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恰是一場大雨困住了有緣人
據老潘傳話,老污婆信中內容。
西域邪教殺生地獄近來蠢蠢欲動,四處作惡,儼然有挑戰正道同盟之意。
清率仙宗的掌門易世卿從月上府回到斗率山主持大局,召集六大門派的高層,共同商議如何剷除這群邪魔外道。又調派了清率仙宗八長老紅雪枝來月上府暫代他的「領隊」位置,以防止城中的奸險之輩趁機搞事。
掌門易世卿還特意叮囑八長老紅雪枝要監視好夜神教教主木夙。雖然沒有要求紅雪枝動手幹掉木夙,但素來以雷厲風行著稱的焚魔劍主紅雪枝,來到月上府後要「肅清」的對象,首當其衝的自然是鼎鼎有名的大魔頭木夙。
所以從一名陌生男子口中說出她的此行目標,紅雪枝還是深感驚疑。
她目光銳利地瞟向木夙,「僅憑這幾點線索,你就能猜出我的目的?」
木夙苦惱地擺了擺手,「唉!初來此地的大俠,大都是為了討伐那魔頭,以求獲得無上的名譽,結果無一不是被打得滿地找牙。從此學乖了,轉而留在這炫華百奇的城中尋找其他出頭之路。有開武館的、有街頭表演雜技的、有貼膜的,這都是常事。」
一番話說得很是感觸,惱煩盡顯。
紅雪枝聽了木夙所講之事,又見其如此真誠,便明白過來。
「那魔頭神通廣大,即便是正道同盟討伐多年也未能如願,尋常俠士能從他手中活下來便是幸事。」
「是啊是啊。」
木夙開始苦心對她勸道:「姑娘,不知你跟那魔頭有何冤讎?若是為了名譽,小生勸你還是作罷。」
紅雪枝當即義正辭嚴地說:「誅邪伏魔,天道義理所在,我自當不是為了名譽那種無聊事。雖有私仇,但於情於理都不能放過他!」
「喔」
木夙深感佩服地感嘆了一聲,又好奇地問:「私仇?」
被問及此事,紅雪枝神色略有些黯然,只是簡單提及:「舊識被那魔頭所害,故有私仇。」
木夙的目光望向門檻外的水流。
「這樣啊,血仇啊……」
「嗯。」
雨急留人步,檐下易生愁。
紅雪枝的思緒隨著茫茫雨聲飄了向遠方,而在這時,木夙悠然地吟起了詩。
「燭光談歡夜,爐猶暖,雨猶寒。弦斷驚妖夢,下仙山,入魔道,久別相思不歸還。不歸還,轉眼十載,不堪思念,夢寐之人夢中見。故人已乘仙鶴去。仙鶴去,寒秋至,不見鶴鳴,新雪又一年,故人何時歸。」
初聽時,紅雪枝並不在意,可越聽越意外,看向木夙的眼神也有些異樣。
「公子你……你念此詩,意為何意?」
木夙向紅雪枝宛然一笑,「我有個朋友,很久沒有見過她了,日日思念,遂作此詩。」
「可詩句中,似乎別有故……」
紅雪枝欲追問,卻被木夙打斷。
他殷切地向紅雪枝道:「談回姑娘你的事。那魔頭神功蓋世、法力無邊,又聽聞他人品敗壞,無論婦幼都能下狠手,只怕你一去不回。生命可貴,姑娘還是不要冒險為好。」
紅雪枝毅然決然,「修道者,巾幗不讓鬚眉,生不能濟世,死又何足惜。自知此去萬分兇險,奈何我不去會一會那魔頭,又有誰人去?你我素不相識,但你的好意我已了明,不用多勸。」
固執的性格一如既往不會輕易受他人動搖,這十年來並無變化。
木夙望著這位熟悉的舊知,百般滋味油然而生。怕被看出古怪,他別過臉望著門檻外的雨水,暗中作笑。
紅雪枝瞄了木夙一眼,發現他在竊笑,以為是取笑她的死板,心中不滿,但無多言。
