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斷身份呂相到公堂 識天子程…
郭開見狀,搶過一個差役的木杖,故作大聲嚷嚷道:
「這個女子交與我,敢惹我們大人不自在,看我不弄死她。」
隨即低聲吩咐道:
「哥幾個都給我高高抬起,輕輕落下。真打出事來,咱可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再做樣子,憑著洛懷川一介文弱書生也受不了。
沒挨幾棍子,便虛汗淋漓。正在這時,就聽堂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哎呀,快快住手,打不得,打不得呀。」
馮大人一看,是高參軍帶著宰相呂夷簡來了,急忙下座迎接道:
「宰相大人這是貴足踏賤地,下官這廂有禮了。」
要說這宰相呂夷簡是如何來的如此之快呢?原來今日恰逢休務日。
細說起來,宋代官員之休假大致分為公假與私假兩種。
公假如節假、旬假、國忌假、外官上任假、唱名后假等。
其中一種便是朝假,即皇帝不朝,官員也不必赴殿朝參。然仍需安排值班官員處理日常公務。
與現代春節期間,某些單位的重要崗位需要安排人值班是一樣的。
另一種公假,不必安排官員值日辦公,所有官員皆以任意選擇居家或自由外出休務。
呂宰相即屬於此種。呂家大宅位於內城東南角觀音院橋附近。
為一座雙坡頂、鋪合瓦、起脊硬山式二層房屋。
這日,呂相正在花園內修剪花草。
忽見家僕引領著一位身著綠色圓領藍袍的官員氣喘吁吁地跑來。
呂夷簡看著此人面生,不由得站起身,皺皺眉頭問道:
「閣下是?」
「在下開封府軍巡院高判官,見過宰相大人。」
「哦,原來是程琳程大人的屬下。據說這程青天約束下屬甚嚴。
高判官如此風風火火,成個什麼樣子。說吧,來府里找本官何事?」
「敢問大人,可有一房表妹嫁與城東南側洛家二老爺洛孟堂為妻?」
呂夷簡聞言,上下打量他一眼道:
「此乃本相私事,何故沒來由的問出這麼一句?是程琳讓你來的么?」
「回大人,非也,是軍巡使馮大人。」
高大人見呂相面露不悅之色,遂將此事之前因後果詳細複述了一遍。
自然,皆是向著洛懷澤一方講的。呂夷簡聞罷,點點頭:
「不錯,懷澤確乃本相之表外甥。
不過此等小事也值得你們來跑一趟?依照律法處置即是。
那個叫李什麼來著的公子,竟然跑去騙吃騙喝。
全然丟了讀書人的斯文,理應重重責罰。」
「回大人,那人喚做李壽春。身邊還跟著一位小廝喚做李二的。
講起話來嗲聲嗲氣的,一看便不是啥好貨色。」
「行了,本官曉得了。回去轉告你家大人,這份情本官心領了。好好當差,好處自然少不了他的。」
「下官代馮大人謝過宰相大人,下官告辭!」
高大人得了呂夷簡的承諾,簡直心花怒放。
心裡不由為自己的高明決策而感到自豪,遂喜滋滋地跟著家僕向外便走。
呂夷簡重又彎下身來修剪枝葉,口裡念叨著:
「這個李壽春,膽子可真不小,竟敢跑去懷澤的逍遙樓騙吃騙喝。
咦,不對呀,李壽春、李壽春,這壽春二字如何聞著如此耳熟呢?」
他記得當今天子在大中祥符八年曾被封為壽春郡王。
他的親娘又姓李,還有那個貌似太監的隨從,完了、完了。
想到此處,呂夷簡不由得渾身冷汗直冒。
放下剪刀,也顧不得換衣服,大步從後面追上高大人,急切地問道:
「你可見那位李公子手裡拿著什麼東西么?」
高大人不知他問此話是為何意,遂眨眨眼睛道:
「回大人,下官屬實沒大注意。
不過依稀好像是盤著一個玉墜子,怎麼了大人?可是有何不妥么?」
「怎麼了?你們呀,可是給本官惹下塌天大禍了。」
言罷,急急吩咐家丁備轎,直奔開封府。
未到軍巡院,便聽到裡面傳來噼里啪啦打板子的聲音。
直嚇得他的小心臟差點沒從嗓子眼裡飛出來,幾個箭步衝進大堂。
馮大人一見呂相親自駕到,越發篤定當初沒信這李壽春的就對了。
遂急急近前施禮道:
「下官給大人見禮了,來呀,還不給宰相大人看座、上茶。」
這時,忽一聲威嚴的聲音傳入呂夷簡耳畔:
「我倒要看看借他幾個膽子,他敢坐在這裡?」
呂夷簡循著聲音望去,不看則已,乍看之下,
卻見仁宗已被打得鼻青臉腫,嚇得他一個趔趄,險些沒摔倒在地。
仁宗借勢扶住他道:
「哎呀,大侄子,這不年不節的,何必行此大禮呢?
表叔我可不像你的表外甥如此富有,豈有彩頭與你呀。」
呂夷簡多睿智的一個人,知道官家是不願意暴露身份。
也是,一個天子被人打成這樣,傳出去確實有辱國體。
「表叔公,別來無恙?表侄兒給您見禮了。
有您老在,小的豈敢就座,侄兒站著便是。」
言罷,殷勤地扶著仁宗坐了下來。
馮、高二位大人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是目瞪口呆。
急忙朝身邊的書吏使眼色,讓他去請府尹程琳。
程琳聞聽此事居然牽扯到當朝宰相呂夷簡,
又聞說李壽春言說亦乃其小表叔,不由得心裡直犯嘀咕:
「這個吃白食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冒充我二人親眷來此作威作福。」
心裡這樣想著,腳下便如生風一般。待來到大堂一看,
呂相正畢恭畢敬地站在一位年輕人身旁,面上現出一絲慌亂與不安。
再一看,那位上坐著的年輕人耶然便是當今天子趙禎。
頓覺腦袋瓜嗡的一下,急忙硬著頭皮近前見駕。
仁宗怕他泄露身份,遂故意先開口道:
「這不是大程侄子么?怎麼,做了幾天開封府尹,連表叔都不認了?」
程琳連連陪著笑臉,弓著身子道:
「認、認,豈敢不認,小侄見過表叔公。」
「如今你這衙門口治理的是越來越有規矩了,濫用私刑,顛倒黑白。
簡直拿大宋的律法當兒戲嘛,佩服,佩服!」
幾句話直臊得他羞愧難當,看看仁宗腫大的面龐,
再看看架著胳臂的閻文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