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爺爺

「砰！」

一聲巨響，小屋破敗的門被人一腳就踹了進來。

小屋的門碎作兩半，癱在門邊。

「蟻梆子，你好大的膽子！」一個頭戴管家帽的中年男子叫嚷著，又謹慎地退出門外。

他身材細瘦，嘴角留著兩撇唇髭，因常年鞍前馬後而略微彎著腰，在兩個護衛的擁護下負手而至，語氣裡帶著威脅。

此人是須家家主胞弟須大元的管家，名叫馬談勤，乃馬善親叔叔。

須大元正是須天保的父親。

「老爺說了，叫你把小畜生帶上，去府上磕頭認罪！」管家冷冷地道，親自來這樣臭味衝天的地方，連他都覺得有失臉面，想儘快將事情擺平。

可偏偏蟻梆子是一個軟硬不吃的瘋老頭，而且聽說有些巫術，還養了一頭地獸。

馬談勤看向小屋旁邊的圍欄。來福躺在圍欄內，鼾聲如雷。

哼哼，果然如傳言那般，這頭地獸就是體型大些，根本毫無用處！

他還擔心要是像山上神仙那些坐騎，搞什麼地獸護主，或者有什麼其他能力，那這事兒可不好善了。

不過也是，要是一個賤種都能擁有那種神仙坐騎，這個世界豈不是亂套了？

等會要不把這地獸牽走得了？

地獸的肉，聽說很補，延年益壽呢！

馬談勤忍不住有些樂呵。

蟻梆子扶起碎成兩半的門，走出門口，慢吞吞地問：「老爺？是哪位老爺？」

「什麼？你可不要裝瘋賣傻，敬酒不吃吃罰酒！」馬談勤怒道。

「鎮子上那麼多老爺，老頭子我咋知道你說的哪一位？」

「喲呵，那你可認得我！」馬談勤一臉高傲，除掉管家帽，捋了捋髮際線后移的頭髮。

「不認得。」蟻梆子歪著頭上下打量馬談勤，嘖嘖驚嘆道，「難道你也是一位老爺？」

「什麼？竟敢羞辱一個貴族的管家！」馬談勤徹底怒了，「蠢材，老不死！……還愣著幹什麼？你們也是蠢材啊，抓起來啊！」

話音未落，身後兩個護衛一齊動手。

能從三年前地獸狂潮中走出來的人物，馬談勤也知道蟻梆子有兩把刷子，所以帶來的兩個護衛也算高手。

能成為須家護衛，就算是武夫，也有一兩百斤的力氣，而他今天帶來的二人，是修行者，而且修為可不低，這兩人都是青池秘境梵海境的梵法師，曾經單獨狩獵過青銅級二星的地獸。

可是他們衝上前去，手還沒碰到蟻梆子，不知怎麼，好像受到一陣旋風攻擊般，竟旋轉著倒飛出去。

「啊……」

「砰！」

兩個護衛重重摔在地上。

「啊呀呀，這是怎麼了？」蟻梆子拍了拍手，忽然一臉恍然，「啊，這是諸神在懲戒你們了！看啊，造孽太深了吧！」

「你！裝神弄鬼……」馬管家愣住了，咬牙切齒卻不敢發作，微微後退了兩步，叫聲：「我兒馬虎何在！」

馬路對面的房子陰影中，走出來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此人目光冷峻，身材高大，步伐沉穩，散發著強大的氣息，修為估計不低，或許在整個白坡鎮來說，也算得上高手。

「都說這個瘋老頭有兩招巫術，今天看來果然不假！還好我今天有備而來。」見身後馬虎走出來，馬管家臉上漸漸露出得逞的笑容。「就算真是他的巫術拯救了地獸狂潮中的鎮子又怎樣！運氣好罷了，我兒馬虎可是有超人之下的頂級實力，是真真的武者！」

太一界的修行者有四種類型，梵能力者、武者、梵紋師和梵法師。梵法師被人們簡稱為法師，是修行者數量最多的一類。梵能力者其實也演算法師，但因其特殊性，即便數量稀少也被單獨提列一類。但是也有人不承認他們的特殊性，認為梵者也就三種類型。

幾類梵者中，最難惹的還是武者。

武者的修行之路有「武道十境」的說法，一般來說，過了武道四境的武者，便可以在域國內橫行。

「老瘋子，我今天叫你橫！」馬管家發狠道，「虎兒，先打斷那個小畜生的腿，再帶到老爺面前請罪。要有人敢阻攔，格殺勿論！」

「是，爹。」馬虎一臉冷漠。

作為馬談勤的獨子，自然能得到很多貴族世家才能享受的修鍊資源，而且自己的天賦，就連須家家主也十分認可。

「主人……」雪炎感到局勢不妙，攔在蟻升面前，小心戒備。她感到了馬虎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

