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吾家有弟初長成
「我就和你爹娘說我是你收的徒弟。」一笙摸了摸挺直的鼻子,「蘇神醫徒弟的徒弟。」
難怪剛剛一笙一副自豪中帶著點狗腿的樣子,田荷花黑白分明的誘人眸子微彎,「現在這情況,明真相的躲著還來不及,你倒好,往槍杆子上撞。」
「沒想那麼多,還怕你爹娘不相信呢,畢竟我什麼藥理都不懂。」一笙撓了撓頭。
「得了吧,黑的都能給你忽悠成白的,我爹娘准被你忽的團團轉。」她可就栽倒在他手裡過,田荷花抬手學著僧侶的手勢,「這位施主,看你印堂發黑——」
「別說了,別說了……」一笙俊臉一紅,抓著田荷花的手腕急嚷道。
「妖精,快到碗里來!」田荷花學著一笙正義凜然的語氣輕喝道。
笑談間,中年男子領著三人穿過了清幽雅緻的長廊,來到了寬敞擺滿了許多翠綠盆栽的院子中。
看到身穿水藍色煙紗裙的田荷花含笑走來,田元秋手中編織了一半的竹簍掉到地上尚不自知,直到田荷花走至他的身前喚道:「爹!」
一個激靈,田元秋揉了下眼睛,猛瞅了田荷花幾眼后突然中氣十足的吼了一句,「錦娘,荷花回來了!」
激動的站起身來,將手在身上擦了倆下,田元秋看著田荷花心疼的說:「荷花,爹怎麼感覺你瘦了不少,哎呀,在外面就是沒有家裡好,中飯還沒吃吧,讓你娘多炒幾個你愛吃的菜……」
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時有些語無倫次的喋喋不休著,一直無意識的搓著自己的雙手,「你上次匆匆忙忙的離開,一走就是好幾個月,這都快一年了,下次可不能讓你娘這麼擔心了,以後嫁人了也多回家看看,你娘心裡想你的緊……」
「瞧你說的什麼話,哪有女兒嫁出去還天天往家跑的,這不是讓其他人看笑話嘛,不知道的還以為荷花在夫家受了委屈。」疾步出來的錦娘紅著眼眶嗔了田元秋一眼,拉著田荷花的秀手溫柔的笑言,「你爹就瞎操心,娘我看你就變的更白了,這手都細皮嫩肉的,咱女婿肯定不會虧著荷花的。」
「對了,荷花,千狐他現在好了嗎?」田元秋關切的問道。
「嗯,好了,他現在有事耽擱了,過段時日就可以過來看你們。」田荷花點了點頭,而後抱著錦娘的手臂將腦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娘,我以後經常回家蹭飯吃,還帶著千狐一起來,你到時候可莫要嫌棄我煩。」
田荷花自小便跟著爺爺奶奶一起長大,對他們擁有深厚的感情,來到異世后,對於錦娘和田元秋沒有這種內心深處強烈的親情,畢竟不能算是他們真正的女兒,總感覺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膈膜,經歷了諸多事情后,田荷花感覺這層膈膜慢慢地淡化,直至消失不見,開始容納他們,真正的將錦娘和田元秋看做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一般,感受到了體內那種血緣的牽絆。
「好,娘還巴不得天天見到你呢。」錦娘眉梢溫柔的笑意如沐春風,對於田荷花難得的撒嬌很是受寵若驚,輕拍著田荷花的手背,「娘去給你做飯,想吃什麼?」
「娘,我想吃紅燒雞公!」當了透明人許久的雪兒終於憋不住高舉著手說道,揚起可愛的笑臉,一臉逗人的讒樣。
「好,娘給你燒雞公,還有一笙的黃豆燜蹄。」看著比尋常小孩可愛萬分的雪兒臉上綻放著任何人都拒絕不了的笑臉,讓人禁不住軟化了心腸,錦娘雙眸中蕩漾著喜愛的柔波,女婿那麼美的一個人,荷花也眉清目秀,想必到時候田荷花生的孩子一定十分漂亮,就像那仙人座下的童子,軟軟糯糯的叫著她和田元秋外公外婆。
雪兒這聲脆生生的「娘」叫的田荷花秀眉抽動了下,一笙湊過來眨了眨眼睛,「他比我更厲害,一見面就一口一個爹娘叫的你爹娘心花怒放。」
「好啊你們,看來我不在的時候,經常過來蹭飯。」田荷花瞭然的揚眉。
「還好,還好……」一笙吐了吐舌頭打著哈哈,習慣性的撓著頭,可惜沒有以前光頭的時候摸得順溜。
「爹娘,你們在這裡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人為難你們?」田荷花不動聲色的看了那個中年男子一眼,從進門到現在,只看到幾個掃地修剪花草的僕人,但個個都步伐沉穩有力。
「你莫擔心,挺好的,我和你娘閑得無聊,就找點活干,你娘都縫了好幾件小孩的衣服了。」
