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張靈玉「走」后,張楚嵐才開始細細打量前方一處冰宮。
九開門的大殿雄立在雪地之上,一整塊冰晶沒有任何分割的痕迹,鋪滿整個大殿的地面,內里有雪花飛旋,猶如繁星起舞。
八十一根粗大玉柱拔地而起,一條條冰雕蟠龍繞柱咆哮,威嚴的目光射出殿外,緊緊的盯著張楚嵐等人。
湛藍的冰琉璃瓦層層疊疊,簇擁著雕刻著各種飛鳥的屋脊,屋脊兩端,有一對鳳凰作展翅高飛狀。
張楚嵐看著敞開的大門,冥冥中好像感覺自己只要進入裡面就可以開始試煉了。
倒是挺簡單的。
張楚嵐還以為會有什麼凍死人的考驗呢。
他看著開著的九道門,感覺現場的人一人一個還有富裕。
「寶兒姐,我們要不要等別人進去之後再進?」張楚嵐還想穩一手。
「有路就走,有門就進。」馮寶寶擺了擺手,「成與不成,我還想早點下去吃火鍋呢。」
「我知道唐門腳下幾家很正宗的火鍋店,沒準還能走公司渠道買上幾瓶千金難得的『仙酒』。」
王震球「噗呲」一笑,就像在冬日開放的一朵金菊,「這位小姐姐說的很有道理,到時候別忘了請我一頓火鍋。」
馮寶寶歪著頭,嚴肅道:「aa制。」
「……」
「張楚嵐,我們走吧。」馮寶寶甩開步子,朝著冰宮走去。
張楚嵐答應一聲,與她並排步行。
王震球洒然一笑,將自己的頭髮挽成一道馬尾,「有意思,這個女孩真的與眾不同。」
「肖哥,那我們也走?」
肖自在點了點頭,眼神期待的看著面前的冰宮,好像在看一家有希望治療自己病情的醫院。
「金鳳前輩,我們也走吧。」
「嗯。」梅金鳳目光堅定,只要過了這個試煉,就能從『謫仙』那裡得到關於自己掌門的消息了。
幾人進門后,冰宮水中暈染的墨滴,在憑空蕩起的波紋中,緩緩消散在冰雪中。
……
「楚嵐,你長這麼大了。」白髮白須的張懷義沖張楚嵐招手,「讓我來好好看看你。」
「你是誰?」張楚嵐冷靜的說道:「唐門可不是任由你撒野的地方。」
「乖孫兒,你在說什麼?」張懷義滿臉詫異,他緩緩走到張楚嵐面前,伸手想要去摸張楚嵐的臉。
啪。
張楚嵐面無表情的將他的手拍開,「不要再裝神弄鬼了,我知道這裡是幻境。」
「我勸你趕緊解除,要不然,後果自負。」
「唉……」張懷義站直身子,身影和面容都變得模糊起來,「你這又是何必呢,反正你也過不去。」
「大家誰也不拆穿誰,散場之後,大家各奔東西,豈不是一件美事?」
張楚嵐冷笑一聲,眼睛四處觀察著,「即便是演戲,也是我當你爺爺,憑什麼我當你的孫子?」
「憑什麼?嘿嘿。」『張懷義』的聲音突然從張楚嵐耳邊響起,「我比你強,自然能自稱為爺。」
張楚嵐瞳孔一縮,身體自發運起金光咒,右腳如同蠍子擺尾一般向後踢去。
「嘿嘿,反應不錯,但是速度差點。」『張懷義』遊刃有餘的躲開張楚嵐閃電般的一腳,隨後右手作螳螂刁手狀,對著張楚嵐的膝窩啄去。
張楚嵐瞪大眼睛,他明明看得清『張懷義』的動作,甚至在他眼中,這個假爺爺的攻擊就像被分解成一幀幀的動作,每一幀上的手部肌肉紋理都清晰可見。
但是,他卻做不出任何動作。
張楚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張懷義』的手指點在自己的膝蓋內窩。
他的右腿一痛,隨後整個右半身都麻痹起來。
「乖孫,現在誰是爺爺?」
「我是!」張楚嵐眉眼倒豎,體表散發出透明的薄霧。
「呵呵,六庫仙賊?」『張懷義』赤手摸進薄霧中,張楚嵐能聽到皮膚在霧中被腐蝕的聲音。
但是『張懷義』彷彿沒有痛覺似的,手指依次點在張楚嵐的五腧穴上。
張楚嵐悶哼一聲,六庫仙賊散發出來的炁又縮了回去。
他看著面前這個模糊的人影,心中大駭,「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爺爺啊,乖孫。」『張懷義』又從模糊到清晰。
他面目慈祥,枯槁的右手撫摸著張楚嵐臉,另一手夾著三根銀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針插在張楚嵐的百會穴上。
張楚嵐心神驟然清明,剛要將小胖從丹田空間置換出來的過程瞬間被中斷。
「炁體源流,我也是知道的。」
「你的一切修行,我都知根知底。」
「你到底是誰!?」
「我說了,我是你的爺爺,乖孫。」『張懷義』露出精雕細琢的標準笑容,「你還不認嗎?」
「我的爺爺不可能這麼對我的。」張楚嵐堅定道:「他對我很好——」
「把你丟進普通人的生活,再給你一份莫名其妙的遺囑讓你去辦事,也算對你好嗎?」『張懷義』嘿嘿一笑,接著說道:
「他都沒同修過炁體源流和六庫仙賊,只憑自己的直覺就讓你幾度陷入生死絕境,這也算對你好嗎?」
「……」
