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羽宮琅挑了挑眉,意外看了眼身旁的金髮少女。
你這小姑娘,原來還深藏不露啊。
不得不說,羽宮琅的右眼能看穿許多東西,乃至窺視世界的「真實」,但也有些看不透的東西。
比如,人心。
石川由姬要是真的一直隱藏自己的本性,他自然是看不出來的。
狐師也曾說過,他人即地獄。
自稱能看穿人心的,多半是涉世未深的自大狂。
而這時,在看清這件雕塑后,石川由姬怔然呆立。
「愛實……愛實是誰?」
「好熟悉,但是,想不起來……」
忽然,她感到臉頰上一陣微涼。
伸手一摸,竟是眼淚。
「我為什麼會哭?」
頃刻間,紛亂的記憶從少女腦海中浮現,她曾有一名從小玩到大的摯友,從幼稚園開始,一直到高中都形影不離。
她喜歡繪畫,而摯友喜歡雕塑,在國中一起加入了美術社。
有一天,摯友讓她幫忙畫一幅畫,說是自己夢中見到的景象。
隨後不知從何時起,純白魔影的怪談,開始在學園中流傳。
再然後,這位摯友就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原來是這樣。」
石川由姬雙手掩面,身軀輕微顫抖,啜泣道。
「愛實,對不起,我居然把你忘了……」
正當她回憶起一切的時候,眾多純白的影子,已經從四面八方潛行而來。
它們死死的貼在牆壁、地面、天花板上,如同真正的影子一樣襲來,甚至從中湧出了粘稠的白液,要將人淹沒吞噬。
在被羽宮琅殺死一次后,純白魔影不僅沒有被削弱,反而變得更恐怖了!
唰!
妖刀將奇詭雕塑一分為二。
下一刻,這個怪談域在腐朽中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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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川由姬睜開眼。
四周是靜謐安詳的美術教室。
畫布上的人,半身的石膏像,都緘默的注視著她,一切都顯得平靜祥和。
在她身邊,也不見其他女學生的身影,只剩下羽宮琅一人。
石川由姬茫然道:「我們活下來了?」
羽宮琅淡淡道:「我們安全了,暫時的。」
他看向身前被分成兩半的雕像,斷面光潔如鏡,說道:「石川同學,現在你是否該解釋一下,這件雕像和你有什麼關係?」
片刻后,石川由姬講述了她想起的記憶,眼角不禁有些泛紅。
失去並遺忘了最重要的友人,這種滋味絕不好受。
她眼神複雜的看向雕像,問道:「它就是純白魔影的真身嗎?」
「居然只是這麼一個……一個……」
石川由姬只覺得分外荒謬。
一個造型獨特的雕塑,竟然就成為了遊盪在校園中恐怖怪談,奪走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連自己的好友都因它而消失。
羽宮琅說道:「大部分怪談,都是這樣一種存在。」
「起初只是一件凡物、一個故事,在一次次添油加醋的傳播中,被人心賦予了奇詭的力量。」
「信仰、恐懼、談論……都會使其壯大,變得更加真實。」
他頓了頓,繼續道:「不過,與其說是『真身』,倒不如稱之為……」
「本相。」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這是前世狐師對羽宮琅說過的一句話,當時羽宮琅聽不懂,還追問「如來」是什麼,狐師只說「如來就是如來」「小孩子不懂不要亂問」一類的話搪塞了過去,現在再去思索,卻咀嚼出了些味道來。
石川由姬一頭霧水,腦袋上幾乎冒出了一個實質的問號。
「本相?」
「也就是說,純白魔影的怪談雖是因這件雕像而起,但現在,它已經超脫了這雕像本身,成為學生們腦海中的一個概念、符號,只要提及就會想起。」
石川由姬小臉煞白,聲音發顫:「所以……純白魔影,還沒有消失?」
「當然。」
「這種程度的怪談,也不是那麼隨便就能殺死的東西。」
羽宮琅道:「不過,本相被毀,對祂來說也是不小的打擊,怪談域短時間內不會再生。」
石川由姬卻絲毫沒有感到高興。
純白魔影,就像是一團陰雲籠罩在她心頭,一日不除,她心難安!
「就沒有徹底消滅祂的辦法嗎?」
「你先別急。」
羽宮琅指了指雕像:「辦法,不就在這裡嗎?」
「要用詭異打敗詭異,用怪談消滅怪談!」
「簡單來說,只要在校園內散布關於純白魔影真容的傳言,再輔佐一些似是而非的證據,就能遏制恐懼的傳播。」
石川由姬愕然:「這不就是闢謠嗎?」
「差不多,但也有不同。」
羽宮琅解釋道:「人心總是多疑的,而且根據傳播學中的首因效應,人們總是對一個傳言的第一印象異常深刻,難以扭轉。」
「就像是一名女子先入為主的將電車上的男性視作潛在的盜攝者,即便檢查了手機,證明了清白,也要懷疑他心術不正,只是盜攝未遂而已,甚至還要把他掛在網上,將其『罪行』公之於眾,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又好比有些人對某新聞大肆評判后,哪怕後續出現反轉,也總是心存懷疑,認為其中有貓膩,更不會去對先前批判過的受害者道歉。」
「怪談也是這樣,你直接說這是純白魔影的真實面目,必然會引來質疑,但倘若你做了些鋪墊,潛移默化的扭轉同學們的印象,且讓他們自己發現純白魔影的真面目,可信度就會提升許多。」
「只要人們對純白魔影的認知,從一個可怕的怪物變成荒誕的雕像,祂也就自然而然的失去了詭異的力量。」
石川由姬木然的愣了一會兒。
她花了好大工夫才將這些話語咀嚼后吞入腹中,忍不住問道。
「羽宮同學,你是從哪學到這麼多的?」
羽宮琅微笑道:「只是因為我有個好老師而已。」
狐師是只狐狸,卻不是一般的狐狸。
據它自己所說,它是迷倒商紂王的妲己……的表兄。
也和紂王一起喝過酒,去嬴政家偷過魚,陪唐太宗打過獵,考取過功名,當過教書先生,做過大學教授,參軍打過仗,在工地打過灰……就這樣一直活到了新時代。
不過,就羽宮琅的了解,這些話中八成都是編的!
但狐師確實學識淵博,不僅熟讀古今著作,學過佛法、道經,還放眼世界,對國外的心理學、人類行為學、傳播學都有過研究。
正是在它和青山病友們的熏陶下,培養出了羽宮琅這個怪胎。
見羽宮琅不願多說,石川由姬也識趣的沒有追問,只是說道。
「羽宮同學,這件事,請務必讓我幫忙!」
她眼中燃著復仇的火焰,這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更是為了替好友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