木夙笑完,又向她問:「既然姑娘去意已決,不知何時動手?」
「方才到來,今日內便要找到那魔頭,為民除害。」
「孤身一人?」
紅雪枝尷尬回道:「此地雖有好些同門弟子,可他們說什麼『今天不是周六,沒有記者拍攝』諸如此類奇怪的借口,通通不願同行,我只好一人前去。」
木夙就好奇怎麼這次不是一大群人埋伏他,原來今天周三,不是正道同盟例行組團討伐木夙的日子。
木夙又問:「月上府高樓林立,千巷百街,女俠可知夜神教教壇在哪?」
紅雪枝又顯得尷尬,搖了搖頭,「說來慚愧,我是一氣之下出門,未及向同門問清楚那魔頭在何方。只問了一路人,她道往這方向一直走便是。我猜那魔頭的宅邸肯定奢華宏偉、陰氣幽幽,只要我往那方向走去必定知曉是哪座。」
「你這樣找,恐怕一輩子都找不到……」
「為何?」
木夙露出一臉貧窮的苦笑,「魔頭所住的地方,跟你所想的不一樣。」
白桔大姐那兩百平方的老舊出租屋,怎麼看都不像夜神教總教壇,這幾年來害得好多前來討伐木夙的英雄好漢都沒找到地方,迷失在這偌大的水泥森林之中。
紅雪枝愕然,隨即恭敬地問木夙:「不知公子可否為我帶路?」
「帶路……怕是有些不方便。」木夙苦惱地撓了撓頭。
紅雪枝不依不饒,「若是有事要忙,也煩請告訴我那教壇所在。」
「地址嘛……一時半刻也講不清。」木夙苦思了一番,突然笑嘻嘻地說,「要不,我替你叫輛的士,讓司機載你去?」
「的士?司機?」紅雪枝一臉茫然。
「即是馬車和馬夫,等雨停了,我叫輛馬車,讓馬夫帶你去。」
「原來如此,多謝!」
紅雪枝向木夙抱拳以俠禮道謝,連看木夙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信任。
木夙連連擺手笑道:「不謝不謝,女俠為了拯救蒼生只身前去剷除大魔頭木夙,能幫得上女俠,那是小生的榮幸。」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客套了幾句,又歸於沉默。
木夙偷偷拉了拉領口,長呼了一口氣。
感慨演戲這種事情還是挺累人的,特別是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演戲,所幸能騙到紅雪枝,沒有被認出來。
好一陣子,兩人都在無言中默默望著外面的雨景。雨水打在便利店尼龍布的屋檐,發出「啪啦啪啦」的悶響。雜音無章,不比琴弦,不成音律,只是恰好一場大雨,將兩個有緣人困在一起。
大雨來得忽然,去得也快,不久之後只剩下黃昏細雨,而紅霞映照半邊天。
紅雪枝看了眼天色,「我想儘早動身比較好。」
「也是。」
木夙撐開紅傘,替紅雪枝遮這細雨。
紅雪枝向他點頭也以示謝,而後木夙帶紅雪枝來到馬路邊,截停一輛計程車,打開後座車門,請紅雪枝坐了進去。
「這無馬的馬車,我前幾天也見過。掌門乘一輛叫『寶馬』的回山,英氣凜凜好生威風,引得門中弟子圍觀。現在再看一遍,還是覺得新奇。」
紅雪枝還對車中體驗感到新奇,不知木夙站在車外,憂心地望著她。
「難得到來,姑娘這幾天可多多體驗這些來自異界的東西和文化。」
紅雪枝收起眼中的新奇,微笑地向車窗外的木夙道:「我是來討伐木夙那魔頭,不可光顧玩樂,忘了目的。」
