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從老宅出來，6敏之神情似平靜又死麻木的上了楊東的車,一頭栽倒在車子後座上,把楊東嚇得不輕,急忙下車查看：「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了？」

6敏之眨了眨酸澀的眼，復又閉上眼睛，只覺得腦袋漲的生疼,沙啞冰冷的聲音中透著不易察覺的脆弱：「送我回家。」

他的腦子一直懵懵的,處於一種虛浮發脹的狀態,明明很難受，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減輕這種痛苦。

算起來,還是姚烈主動追求的他，雖然一開始有戒備，有抗拒,但是還是會被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心所感動，被姚烈身上散發出的至強魅力所吸引。

姚烈曾經的捨命相護讓6敏之下定決心和他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順風順水三年，連最難得家長那一關都沒受到多大的阻礙，他以為這種超越生命的愛情是最牢不可破的，他以為這種平淡而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

可是，姚烈的失憶對6敏之的衝擊太大了，更何況他什麼都記得，卻單單忘記了自己的愛人。

6敏之以為姚烈發生了危險，他雖然害怕，但是並不怯懦，他以為自己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以接受任何噩耗。

可是他的內心還不夠強大，只這一件事情就能將他建立起的心理防壘衝擊的粉碎，他甚至想，就算姚烈殘疾了，沒有意識了，他也會對他不離不棄，可是沒想到結果卻這樣出乎意料。

6敏之渾渾噩噩，手腳發涼，滿腦子都是剛剛和姚烈的通話。

「只有無關緊要的事情才會被忘記……」

那輕佻肆意、冷漠無情的話，一字一句都像是鈍刀磨割著他的心臟。

他從來不懷疑姚烈對他的感情，曾經的真摯，曾經的溫情，他都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他相信，那並不是虛假的。

可越這樣越是讓他難以接受，當初珍重你若生命的人，當忘記的時候，卻又忘記的這麼徹底。

楊東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肯定出了不好的事情，但是6敏之不主動說，他又不敢問，只好按照他說的將他送家。

回去的路上，楊東不時通過後視鏡看看後面，通過座椅的縫隙他只能看到緊緊扣住座椅的手，那雙原本修長漂亮的手，此時因為用力骨節泛白，手背泛著不正常的紫，讓他一臉擔憂和詫異。

可能因為體質的原因，6敏之每到冬天的時候都會手腳冰涼，手背發紫，只有在溫暖的環境下暖很久才能恢復過來。

這個楊東是知道的，可是現在才初秋，這也太反常了！

楊東將6敏之送回姚烈的房子，將他從車裡拉出來，6敏之從車子里出來，被耀眼的陽光照得有些發暈，原本就頭疼的腦袋疼的更加厲害，太陽穴一突一突像是要炸開一樣。

看他身子晃了晃，楊東趕緊扶住他，擔憂的問：「你是不是不舒服？要去醫院嗎？」

「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6敏之聲音嘶啞的厲害，楊東聽到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6敏之看著眼前熟悉的房子，身體虛浮又沉重的邁了進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從這座冷硬的建築里感受到曾經熟悉的氣息。

路過客廳，黎叔看著神色恍惚的6敏之神色複雜，欲言又止，最終嘆息一聲，什麼都沒說。

正巧肖遙從樓上下來，她的肚子已經明顯隆起，一手扶著肚子，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面上帶著柔和幸福的微笑。

肖遙看到6敏之的時候一驚：「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面無血色，蒼白如鬼，眼中布滿紅絲，從早上出門到現在短短半天，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這麼多。

6敏之聲音還算鎮定：「沒事，只是睡眠不足，別擔心，我上去睡會兒。」還不忘囑咐肖遙，笑著說，「我最近都沒顧上你，照顧好自己，你肚子里可是住著我乾女兒！」

肖遙愣愣的點頭，看著他僵硬的笑容，直覺有什麼不對。

6敏之進了屬於他和姚烈的房間，來不及換衣服，一頭栽倒在柔軟的大床上，閉著眼睛，緊緊抱著被子，深深地吸一口氣，那上面還殘留著的熟悉氣息似乎緩解了他的痛的像是要裂開的腦袋。

他就這樣沉沉的睡過去。

他睡得很不安穩，記憶的碎片不斷在他腦海中循環，曾經幸福的、溫暖的畫面，讓他沉溺其中。

「只有無關緊要的事情才會忘記……」

冰冷諷刺的話語像是一道魔咒，打破了這種美好，將他扔到了哭喊的冰天雪地，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著曾經的溫暖和幸福都是那麼諷刺。