「還有,他本是張之維的師弟,更是上一代天師。」『張懷義』再度拋出一枚炸彈,「你的父親和你本應含著金湯匙生活,結果一個隱居山林,一個給公司當牛做馬,這也算對你好嗎?」
「什麼!?」
……
「掌門……」梅金鳳痴痴的看著無根生的背影,喊道:「掌門,你要去哪?」
「金鳳,你應該知道,以你的心性,是永遠站不到我身邊的。」無根生回首,滿臉苦笑,「我不過是你臆想出來的幻影。」
「我已經死了,你要是過了這一關,別問我在哪,多為自己著想吧。」
梅金鳳臉上流下兩行濁淚,「老夏為了我倒在了前面,我怎麼能放棄!」
「掌門,哪怕你是我臆想出來的幻影,但是你這麼的真實——」梅金鳳聲音哽咽,「我只想說,掌門,你現在能不能陪我說說話……」
「唉,金鳳,我若多存在這裡一會,你突破試煉的希望就渺茫一分。」無根生完全轉過身,寵溺的看著梅金鳳,接著道:
「你想辜負夏柳青嗎?」
「我,我就想讓你陪我一會……」
「那好吧,就一刻鐘,如何?」無根生表情突然冷漠起來,「過了這個時間,你必須向前闖!」
「好,好,我聽你的,掌門!」梅金鳳破涕為笑,當即跑過去,像年輕時候那樣,仰望著無根生的臉,開始訴說這些年的相思。
而試煉,從來不會因為這一刻鐘的承諾而停下。
幻象自然是試煉的幻象,而梅金鳳在幻境中,早就忘了那一刻鐘的事情。
……
「痴兒。」老態龍鐘的解空嘆了口氣,看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肖自在,「你不是第一次來四季峰,也不是第一次見我。」
「既然知道我是幻象,又何必拜我?」
「師傅。」肖自在伏地不起,恭敬道:「您既是我師傅的模樣,我自然要行禮。」
「可你是在拜一位假師傅。」
「我心,我禮皆是真的。」
「你是在拜自己,還是在拜師傅?」
肖自在抬起頭,眼睛里神光四射,「請賜教。」
「你稜角分明,煞氣纏身,當是一屠夫。此刻你知我為假,卻不肯將我這等欺世盜名之輩打殺,緣由為何?」
「我本一嗜殺之人,卻我與師傅立誓,不殺無辜者,若不能剋制,便先要殺他。」肖自在顫聲道:
「我怕將你打殺后,再見師傅,怕再也忍不住。」
「忍無可忍,何須再忍?」假解空雙手合十,將頭頸伸到肖自在面前,「你若弒師,必為天下不容,不出一月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如此天下無辜者再也不用擔心被你這樣的人殺害,死二人而救天下,何樂而不為?」
肖自在沉默了一會,說道:「我不忍師傅為我而死。」
「你亦可自絕於天下,如此一來,死一人而救天下,何樂而不為?」假解空繼續說道:「莫非你還怕沒人替代你的位置?」
「你對無辜者的保護和威脅幾乎相當,換個正常人來接替你,除你師父之外,大家都會拍手稱快,你緣何死不得?」
肖自在面容扭曲起來,眼睛里紅光跳動,彷彿野獸要掙出牢籠。
「哈哈。」假解空長笑一聲,「你偏要求得所有人都得自在?!」
「肖自在啊肖自在,肖本就是像的意思,像便不是真。」
「就如同你知我為家而不敢殺,你求的自在亦是假而不能得啊!」
「啊啊啊啊!!!」肖自在狂嚎舞亂,卻不敢碰假解空一絲一毫。
「哈哈哈哈!!!」假解空笑得眼淚直流,身上袈裟、佛珠都斷裂了一地。
他渾身不著寸縷,竟變化成了肖自在的模樣。
「我已經成為了假的你,而不是假的師傅,你還不殺?」
「啊啊啊……」肖自在縮到一邊,不敢去看假的自己。
他能感覺到假肖自在防禦不高,他也知道自己動動手就能將假貨殺掉。
但是……
「殺人卻不敢殺己,尊師重道全是狗屁!」假肖自在痛罵道:「你就是一個懦夫,一個偽君子!」
「別說了!」
「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你——」假肖自在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低頭看著插進自己胸口的右手,開心的笑了起來。
「我叫你別說了!」肖自在紅著眼,「也別笑了!」
假肖自在推開肖自在的手,又變成解空的模樣。
解空胸口、七竅流著血,奄奄一息的站著,目光欣慰的看著肖自在,「做的好,徒兒。」
「不,不!」肖自在一把將自己的右手砍斷,痛不欲生道:「不,師傅!不!」
解空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已然含笑九泉。
下一刻,十個解空又憑空走了出來。
「徒兒,多適應適應,到時候不要讓為師感到痛苦。」解空們嘴角含笑,眼神殷切的看著肖自在。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