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詐我?沒門!
「不錯,就是這個意思。」
白洛笑著鼓掌道:
「因此,你問我所謂的『家』是怎麼來的,那麼為師現在可以告訴你,所謂的『家』,本質上就是宗法制度的一環。低於國,高於士的封地,但是又與他們沒有本質的區別。」
「那若是拋棄姬周的宗法制呢?上古人皇時期,是否有家的存在?」
張良繼續問道。
「有沒有一個叫做『家』的東西重要嗎?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你若是高興,也可以將國稱為家,或者直接將天下稱為家也是可以的。」
白洛擺了擺手道:
「可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家的消失也是必然的。畢竟以前的天子沒有統御天下的精力,因此不得不分封諸侯治理天下。可是如今隨著文官制度愈發完善,天子已經擁有了直接管理天下的能力。十年二十年不行,百年之內絕對能夠做到。因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不論是國還是家,最終都會消失。幾十年後天下將只有一個天子,以及臣服於他且幫助他治理天下的文官。至於裂土分封,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竟是……如此么……」
張良低聲呢喃了片刻,隨即繼續問道:
「老師的意思是,秦國最終一定會統一天下,而後不再進行分封,而是採用郡縣制治理天下嗎?而也正是因為分封制的徹底廢除,所以家國這些封地也會隨之消失?」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道:
「那若是我們奮力阻止秦國一統天下……」
「有用嗎?」
不等張良把話說完,白洛開口打斷道:
「郡縣製取代分封制乃是大勢所趨,就算不是秦國統一天下,也會有其他的國家統一天下。更何況,就算天下不能統一又如何?難道當今天下還有不採用郡縣制的國家嗎?就算天下一直處於分裂的狀態,各國國君為了提升自己的國力,也是一定會取消分封制,轉而採用郡縣制的。到了那個時候,『家』照樣要消失。」
白洛的話說得很明白,張良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管他要不要幫助韓.國抗秦,張家最終都是會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的。與其為了保護韓.國而拼乾淨張家的最後一點氣力,不如早日收束力量,準備在新的王朝裡面大展拳腳。
「只是學生還有一事不明。」
良久之後,張良繼續開口道:
「若是家最終一定會消亡的話,那學生的努力又算什麼呢?」
這其實已經涉及到更深層次的哲學領域了,如今的張良還只有十多歲,按理說不應該思考這種諸如「生命存在的意義」之類的問題。但是張良畢竟天生聰慧,再加上如今正好把話題引到了這個上面,故而他也就有了這麼一問。
「家雖然會消亡,但是家族不會。」
白洛聞言笑著說道:
「家和家族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卻天差地別。家是封建層級,是有封地的。隨著天下一統,家自然會消失。但是家族不同,家族是依靠血緣紐帶將人聯繫到一起的,是血脈的傳承。所謂千年田八百主,萬事萬物都會發生變化,唯獨子孫後代永遠都是你的。你雖然死了,但是你的血脈傳承了下來。你的名字依舊被後代子孫銘記,並且每年祭祀。而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說著,白洛又刻意壓低了聲音,湊到張良的耳邊道:
「而且你要記住一點,那就是國家管理制度好變,但是人才選拔困難。將封建制改變為郡縣制不是難事,真正困難的是如何在郡縣制下提拔合適的人才!以往採用封建制的時候,人才都是現成的貴族子弟。現在採用郡縣制了,自然不能再採用這種方法了。可是不用這種方法的話,又該用什麼方法提拔人才呢?」
「這……軍功?」
張良試探性問道。
「天下都一統了,哪裡還有軍功可以獲得?」
白洛擺了擺手道。
「那……舉薦?」
張良繼續問道。
這次白洛沒有直接否定張良的回答,而是神秘一笑道:
「總之你只要記住,家雖然沒了,但是家族的好時光才剛剛開始。提早開始部署,才能讓你的子孫後代在接下來的時代中站穩腳跟!」
春秋戰國的結束距離科舉制度的成熟相隔了將近一千年,而在這一千年時間中,世家作為新的主角,開始登上歷史舞台,主導著歷史的走向。而白洛如今讓張良做的,就是提早開始布局,為自己的家族在接下來的世家時代中站穩腳跟打好基礎。
