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白襯衫、黑長褲，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看著就像是城裡人的年輕男子。

瘦高個兒，五官也長得不錯，看著就像體面人，是時下女同志會喜歡的類型。

可惜眉宇間的倨傲之色，讓他看著有幾分油頭粉面，在陳艾芳眼裡，並不討喜。

大概是有一個軍人丈夫的原因，她更欣賞那種鐵骨錚錚的硬漢，而不是這種故作斯文又倨傲的城裡人。

顧夷嘉同樣不喜歡，覺得這年輕男人的目光太過放肆。

這時，就見又有一個人跟著那年輕男人進來。

後面進來的是個年輕的女人，約莫二十，五官清秀，頭髮梳成兩條黑辮子垂在胸前，穿著的確良的裙子，手腕帶著一個女式的手錶，看著十分時髦。

年輕女人先是看一眼那男人，然後朝顧夷嘉道：「嘉嘉，你的身體怎麼樣，好些了嗎？」

年輕男人矜持地道：「顧同志，聽說你中暑，你沒事吧？」

顧夷嘉從記憶中知道，這個年輕女人是繼母於曉蘭帶來的女兒，叫顧明月。

當年顧老大喪妻后，為了照顧早產的顧夷嘉，經媒人介紹，娶了隔壁生產大隊的寡婦於曉蘭。於曉蘭的丈夫是個民兵，在一次洪災中犧牲，後來她嫁入顧家，便將與前夫生的女兒的名字改為顧明月，想讓她和顧明城一起排「明」字輩。

看到顧明月，陳艾芳沒好聲氣。

要是她真的這麼關心顧夷嘉，早就來了，哪會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再看她那身穿著打扮，明顯是故意的，不知情的，還以為她這是去哪裡相親呢。

陳艾芳直接無視她，看向那年輕男人，問道：「不知這位同志是……」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小姑子幾時認識這樣的年輕男人，不禁雷達豎起。

小姑子去年時高中畢業后，因為身體不好，加上這年頭的工作一個蘿蔔一個坑，不好找，便一直都待在家裡修養身體，做些家務活，很少出門。

不過，小姑子今年已經十九歲，確實已經到了結婚的年紀。

想到這裡，她心裡就有些發愁。

小姑子這身體，找對象可不容易，這年頭想要找個對她好，又不介意她身體的男人可不多。

甚至她和丈夫都有心理準備，大不了養小姑子一輩子。

年輕男人邁著自信的腳步上前，自我介紹，「我叫姜進望，是鋼鐵廠革委會的主任，家父是鐵鋼廠的廠長。」

他覺得只要自己這麼一說，陳艾芳應該會明白怎麼做。

雖然知道陳艾芳是顧夷嘉的嫂子，但姜進望並沒有討好她的意思，以他這樣的身份，能讓他討好的人可不多。

陳艾芳確實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傲氣的年輕人的身份這麼高，鋼鐵廠的廠長之子，就算是在城裡都是十分吃香的，更不用說對於鄉下人來說，這可是城裡人，還是有正經工作的，工資還不低，還有各種補貼的票據。

她再看向顧明月，頓時明白顧明月為何特地打扮成這樣，掐著時間過來。

陳艾芳心思電轉，一時間想到很多，面上並不顯，笑盈盈地問：「原來是姜主任，姜主任幾時認識我們家夷嘉的？」

「也不久。」

姜進望的目光不由落到病床上的顧夷嘉身上。

明明一臉病容、皮膚也蒼白得透明，頭髮披散著，沒有特地打扮，懨懨地躺在那兒，依然美得驚心動魄，令人見之望俗。

就算看著狼狽，也是一種楚楚動人的美，柔弱堪憐，令人心生憐惜。

這是姜進望生平所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美得只看一眼，便讓他念念不忘，甚至忽略她的出身。

不過他的身份擺在那裡，顧夷嘉只是一個鄉下女人，雖然有一個當軍官的兄長，但她嫂子連隨軍的資格都沒有，估計在部隊的地位也不高吧。

顧明月將提來的水果放到桌上，一臉關切地問：「嘉嘉，你的臉色看著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顧夷嘉沒有說話，因為她此時已經傻了。

見到顧明月，又聽到姜進望的名字時，她總算是發現，自己好像是穿書了。

顧夷嘉記得，前些日子，她難得休息的時候，看了一本年代文小說。

書名叫什麼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本年代文里的男主是姜進望，女主是顧明月，裡面還有一個早死的病美人顧夷嘉。