他和錦娘讓人伺候不慣,看著那左一口「老爺」右一口「夫人」的丫鬟們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還好後來讓人遣走了。
以前日復一天年復一年的上碼頭做工,這突然停了下來,肩膀上總覺得空蕩蕩的,渾身上下不自在,閑來無事的就開始編編竹簍,賣點小錢,錦娘做些嬰孩的衣服帽子啥的。
雖然知道他和錦娘可以隨便上街逛逛,後面也有人跟著,但覺得心裡怪怪的,田元秋無奈一笑,果真是勞碌命啊,好日子都享受不來。
錦娘朝著田元秋溫柔的笑了下,他們只是還走得動做得動,等到他們老了滿臉皺紋白髮蒼蒼的時候,就會坐下養花養草好好享享清福了。
「小孩子的衣服?娘做的肯定特別好看,現在就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呢。」想到小孩子小巧玲瓏的衣服,田荷花感覺心裡軟軟的。
「吃了飯後再看,娘現在就去給你做飯。」被田荷花這麼一誇,錦娘掩嘴樂呵呵的笑言。
「娘,我幫你。」田荷花勾著錦娘的手臂,倆人一同朝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我們去擺碗筷。」一笙也拉著雪兒跟在田荷花和錦娘的身後。
中年男子看著田荷花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半個時辰后,家常菜擺上桌來,雖沒有酒樓里的菜肴來的色香味俱全,但是自有一股淡淡的溫馨流露而出,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花哨裝飾的一盤菜看上去竟是分外奪人目光。
「來來來,坐下吃飯。」最後一碗濃郁香氣四溢的海帶燉排骨湯放上實木桌子,田元秋擺手招呼著。
「你這孩子讓你先吃點東西墊下肚子,偏跟著娘忙前忙后,餓壞了肚子怎麼辦?」錦娘卸下圍裙坐在田荷花身旁,端起溫潤細膩的小碗來乘著銀魚羹心疼的說道。
將淡雅香滑的銀魚羹放在田荷花的身前,「來,先喝碗羹。」
「嗯。」雖然腹中沒有飢餓感,但田荷花仍舊乖乖地捏著瓷勺舀羹。
「雪兒要不要也喝一杯?」給一笙倒了杯醇香的酒後,田元秋沖著雪兒晃了晃酒瓶。
「胡鬧。」錦娘嗔了田元秋一眼,「這不有荷花剛榨的果汁嘛。」
「姐!」清澈如水的聲音中夾雜著驚喜兀的傳入眾人的耳畔,不可置信的語氣中伴隨著濃濃的喜悅之情。
田荷花聞聲望去,門口處站著的少年沐浴在淡金色的陽光下,白色里袍外套著青色對襟短衫,頭上戴著一頂文雅的青色紗帽,纖細的腰上掛著一塊玲瓏的玉佩。
儒雅清秀的五官讓人看著極其舒服,渾身上下透著書卷的柔和氣息。
「趙軒。」看著眼前雨後春筍一般拔高的少年,田荷花的聲音中含著一絲訝異和欣然,心裡油然生出一種吾家有弟初長成的感覺。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一起坐下吃飯。」一笙站起身來拿下趙軒手中的書,要是以往趙軒的目光准一直追隨著他寶貝的書,現在高興萬分的趙軒早已顧不到這些。
「舅舅,舅母。」趙軒親切而不失恭敬的喚道。
田元秋和錦娘點了下頭招呼著,「快坐下吧。」
看著趙軒慢條斯理的動作,田荷花腦海中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他和當初那個獻寶似的拿出他爹寫的信脆生生念著「光光之鳩,在河之洲」的軒兒聯繫在一起。
一家人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結束了午飯……
看著院子里的柳樹枝繁葉茂,挺秀細長的柳葉隨風輕輕飄蕩,田荷花低聲問道:「童兒投胎了?」
似是肯定又是陳述的語氣輕飄飄的如煙如霧。
「嗯。」趙軒的眼中閃過一抹黯然,飛快的讓人還來不及捕捉便已消失,白凈的臉上揚起一個輕鬆的笑容,「他終於投胎了,真好。」
「在翰林院待的怎麼樣?」田荷花收回目光看向趙軒。
「老師們都挺照顧我的,整理書架的活挺輕鬆的,閑暇時便看書,學到了不少東西。」慕軒露出孩子氣的笑容,眼中閃爍著期待,「姐,等我以後和老師們一樣時,我就把爹娘接來,帶著他們逛繁華的京城。」
翰林院乃是養才儲望之所,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室成員侍讀,擔任科舉考官等,地位清貴,是成為閣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員的踏腳石。