而想要在亂世中打好基礎,胡亂揮霍實力顯然是不明智的。因此對於現在的張良來說,保存實力,不輕舉妄動,以圖在新王朝建立之後爆發,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至於對於韓.國的忠心什麼的……在經過白洛之前那番天子與人皇的分析之後,張良對於韓.國的忠心早就已經隨風飄逝了。在現在的張良眼裡,之前的張家與韓.國之間,有的不過是一張封建契約罷了。既然只是簡單的利益交換,那麼再談感情就顯得有些不禮貌了。還是趕緊收手,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好。
「多謝老師教導,良今日終於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張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鄭重地朝著白洛行了一禮。雖說雙方早就已經是師徒關係,但是這種關係到家族傳承以及發展方向的大方針,還是必須要嚴肅對待的。
「你我師徒,不必如此。」
白洛擺了擺手,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聽外面有下人敲了敲門,隨後開口說道:
「啟稟大郎,門外有三位貴人來訪,自稱是三晉來的使者。」
「來了!」
白洛聞言,不由和張良對視一眼,隨後兩人會心一笑。
……
「見過白家大郎!」
白府客廳內,三晉使者朝著白洛微微拱手道。
「見過三位使者!」
白洛不敢託大,畢竟這三人身份地位都不比自己低,當即起身回禮道:
「不知三位光臨鄙宅,所為何事。」
「不敢,我等此次登門叨擾,是想問大郎,當初李斯將我國公子帶走的時候,情形是什麼樣的。」
韓.國使者聞言,擺了擺手道:
「他當時可否有說,是奉誰的命令,上門拿人的?」
「自然是有的。」
白洛點了點頭道:
「畢竟韓非子貴為一國公子,又有使者身份加持,憑藉李左監的身份,還是不敢造次的。因此當初登門的時候,他就明確說了,是奉我國長信侯的命令,上門拿人的。」
「長信侯?敢問大郎,我國公子與長信侯可是有什麼矛盾?」
韓.國使者聞言皺眉道。
「這……就不是在下所能知道的了。不過在下聽說,當初韓非公子來咸陽的時候,曾經獨自拜訪過長信侯。或許他們二人就是在那時候有了衝突的吧!至於具體如何,我等外人,也無從得知。」
白洛聳了聳肩道。
「獨自拜訪長信侯么?」
聽到這話,韓.國使者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韓非拜訪嫪毐這件事韓.國上下其實都是知道的,並且早就已經做了規劃。因為韓非要想撬動秦國的國策,就必須要獲得秦國某個大臣的支持。而嫪毐偏偏又是最容易攻克的,因此早在韓.國的時候,韓非就已經定下了要拜訪嫪毐的行程。
只是令韓.國使者不解的時候,韓非登門拜訪嫪毐應該是奔著賄賂人家去的,又怎麼可能會得罪嫪毐,進而產生矛盾呢?
只是之前白洛也說了,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嫪毐的府上,他這個外人根本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這個說辭合情合理,因此韓.國使者也不好多問,於是只能轉移話題道:
「在下還有一件事想要詢問大郎,李斯當日是如何得知我家公子是來拜訪您的呢?據我所知,當日他出了廷尉的大門之後,便徑直朝著白府而來。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早就知道了我家郎君就在貴府?」
這也是整件事情最詭異的地方,李斯身為外人,是如何得知韓非的下落的?除非有人故意泄露了韓非的行蹤!
而眼前的這個白家大郎,就是所有可能泄露韓非行蹤的人之中,最可疑的人!
「這就不是在下所能知道的了,畢竟在下也不過是一個區區中更,也沒有什麼官職在身,不知道我秦國機構運行也很正常。興許他們廷尉在咸陽城各地都有探子,因此才能在韓非公子出門的一瞬間就知道他要往哪裡去呢?」
白洛聞言,聳了聳肩道。
反正你們都是外國人,不知道秦國的行政機構是如何運行的也很正常。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認,根本沒人能夠將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
「這……」
韓.國使者也知道自己這番猜疑有些缺乏依據,之前不過是隨便詐一下白洛罷了。如今眼見詐不出什麼東西,於是便只能朝著白洛行了一禮,道:
「是在下打擾了,此次目的已經達成,告辭!」
說著,他便帶著魏趙使者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