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甲子革新（六）

灰雲重又收攏，只留下一道兩指來寬的一道縫隙。秋日的金光仍然像金色的帷幔一樣絢麗，但所有人都感覺到溫度在逐漸降低。

葉甫最先發現了異樣，隨即是躺在樹冠上的劍老頭：「狗東西，屁股都還沒曬熱乎。」

趙公明在葉甫無需擔心的眼神中拍了拍大地暴熊的毛茸茸的腦袋，看著周子衿的目光愈發深不可測。

「卓瑪，我記得這小子有一隻陰影元素之靈，對吧？」

「啊？老師你怎麼知道？！」

「老師你說的是小黑吧？我倆關係可好了！」周悠悠驕傲地揚起了下巴。

「它來了。」謝芙蓉搖了搖頭，這學生真是被拐走了。

天幕重新被灰雲合上，金光在眾人不舍的目光中漸漸收起，一個籃球大小的黑色光球突兀地出現在場地中心上空。

明明還未吃過午飯，學生們卻有了一種白日將近的錯覺——包子和陳風有一種吃了大虧的感覺，合計著一會兒得把中午的一起吃回來。

透過雲層的灰光綿軟無力，黑色光球就像是一個黑洞將其盡數吸納，只有極少數人能看到黑色光球之中的一隻玲瓏黑貓。

貓阿姨伸出爪子舔了舔，接著把並不存在的唾液抹在臉上，修長的緞帶似的尾巴在身後高高豎起。

黑日懸浮於頭頂，周子衿宛若行走於廢土的使者。

「不要——！媽媽！不要——！」諸葛柔毫無徵兆地慘叫，她的手很小很蒼白，那種猙獰的樣子卻彷彿要把自己的腦袋抓出血洞。毫無感情的雙瞳在無眉的眼眶中縮成針尖大小，白唇顫抖不已。

「不要——！不要——！」她裹在黑袍里的身體不住地後退，直到抵住一雙溫暖的大手。

「阿柔，我在。」

「又做噩夢了嗎？」

張守城有些忌憚地看向不遠處懸浮於空中的黑日，那張對誰都暖洋洋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些許恨意，攪動了最不願提起的黑暗。

狂亂的爬山虎不住地后縮，扭動著擠做一團，兩頭斑蠻鬣狗嗜血的眼睛逐漸暗淡，霸雷猿的身體里不斷有雷弧閃爍，砂鍋大的拳頭在腦門上不住地亂砸。

呂鳳堯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存在，她控弦的手顫抖著不肯放下，赤金馬的四蹄在地上越踩越密，幾乎要把她摔下來。

世界第一次安靜了。

無處不在的陰影從眾人的腳下爬向黑日，彷彿是在朝聖。粘稠的宛如泥漿一般的黑暗開始吞噬任何所見之物。

「這個小傢伙……開發出了了不得的特性啊。」趙公明的大地暴熊以血肉和土屬性兩條道路晉級超凡，這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了，但特性的開發永遠不如純粹的元素之靈。

「嘿嘿，我倒是更好奇，一個四階靈尉怎麼駕馭超凡元素。唔——這小子恐怕秘密不少啊。」劍尾貓又一旁的男人打了個酒喝，眼神清明且玩味。

一隻夾著葉子煙的修長手指按住了振翅不已的鬼刀螳螂，吐出一口煙圈——那煙圈的中心正是黑日。

「真期待他早點成長起來，我的鬼刀已經急不可耐地想要試試陰影的手感了。山弟弟，眼光不錯啊。」

李百山按下了那很久都沒有的恐懼感，很多年前他的這雙拳頭就再也沒有怕過什麼。而這種恐懼讓他興奮到戰慄。

恐懼並不一定帶來征服，這是周子衿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太強了！貓阿姨的回歸讓他的靈魂第一次有了些微發脹的感覺，看來自己不晉級靈校之前是焰是無法晉陞超凡了。

葉甫眼睛微眯，似乎也有些不適應這黑光，也只有他能察覺到黑貓力量的古怪——是那塊石頭嗎？

「眾位學長，最後一拳！」

周子衿虛抬左臂，黑日坍縮於指虎弄潮之上，這一刻他彷彿就是黑暗世界的核心，他的觸角正如蛛網一般向外延伸。

陰影所過之處，無論是靈師還是靈獸，都在他的掌控之內，周子衿彷彿掌控著這個世界的至高權柄。

單膝跪地，似乎不這樣無法承受黑暗皇冠的重量。周子衿的左拳自上而下緩緩錘向地面。

「拳名——黑潮，請指教！」

一道道黑色拳影自呂鳳堯、楊銳和、諸葛謙、翁仲、張守城以及他們的靈獸頭頂凝實，直指眉心。

諸葛謙只覺得有一股對天地之危的恐懼自心底升起，他連逃跑都做不到，只能跪地祈求神靈的寬恕——他的爬山虎已經匍匐在地，就像被霜打過一樣。

赤金馬腦袋低垂，黑色拳鋒自呂鳳堯眉心穿過，額頭的面具出現一道裂縫，接著是海潮一般的黑暗。

楊銳和已經維持不住燃血，身體癱軟在一根石柱上，任由黑潮淹沒。

翁仲，這個全場似乎沒什麼亮點的大個子暴發出讓人驚詫的力量——他一直在保留實力。霸雷猿彷彿在雷劫中降生，砰！砰！砰！砰！他向他的主人一樣朝著無所不在的黑暗不停揮拳，每一次有一抹陰影被雷光照亮就又被深淵吞沒。力量迷失了方向。

這是周子衿從晉級超凡的貓阿姨那裡了解到其特性之後苦死多日構想的招式——可惜暫時還無法將自然之靈與焰的力量結合起來。

此時的焰已經將金焰收斂，火紅怒焰中的他成了這黑暗之中唯一的亮光。赤紅怒焰仍然在不停息地燃燒，讓他的對手在對黑暗的恐懼中清醒著痛苦——就像是有人按著你的腦袋撐開你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千刀萬剮。

諸葛柔已經只能呢喃著無意識地害怕，不時地說一些沒有人能聽懂的詞語。張守城一記手刀將其敲暈，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然後邁向黑潮。

潮水漫過他的腳尖，爬上腳背，然後順著腳踝一路向上蔓延。頭頂的黑拳印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見，像是沒有任何效果。

張守城的笑容消失了，代之的是堅硬，宛如冰冷的傷痕纍纍的城牆。

「學弟，你贏了，收拳吧。」

周子衿苦笑搖頭，不是他不願，而是不能。他已經讓貓阿姨收了永夜岩的力量，但陰影只能喚醒恐懼，卻無法撫平悲傷。

「那學長便託大給你上一課吧——未曾掌控的力量是你自己的敵人。」張守城堅硬的臉上努力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他轉頭看了一眼仍舊痛苦的諸葛柔，眼底浮現一抹哀痛。

「還有便是——你所造成的傷害，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