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沙主
這樣一個少有外來人的小鎮一下子來了六個陌生人,且個個都是青壯,更不要說還有熊二這個大塊頭,不可能不引起本地勢力的注意。
是的,本地勢力而不是本地官方。在出發之前幾人曾被石敢和葉校長兩人分別耳提面命了一番,內容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出了西南,一切皆有可能。
這個一切指不只是危險的凶獸,還包括各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這些內容蘇宇和熊二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李戰秋模模糊糊,但他可是聽得極為認真,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各個地區的政治制度可能完全不一樣。就西南而言,雖說與他前世有很大差別,但中下層也都還是官僚體制,只是權力結構不同,中央和地方的強弱對比不同,但整體來說還是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結構。
周子衿穿越以來也不覺得有什麼,這本是亂世本色。
但經由兩位大佬一提醒他才發覺自己犯了一個先入為主的錯誤,其他地區也是一樣的管理模式嗎?對於他的問題,兩位大佬笑而不語。現如今,周子衿確是已經有七八分把握了。
西北,不論如何,宗教一定佔了很大比重。他終於知道這種古怪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了,這場面和宗教朝拜有七八分相似。
嗚——喲喲喲——嗚嗚——喲喲喲——
很快,周子衿等的人就來了。
伴隨著悉悉簌簌的聲音,連續幾聲顯然是與這些念誦的「經文」同一風格的聲音很是急促地從小鎮唯一一條道路的西北側響起。
這是一個騎士,並不是說他騎在馬上所以叫騎士,而是那種趾高氣昂的感覺,騎士這兩個字就自動浮現在周子衿的腦海里。
這人身量不高,肚大腿細,一身白袍白甲纖塵不染,手裡舉著一柄長長的彎刀,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攝人心魄的光芒,比風塵僕僕的幾人看著可體面多了。騎士騎的也不是馬,一頭駱駝,有著危險級之上的實力。
人模狗樣!蘇宇暗自嘀咕。
待到騎士停穩,所有的念誦聲戛然而止,那個最先叩拜在周子衿面前的男人匍匐著來到他的腳邊,將腦袋幾乎埋到了胸口。由於騎士的腿很短,那駱駝又是雙峰,所以他只好收起彎刀將雙手撐在兩個駝峰上轉過身,兩腳一起踏在了跪伏著的男子背上,然後又兩腳一併跳了下來。
男子立馬轉過身親吻騎士的靴子,接著騎士從隨身的一個褡褳里抓了一把高舉過頭頂,然後自己單膝跪地,仰面虔誠地盯著拳頭。所有人跪得更深了,不過終於抬頭,周子衿看到那是一張張等待沐浴陽光的聖潔的臉,不由得一陣心悸。
「舌頭?你怎麼不說話了?」哪知這次蘇宇沒有接話,反而惡狠狠瞪了熊二一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悄聲以靈力控制聲線傳音:「這肯定是他們的儀式,不能隨便打擾。」
「哦……」熊二點頭,雖然已經極力控制音量,但還是讓幾人感覺嗡嗡的。
這樣似乎又念誦了幾分鐘,那騎士終於張開拳頭,一縷縷細紗在陽光下閃耀出金色,金沙順著他的手腕飄下,撒在他的臉上,騎士的瞳孔似乎也射出金色的光芒。
畫面靜止了幾秒鐘,周子衿幾人大氣都不敢喘,這詭異的一幕讓突到此處的幾人有些不知所措。
騎士舔了舔舌頭,意猶未盡地將唇邊的沙粒吞下,然後突然雙手高舉做出一副歡呼慶祝的姿勢。嗚啊一聲,所有人也跟著他一起舉起雙手大聲叫喊。
這樣連續九次之後騎士招了招手,嘰里咕嚕了幾句那些跪著的人才陸續退去。那個親吻了騎士的男人似乎想要撿起落在地上的金沙,卻被騎士一腳踹翻,只得灰溜溜地跑了。
這樣以後,騎士才轉身面對周子衿等人,他右手放在左胸位置用不太標準的大唐官話說到:「遠道而來的朋友,鄙人是沙主最虔誠的僕人那木,守護著沙主賜予我們家園的騎士。沒有猜錯的話,你們想必是來自西南地區。」騎士的聲音自信而驕傲,「鄙人代表偉大的沙主歡迎你們的到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有蘇宇面露興奮:「騎士閣下你好,我是巴族的勇士蘇宇。我們就是從西南來幫助你們的。請問你們剛才是在做什麼?那似乎是一種偉大的儀式?」在偉大兩個字上蘇宇專門用來重音,然而騎士似乎沒有解答他疑惑的意思。