前座的「車夫」一聽就樂了,從後望鏡望向兩人,笑道:「討伐木夙?他不就是……」
「木夙不就是夜神教教主嘛!是個人都知道!」
木夙急忙打斷了司機的話,從衣袖中取出錢包,又從錢包中拿出五張「趙無極」,拍到司機的手上。又嚴肅地吩咐道:「這位女俠要去討伐木夙,麻煩將她送到新日幕里,謝了啊老哥。」
老哥機靈著呢,愣了一下就醒悟過來,樂呵地將五百塊收好。
「得了咧!保證將這姑娘送過去!」送到一百裡外的哲學家幻想鄉。
紅雪枝在後座急道:「怎可讓你破費,這馬車費我還是出得了。」
「嗨!無妨,便宜著呢。姑娘你人生地不熟,而這地方的馬夫專宰外地客,繞幾圈多收了費是常事,還是我先替你給了吧。俠行四方,應互相幫助,亦應不拘小節。」
紅雪枝信服,看木夙的眼神,又多了三分敬佩。
「實不相瞞,之前我還懷疑公子不懷好意,現在才了解到公子原來是如此寬厚仁善的俠士,實在是罪過。」
馬夫先生聽了后笑得跟煮熟狗頭一樣不可抑止,引起二人不悅。
木夙憂心忡忡地對紅雪枝道:「姑娘,你涉世不深,不知人間險惡,而這座城市充滿奸險惡徒,我很是擔心你。不要輕信他人,特別是像我這樣跟你搭話的男人,一百個人裡面有一百個壞人,絕對絕對不能相信他們所講的話,遇到這樣的人最好一劍劈了。」
紅雪枝感到奇怪地笑了,「公子你說話真有趣,仿若是我的熟人。不過我道行頗高,也非不諳世事,無人能害我,公子不必為我擔憂。」
「我想也是。」
木夙仍是不太放心地點頭。
又叮囑道:「總之,莫信他人,切勿冒險,凡事小心。」
「嗯……」
話到這裡,紅雪枝臉上已經有些不解。
「開車吧,老哥。」木夙對司機道。
計程車開動了,紅雪枝在車內疑惑地望著木夙,而木夙撐著傘向紅雪枝微微揮手,滿目深情地目送她漸漸遠去,直到計程車拐了個彎,兩人也再看不到對方。
「有緣是天賜,無分是人為,唉」
木夙滿腹愁腸地苦嘆了一聲。
待回過身,準備走回家時,卻才察覺有一道視線盯著自己。
往那一看,見街尾祠堂前的大樹下,何若奈捧著裝滿東西的大紙袋,直直地盯著他。
她這眼神有點怪,木夙撐著傘大步走過去,走到何若奈所站的樹下,發現她頭髮和衣服都有些沾濕。
「奇了,你多走幾步,進祠堂躲雨就不必淋濕。站在這大樹下,不僅容易被雷劈,這茂盛的枝葉也無法完全替你遮風擋雨。」他輕輕敲了敲何若奈的額頭,「這個銹拙的腦袋,你真的是我養了多年的丫頭嗎?」
木夙又捏了捏何若奈的臉,試試這臉皮是真是假。
何若奈一記拳頭捶在木夙的鼻樑上,捶得木夙生痛捂臉,順便確定了她是真的。
「站在這裡能看到你如何撩姑娘。」何若奈冷淡地說。
「誒?你看到了?」
木夙有些慌,怕她會看出些什麼,急忙解釋:「你別想歪了,那姑娘我並不認識,我只是見她長得跟仙女似的,就想和她親近親近。除了滿腦子低俗的想法,我絕對沒有其他念頭!」
何若奈驚於木夙如此坦白地承認了。
隨後她一臉看垃圾的眼神看著木夙,「是呢,窈窕淑女,淫賊好裘。」
「這詩好像不是這麼念的……誒?你怎麼走得這麼快?」
「回家!」
「正好,我也回。」
木夙連忙追上去,替何若奈撐傘遮雨。
「滾開。」
「哎,不要這麼說嘛,我們可是相識十年了呢。」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