皇后把趙軒安排進翰林院整理書籍,既沒有實權又送了個體面的工作,這事落到尋常百姓家,必是感恩戴德,祖宗燒香了。
田元春和趙權聽到這事的時候,夫妻倆愣是激動的三天三夜沒有合眼,雖然捨不得養到大都沒有出過遠門的兒子,但是事關兒子仕途,這祖墳冒青煙的事情落誰身上誰都高興。
等以後兒子飛黃騰達,在京城裡當大官了就可以衣錦還鄉,把他們接到京城去。
全村人也都歡欣鼓舞的,這說出去倍兒有面子,田元春他們都每天容光煥發,腰桿挺得直直的,好在之前經了田荷花一番化怨,悔過自新,不然村子里准多出幾個橫行霸道奈何不得之人。
「你喜歡就好。」田荷花抬臂拍了拍趙軒的肩膀,目光復而朝著柳樹投去。
趙軒偏過頭來朝前看向柳樹,黑玉般的瞳眸中倒映著碧綠柔軟的柳枝,濃重的如化不開的墨畫。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田荷花獨自上了街道,清冷的晨風吹來,路上行人三三倆倆。
「哎,你說太子到現在還昏迷不醒,群醫束手無策,連黃金萬兩的榜單都無人敢揭了,太子會不會醒不過來了?」
「噓!小心被人聽到,有你好受的,你想死可別拉上我。」
「怕什麼,人影都沒有一個,我說的這麼小聲鬼才聽得到呢,連皇後娘娘上次帶進宮的那個神醫也見著醫好了太子,太子這事啊懸乎。」
「你這口不擇言的毛病得改改了,你這是在我面前,在其他人那裡叫你不死也得脫層皮,皇宮的事豈是我們可以隨意嚼耳根的?不過那個神醫也還是有點本事的,至少將太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留了條命吊著口氣。」
「也不知道這皇榜要等到猴年馬月才會有人來揭下。」
城牆下站著倆個侍衛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竊竊私語著。
掃了一眼皇榜,封賞很多,黃金萬兩,還有田地商鋪等,看來太子的病著實棘手,田荷花朝著貼在牆上的皇榜走去,幾步之遙時倆把未出鞘的寶刀交叉橫在身前。
「喂!這位姑娘你想幹嘛?這可是皇榜不能隨意觸碰的。」
「我是來揭皇榜的。」言罷田荷花不等倆個侍衛反應過來推開寶刀伸手「唰」的一下撕下皇榜。
看著田荷花抓在手中的皇榜,倆個侍衛皆是目瞪口呆,對視了一眼后其中一個侍衛說道:「姑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若治不好太子會被殺頭的。」
「太子的病不是認識幾味草藥就可以解決的,不過你現在揭了皇榜反悔也來不及了,現在只能跟著我們一起進皇宮了。」另一個侍衛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有人揭皇榜他們自然是高興的,可是沒想到是一個小姑娘,還以為會等到一個滿頭銀髮卻步履矯健的老者,他們也只能奉命行事,將揭榜的人帶進宮,希望到時候別受此牽連。
「姑娘,請吧。」
看著倆個侍衛那一臉不放心仿若赴湯蹈火,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模樣,田荷花抽了下眼角。
田荷花跟著跟著侍衛進了宮后,又跟著一個太監左拐右拐,穿過連綿不絕,氣勢恢宏的宮殿,來到鳳儀宮前。
金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華麗的飛檐翹角龍紋細膩,浮窗玉石精雕細琢,溫潤階梯步步而上。
「鳳儀宮」三字揮灑自如,筆鋒間似那鳳凰翱於九天,鳳儀天下,尊貴賢德而不失凌厲。
「這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劉嬤嬤,咱家就且送你到這裡了。」太監拂塵一掃,微翹著蘭花指尖聲尖氣的說道,對於田荷花的表現,他甚是滿意,很少見到有第一次進皇宮而面色如常的,不哆嗦不驚呼不佇目不亂摸不言語,蓮步輕移,不輕不重,不浮不躁,不快不慢,行為舉止比不少被嬤嬤調教了數月的宮女做的還要讓人心寬體胖。
但身上流露出的氣質又讓人輕視不得,這揭皇榜的姑娘倒像是某個大臣家的小姐。
「有勞公公了。」田荷花微微頷首,跟在劉嬤嬤的身後朝著鳳儀宮內走去,語氣清清冷冷的,但是卻讓人忍不住想多聽。
穿過鋪就著織著牡丹花地毯的大殿,剛踏入內室,一陣旁人難以感受到田荷花卻分外熟悉的冷氣迎面撲來,若有似無,不由的秀眉微挑了下,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