「請問你們哪位是周子衿隊長?」
「我就是。」這樣一來周子衿只好上前一步。
「周子衿閣下,還有眾位遠道而來的朋友,請跟我來。」騎士轉身,那個被踹走的人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了回來,跪在了駱駝身側。
騎士那木露出滿意的笑容,抬腳踩了上去,用腳在那人背上蹭了蹭才騎上駱駝。他伸手從褡褳中捏出一粒金沙,那人立馬起身仰頭張口,像是一條吃餌的魚。
金沙太過細小,以周子衿的眼力也不能完全捕捉到其下落的軌跡,那人卻像是真的看的似的左右搖擺,真的接住了金沙吞入口中,離開時還不忘親吻騎士的靴子以示感謝,而那騎士也用當地語言對其說了幾句。
「他們說的應該是沙語,是靈潮前西北一種少數民族的語言。」幾人先後上馬,奚姚小聲說道。
「嗯,小心些,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周子衿點點頭,跟在了騎士後面。
然而話音才落蘇宇就已經拍馬追了上去,與騎士那木並排:「偉大的那木騎士,你剛才和那人說了什麼?我看他似乎非常高興。」
「他當然應該高興。他今年十七歲,有幸吞下了沙主賜福的金沙,明年就有更大的幾率靈醒成為騎士,也就有機會成為沙主的僕人。」那木不以為意的說道,「哦,騎士,就是你們所說的靈師。」
「這麼說?我也是靈師?」
「當然,只要你受洗追隨沙主,成為沙主的僕人。」
「好啊好啊,騎士閣下你快給我介紹一下。」
「老周,你不管管?」
「這不是你們軍隊帶出來的精英嗎?政治思想覺悟這麼低?」周子衿撇撇嘴。
「蘇宇是半路兵,他的一身本事主要傳在巴族。再說,我才是軍隊培養出來的精英。」
「奚姚,還有杜鵑,你們怎麼看?」
「挺好的。」
「普通人類弱小,將強大的靈師視為神靈,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很快,幾人就跟著騎士那木來到一座——宮殿樣式的建筑前。整個小鎮其實都有些破破爛爛的,很少找到幾間不透風的房間,唯獨這裡能找到一些現代化的痕迹,但風格又與西南的建築極為不同。
白色的牆面,一人合抱的粗大立柱,半球形的房屋頂部向上收攏成塔尖。
「走吧,沙衣閣下已經在裡面等諸位了。」騎士那木一反剛才的笨拙,雙手輕輕一撐便從駱駝身上跳下,短而細的雙腳穩穩地落在地上,走在前面拉開了厚實的遮擋風沙用的帘子。
依次進入宮殿內部,眾人瞬間有一種清爽的感覺,那種沙子無處不在的感覺終於消失了。很快就有數名模樣不錯的侍女捧著一盆清水和一張乾淨的白毛巾來到眾人面前。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連熊二爺不需要人解釋。他伸手抓過毛巾往盆里一扔,毛手抓住浸濕的毛巾往臉上稀里糊塗一擦就算完事。齜牙咧嘴,熊臉的長毛上還掛著露珠,嚇得那位侍女驚呼一聲。
兩位女士就溫柔多了,奚姚倒是軍人風格,簡單利索,何芷汀就十分細緻,一絲不苟地梳洗起來。周子衿李戰秋與蘇宇學著騎士那木的樣子做著各種不知意思的手勢,尤其是蘇宇學得格外認真。
等到幾人都洗去一路風塵便看見大廳主座跪坐著一位高大的男子,顯然就是那木騎士口中的沙衣閣下了。
那男子即便只是跪坐也有那木一般高,看起來倒更像是保護那木的騎士,他雙手向兩側打開:「請各位朋友就走。」
待到幾人分別在一張案幾后坐下,高大男子輕輕拍手,便有許多侍者魚貫而入,人人手中端著各式美味佳肴,香得眾人差點咬掉舌頭。
不多時,每人身前的案几上就已經擺滿了晶瑩的葡萄,烤得金黃的羊腿以及一張看起來就外酥里脆的饢。
「沙衣閣下,我……」周子衿終於忍不住了,不管怎樣總是先打聲招呼說明來意才行。
「你們的來意我已知曉,請先享受美食。」男子又拍了拍手,數名金髮碧眼的女子便從主座之後快跑出來在大廳中央站定,跟在她們後面的還有數名手拿樂器的樂師。
樂起聲動,不多時穿著薄紗舞裙的女人就開始打起了璇兒,在節奏明快的樂曲里搖曳生姿。
就連李家大少都沒見過這陣仗,更不要說其他人了,蘇宇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熊二倒是心無旁騖。
見到何芷汀也開始享用美食,周子衿也把心中最後的警覺放下,一手饢餅一手羊腿吃了起來。
吃吧吃吧,倒看看你們到底耍的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