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本姑娘從一而終
莫名奇妙的**並未讓我痛悔多久,因為有件更重要的事擺在眼前,即蘇沐沉睡一直未曾醒來。即使我用盡各種辦法喚他,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呼吸均勻而平穩,睡得又香又甜。我望著他,不覺有種他即將長睡不醒的恍惚感。
心頭驀地起了恐慌,我一口氣找到秦嫣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秦嫣說,她之前在未東接到六師兄的傳書,說我和蘇沐不日將投奔她,讓她照顧些許。
那天未東陣法開啟,她曾派人來接我和蘇沐,不過那些屬下們一直等到陣法徹底關閉也未見到我們。後來,她心覺不對前來察看,發現有處陣法被人破壞。
接著,師父同樣傳書入未東,說我有難上陽谷恐怕力有不逮,要她前來相助。依信中所言,她率領未東人馬一路趕向劍冢,半途中遇見被劍冢黑衣衛追捕的蘇沐和我,救下我們。
秦嫣說,當時我深度昏迷,蘇沐情況亦不甚好,上陽谷路途太遠她擔心相救不及,於是憑藉陣法直接傳送至未東此處,著手救治我們。我只是失血過多,其他倒無妨,然而蘇沐卻不容樂觀。
和風吹拂,陣陣草木清香撲面而來,極目望去,枝葉掩映蔥蔥綠意。此情此景與當日何其相似。
神思有瞬間的怔忡,彷彿又回到那時。自背後環住我,嗓音中滿滿都是溫柔之意,他輕聲解釋說,這裡接近未東的勢力範圍,所以周圍草木不受季節轉換影響,四季長春。
一幅幅畫面自眼前掠過,我心頭驟起萬般滋味。
秦嫣說,為了救我出劍冢,為了保我性命,蘇沐先是強行催動內力連續趕路,隨後大量喂自己的血給我,這導致他體內殘餘的秘葯毒性提前爆發。
秦嫣說,此毒無葯可解,唯有與女子交合這一辦法來暫緩蔓延。她想著我和蘇沐早晚是夫妻,於是建議由我來替他解毒。然而蘇沐拒絕了,因為這毒渡至我體內同樣會對我有影響,只是影響頗小,幾乎能忽略不計。
秦嫣說,蘇沐堅持一人硬扛下,後來被毒性折磨得太厲害一時暈過去。她看不下去,私自做主把我們放在一張床上,為方便行事還特地幫我們脫光了衣服。至於後來發生了何事,她就不清楚了。不過,從蘇沐一直昏迷不醒來看,他應該沒碰我吧。
周圍漸漸趨向沉寂,泉水叮咚聲,鳥語蟲鳴聲,颯颯而過的風聲,我全然聽不到,唯覺整個世界一片安靜。
十里灼灼桃花林間,如茵柔軟的草毯上,漫天的花雨中,是誰最終擁我入懷,喑啞地說,阿蘿,我怎麼捨得委屈你,怎麼捨得?
眼底起了濛濛濕意,我轉頭去看他靜靜躺著的那處,良久,輕聲吐出那個名字,蘇沐……
蘇沐情況越來越不好,當天晚上發起高燒,渾身滾燙幾乎讓人不能觸碰。酒精兌上溫水,我一遍遍幫他擦拭身子降溫,效果卻是寥寥。
無法子可想,秦嫣只得帶我們當夜返還上陽谷,期望六師兄或者師父能救治一二。然而我們不知六師兄有沒有回到谷中,只能碰一次運氣了。
疾駛的馬車中,蘇沐躺在我懷裡,仍是昏迷。我緊緊抱著他,感受著他越來越高的體溫,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半晌,止住淚水,我拍拍額頭對自己道,遇到這麼個老實到又呆又笨的相公,蒔蘿你的未來堪憂啊。
晝夜不停,待我們趕至上陽谷時,師兄師姐們早已接到秦嫣的傳書,於谷口等待我們。馬車甫一停住,立刻有人向前把蘇沐抬進去。
我們的運氣算不錯,六師兄三日前由紫蘇送回谷中。聽聞消息,他立即翻查醫書準備所需器械藥材等,準備施針救治。
施針的前一刻,六師兄把我叫進房間,說了一番話。
待從房間出來時,我抬頭去望遠處的夜空,只覺此刻谷中的夜晚特別得黑特別得涼,黑得人看不清未來,涼得人肌膚生寒。
六師兄說,這種毒他從未解過,而且準備相當倉促,所以最終會是什麼結果,他也不清楚,要我有個心理準備。
我默了片晌,點點頭說,六師兄,你施針吧,不論何種結果我都接受。
是的,不論何種結果我都接受。他活著,我嫁他;他死了,我為他守一輩子。我蒔蘿一諾千金。
