破半步的界限。

當塵埃落定之時，陸銘已經展開了法身。

吞天轉輪相橫壓一界，如同吞噬宇宙的巨魔。

若是半步者不出世，陸銘即是已知宇宙的絕對至強者，古往今來沒有任何一位仙尊超品，能單對單直面陸銘。

然而對此，青鸞只是如同評價法寶或材料般，笑著點頭。

「這強度，勉強也達標了……」

他需要無限之力容納與拆解錯誤。

之前在擬造輪迴中，半步的陸銘才有這本事，剛才的陸銘卻是遠遠不夠的。

而眼下，縱然陸銘仍舊沒抵達半步境界，但總比剛才要強，也算可堪一用。

念至此，青鸞探出了手，抓向了陸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