因為和自己的名字相同，所以她當時特地翻看「顧夷嘉」的結局。

顧夷嘉死得很慘。

她有一個當軍官的大哥，有一個寵愛她的厲害嫂子，然而因為身體不好，除了上學外，她很少與外界接觸，人也養得比較天真單純。

有一次，姜進望遇到去縣城找顧明月的顧夷嘉，一見鍾情，便開始打聽她的消息，然後請媒人登門，想要娶她。

聽說她體弱多病，不好生養，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病死，姜家人哪裡肯同意？

姜家人沒少來找顧夷嘉，想讓她知難而退，顧夷嘉心裡鬱悶，明明她和姜進望不熟，也沒想過要嫁他，為何要受這種氣？其中又有繼母於曉蘭一直暗中攪水，搞得顧夷嘉煩不勝煩，最後聽從顧明月的建議，躲到顧明月在城裡的姨媽家，好避開姜家，以及姜進望的逼婚。

就是這一次去城裡，顧夷嘉遇到一群遊手好閒的混子，被他們欺辱，後來在追趕間落水，雖然被救回來，但因為當晚發高燒，來不及送醫院，人就這麼沒了。

這死得實在是太憋屈。

原本顧夷嘉的身體就不好，被那群混子欺辱時，她的身體就敗壞得嚴重，不然也不至於落個水就死。

顧夷嘉死後，姜進望頹廢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在顧明月的用心陪伴下，終於振作起來，然後和顧明月走在一起。

姜家也因為顧夷嘉之死，可能有些內疚，便默許姜進望和顧明月在一起。

翻看到結局時，顧夷嘉滿頭霧水。

這是什麼見鬼的結局，真不是作者寫來報社的嗎？

此時看到姜進望和顧明月一起進來，顧夷嘉彷彿已經看到自己將來的命運，加上此時這具破敗的身體，實在是難受，只想擺爛。

這一眼望得到盡頭的命運，真不是老天爺在玩她？

陳艾芳不喜丈夫這繼妹，雖然她不像她那媽於曉蘭一樣是個攪屎棍，但暗地裡也喜歡和小姑子攀比，沒少拿捏小姑子。

小姑子人單純，看不出來，還將她當好姐妹，自己的眼睛可不瞎。

當然，她也不喜姜進望，廠長之子的身份聽著挺高的，但她毫無感覺，亦不覺得小姑子會嫁進姜家。

來者是客，陳艾芳客氣地招待他們，然後以「嘉嘉身體不舒服」為由，將他們強勢送客。

壓根兒就沒讓他們和顧夷嘉說話。

正好顧夷嘉還發著燒，暈暈乎乎的，正在擺爛中，也沒心思搭理他們。

離開時，姜進望依依不捨地看著病床上的顧夷嘉，心裡是希望她開口說句話的，可惜她什麼都沒說，像個脆弱的小仙女，安靜無聲。

姜進望見狀，哪裡還捨得責備什麼，只是有些惱怒不給情面的陳艾芳。

顧明月和他走出醫院，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地說：「姜主任，您別在意，大嫂她十分在意妹妹，現在妹妹生病，所以才會……其實大嫂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姜進望隨意地嗯了一聲，還在回憶著顧夷嘉剛才的模樣。

明明病著，仍是那麼美麗，彷彿在她身上，不管何時何地，都是美的，就算生病了都這麼好看，沒有絲毫的瑕疵和短板。

姜進望沒怎麼注意顧明月，事實上，若不是知道她是顧夷嘉的姐姐，他還真不會多看一眼。

他甚至沒和她道別，便大步離開，決定明天再過來。

顧明月望著姜進望離開的背影，不禁咬了咬嘴唇，心有不甘。

明明是她先認識姜進望的，也是大姨說要將姜進望介紹給自己的，為什麼姜進望卻想娶顧夷嘉？

如果那天，顧夷嘉沒有去縣城就好了。

**

送走姜進望和顧明月後，陳艾芳將粥端過來，讓顧夷嘉多少吃一點。

陳艾芳說：「醫生說，你這次中暑很嚴重，後來又引起了發燒。你現在還在燒著，最好等燒退下來再說，繼續觀察一晚。今晚我留下來陪你，明天若是你好了，我們再回去。」

其實是小姑子當時那副快要斷氣的模樣太嚇人，醫生怕檢查得不仔細，或者有個什麼意外，所以決定讓她住院一晚觀察。

顧夷嘉遲疑，「不用你陪，嫂子你回去吧，寶山寶花還在家裡呢。」

寶山寶花是顧明城和陳艾芳所孕育的兩個孩子，寶山是男孩，今年已經十歲，寶花的年紀還小，只有五歲。

陳艾芳卻不急，「沒事，我已經托隔壁的黃奶奶幫忙照顧他們！」

她親自盯著顧夷嘉吃東西，見她只吃小半碗粥不到就一臉懨懨說的沒胃口，再次想嘆息。

這吃得還沒有五歲的寶花多呢。

「嫂子，我真的吃不下了。」顧夷嘉可憐兮兮地說。

每當她一臉可憐的模樣，陳艾芳就忍不住心軟，這天氣熱，這粥放不住，只好自己將剩下的吃了。

吃完粥，陳艾芳麻利地洗好碗。

直到晚上十一點，顧夷嘉的燒終於退了，守夜的陳艾芳這才放心下來，在隔壁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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