坐在房外台階上,我雙手托腮仰望這黑漆漆無點滴亮光的夜空,什麼都不想,不回憶過去,不設想未來,只願這般靜靜地等待,專心地等他。
窸窣腳步聲由遠及近,彷彿石子投入平靜水面,於水波不興中濺起圈圈漣漪,讓這寂靜破出絲絲裂痕。
這腳步聲於我身側停住,有人斂衣輕輕在台階上坐下。半晌,她輕聲開口:「蒔蘿,你愛蘇沐嗎?」
我沒有看她,仰望夜空的姿勢不變。
紫蘇又道:「蒔蘿,愛是什麼?愛一個人是何種感覺?」
我轉動眼珠看她,依舊沒有回答。
紫蘇似乎不是為了我的回答,所以並不介意。她笑了笑,輕嘆一口氣:「可惜我這輩子都不知道了,我早就沒這個資格了。」
我仍然沒有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為我現在滿心牽挂著蘇沐,幾乎想不起其他。
紫蘇察覺到我不在狀態,緩緩起了身:「蒔蘿,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希望你真的可以一諾千金,真心待他。蘇沐其實比誰都容易固執,比誰都容易犯傻,認定一件事一個人就不會回頭,你別負他。」
我輕笑出聲:「紫蘇,你是在擔心我始亂終棄嗎?」
紫蘇也笑,笑意卻是不甚分明:「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夜空寂寥,如鍋子般籠下,夜空之上會有什麼樣的存在呢?夜空之上會有其他存在嗎?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不過是預感而已。」
裙衫搖曳,紫蘇緩步離開,身影即將消失於夜色中時,她低聲道:「蒔蘿,你相信前世今生嗎?蒔蘿,我們前世見過吧。」話音落下的那刻,她身影一閃,沒入黑暗中,再無蹤跡。
紫蘇今日有點怪怪的,但我並不願深究。我似乎越來越懶了,我只想遵照那個人的期許平凡而美好,安靜而快樂地生活,其他的我無暇顧及。
第二日,旭日高升之時,六師兄終於施針完畢,輕輕打開門。
我忙起身,正欲開口詢問,但見六師兄眉眼之間深深的倦意,頓時話卡在喉嚨中,吐不出來。
六師兄唇畔含上笑意,揉了揉我的頭髮,輕聲道:「沒有性命之憂,他應該不久就能醒來。」
我略略獃滯地點點頭。
六師兄側身自我身旁繞過,滿身皆是掩不住的疲憊。
我轉眼看他,抿了抿唇,訥訥道:「六師兄,謝謝你。」
六師兄沒有回頭,嗓音溫潤沉雅一如當初,緩緩道:「跟我客氣什麼,倒顯得生分了。」
目送他離開,我這才行至床畔打量蘇沐,他依舊在睡,睡顏沉靜而美好。我於床邊凳上坐下,握了他的手慢慢等待,等待他的蘇醒。
紫蘇的預感是對的。
我曾許諾,他活著,我嫁他;他死了,我為他守一輩子。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
蝶翼般長而密的睫毛漸漸有了些微顫抖,爾後緩緩上揚,挑出美好的弧度,眼中迷茫散盡,黑亮純凈的眸子似能一眼見到底的一汪清水,不含一絲雜質。
他望著我,久久地望著我,粉紅薄唇慢慢翕合,卻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他望著我,久久地望著我,目光中帶上些許忐忑,像是孩童望著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我萬萬沒想到,他活著,卻是啞了,傻了。
濕意上涌,眼淚簌簌落下來,我靠在他胸膛前,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巴。只見他頓時滿臉羞紅,連耳朵尖都紅透,抬起手欲推開我,卻又在半途中停住,拉著被角一個勁兒往後縮身子,像極了被佔便宜卻只能忍氣吞聲的小媳婦。
我傾身抱住他,仰臉看他,又哭又笑道:「蘇沐,我是蒔蘿,你的阿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