黑暗中，6敏之睜開眼，借著透過的窗戶的月光，一動不動的看著天花板，目光獃滯、空洞的像是失了靈魂。

良久，6敏之終於動了，他慢慢坐起身，身上的衣服揉搓的皺皺巴巴，髮型散亂。

他打開床頭燈，拉開床頭櫃最上面的抽屜，裡面散亂的放著幾盒香煙和一打安全套以及一瓶潤滑劑。

視線掃過那些私人用品，6敏之的手一僵，默默轉開眼，然後拿出一盒煙，抽出一顆，手指有些顫抖的用打火機點上。

打火機清脆的聲響在安靜夜裡顯得格外響亮，6敏之將點燃的香煙放在嘴邊重重的吸了一口，動作看起來有些笨拙。

6敏之彎腰劇烈的咳嗽起來，曾經讓他厭煩的煙草味此時卻讓他無比的安心，他嗆出了眼淚，可是卻在笑，嘶啞的笑聲在這樣的深夜顯得格外森寒。

他一根接一根的抽著，從一開始的笨拙到之後的熟練，好像不知疲倦一樣，機械的重複著點煙、吸煙的動作，昏暗的房間里很快充滿了濃重的煙味。

6敏之坐在地板上倚在床沿上，透過繚繞的煙霧，眼睛直直的看著陽台，好像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優雅的點上一根煙，然後回頭對他露出溫暖寵溺的笑容。

6敏之也跟著笑起來，可是隨後那笑容僵在了臉上，臉上柔和的線條變得冷硬，迷離的雙眼慢慢變得清明，他將手中的煙頭直接按在光滑的地板上捻滅，站起身，修長的身體舒展開，依然高大挺拔，可是看上去卻單薄的讓人想要落下淚來。

6敏之拿出手機，回憶著白天黎管家按過的號碼，然後一下一下的輸進去，然後等著電話接通。

6敏之腦海中有無數想說的話，想象著或許應該臭罵他一頓，然後他會說其實這是個惡作劇。

……可是，他心中完全明白，這樣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喂。」

6敏之渾身一震，然後濃濃的失落充斥著胸腔。

那不是他期待的聲音，而是個年輕悅耳的女聲，那聲音里還帶著濃濃的笑意。

「我找姚烈。」

那邊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後笑意全無，變得有些清冷：「……他不在。」

6敏之眼神變冷：「你在說謊。」

6敏之有些心慌，為什麼他的住處會有女人？那是誰？

女聲重重的嘆了口氣，似有無限惆悵：「你……等一下！」

「喂？我是姚烈。」

聽著那個清越的聲音，6敏之心藏不受控制的快了幾拍。

「我是6敏之。」

「又是你啊？」姚烈笑道，「你這人真夠死皮賴臉的，還想幹嘛？都說不記得你了。」

6敏之心中一痛，眼眶都紅了，幾乎要落下淚來：「你失去的記憶，難道不想找回來嗎？我們見個面吧。」

那邊沉默一會兒，才說：「還是算了吧，你說我和你的關係……其實我有點相信了。呵呵，沒想我也有荒唐到玩兒男人的時候。也許我失憶是命中注定。其實我覺得忘了也好，我們家還指望我傳宗接代呢，我要是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我爺爺非打斷我的腿不可！」姚烈語重心長的說，「兩個男人在一起實在不正常，你也早點改邪歸正吧！」

其實就算姚烈相信他曾經和6敏之在一起過，也不過是玩玩兒而已，要說他對一個男人動心，簡直是天方夜譚。

6敏之咬牙道：「當初是你爺爺同意我們在一起的呢？你當初說等你回來就商量孩子的事情，你……」

姚烈不耐煩的打斷他，冷笑：「別說了，就算你跟過我又怎麼樣？我現在不喜歡你了可不可以？我現在覺得和男人干很噁心可不可以？」他威脅到，「別不知足了，我這人一向大方，當初你和我在一起肯定弄了不少好處吧？別他媽的再纏著我！」

姚烈啪的扣了電話。

6敏之胸脯劇烈起伏著，憤怒的風暴在胸腔里凝聚，席捲了他的理智，渾身顫抖。

姚烈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對他來說不在單單是侮辱，而是對他們曾經感情的否定。

6敏之捏著手機狠狠砸向地板，即便是這樣，依然無法發泄他的憤怒和悲傷。

一個人真的可以失憶的這麼徹底嗎？曾經的溫顏軟語算什麼？曾經的生死相護算什麼？

右腰上突然傳來鑽心刺骨的刺痛，6敏之倒在床上，趴著蜷縮起來，這股痛依然無法壓下他內心的酸楚和不甘，他緊緊抓著床單，眼睛不知是憤怒還是痛苦，紅的要滴出血來，牙齒咬的咯咯響。

——想這樣就把我甩掉，做你的春秋大夢！是你先招惹我的，就算糾纏到死，你也只能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