「不用。」蟻昇平淡地道，將雪炎推到自己身後。他走到爺爺身前，道：「爺爺，事情全是我……」

但他話未出口，就被爺爺抓住小胳膊，一把揪到自己身後。

「爺爺，幹什麼！」

「大人說話，哪裡輪得上小孩插嘴。」一瞬間，蟻升見爺爺目露精光，但是倏然而逝，蟻升揉了揉眼睛，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只見爺爺像個老無賴似的，跳腳抓手，吹鬍子瞪眼道：「小崽子們，我蟻氏可是有諸神庇護的，剛才沒看見嗎，諸神都在懲罰你們，你們活得不耐煩了！不怕遭到天譴的話儘管來啊，爺爺怕你是孫子！」

話音未落，蟻升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冽的力量自虛空而下，宛如無數紫色的光箭，瞬間散發，激蕩而至。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蟻梆子和身後的倆孩子，均感到強龍臨近的壓迫。

不遠處剛剛爬起來的兩個護衛，被那紫色光箭一震，驚恐地喊叫了聲，徑直暈了過去。

馬談勤只是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哪裡承受得住這樣凌冽的力量，只一下，兩眼一翻，便癱軟在地。

馬虎的修為達到了泥蛇境山巔，可面臨這樣的威壓，他也沒法抗拒。只見馬虎的額頭冒出冷汗，雙腿發顫，目光渙散，宛如麥田裡的稻草人，搖搖欲墜。

最終，馬虎再也堅持不住，右膝「啪」的一聲跪倒在地。

不遠處，圍觀的居民們惶恐地看向天空，面露懼色，彷彿受驚的鴨子，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這回開始懷疑了，這個叫蟻梆子的老頭，或許真的有諸神庇護！正像三年前，在那地獸狂潮中，蟻梆子摔倒在村口，那時候天空也似這般，激蕩著紫色光箭，萬千地獸繞道而走。

也因為如此，村子得以倖免。此刻村民們看向蟻梆子，不禁都有些敬畏。

感受到這股力量，蟻升震驚得無以復加。

蟻升認得，剛才天空中散發出來的凜冽威圧感，竟然是比較霸道的魂魄力！

除了梵力之外，人體另有一大精神力量，那就是魂魄力！

難道爺爺竟然是有修為的，而且如此強大？蟻升內心不禁天人交戰起來，看向爺爺的神色兩眼放光。

魂魄力乃武者必修，當修鍊到一定境界后，可以當做一層護身鎧甲包裹全身，也可以賦予武器防具強大的防禦力量和攻擊力量，還可以直接外放而出，對敵人實施精神攻擊。

然而要做到這點，就算是精修此道的武者，也必須達到武道四境以上。

天底下武道一境到武道三境的武者多如牛毛，然而武道四境以上能稱為強者的武者卻是極少。修行者中，就數武者的修行之路最為艱難，而且越往上，那種艱難程度就越發成倍增加。

蟻升震驚地看著爺爺，心想難道爺爺是一個隱世的強大武者？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他居然沒有發現一點端倪？

然而蟻升再看時，發現爺爺還是那個普普通通的爺爺，只有剛才那股耍賴的氣勢仍未散去，不過已經顯出因為頂撞了貴族管家內心深處的后怕。

「幻覺嗎？」蟻升心想。

三年前，蟻升五歲。那一年，周邊域國遭受了聖雪山的地獸瘋狂報復。可是關於那一年的地獸狂潮，蟻升全然不知。

彷彿睡了一覺，等醒來時，只有漫山遍野凌亂的地獸腳印、倒塌的樹林、空氣中微微飄散的血腥味，以及那張陌生的面孔——雪炎長著一雙貓耳的腦袋在眼前晃蕩，然後輕聲問：「主人，你醒了？」

之後，蟻升沒有找到爺爺，身邊倒是多了一個一開口就稱呼自己「主人」的紅髮女孩。從那天起，雪炎一直在照顧蟻升。大概過了三個月，消失的爺爺回來了，身後跟著來福。蟻升發現，爺爺衰老了許多。

蟻升有一次聽見村裡的人偷偷議論，說聖雪山的地獸洶湧而至，如狂風暴雨般席捲周邊數個域國，而奇怪的是，當其他地方一片狼藉，死傷無數的時候，我們村子並沒有地獸洶湧襲擊。

那個傍晚人們注意到，村口一直有一個佝僂的身影站在那兒，那個身影面前，就是無數地獸潮流般涌過時踩踏出來的深溝，那深溝形成一個「人」字形，襲向後方，也繞過了村子，繞過了白坡鎮。

後來有知情人士傳說，蟻梆子因為絆倒了石頭摔在那兒，因為崴了腳爬起來后一動不能動，偏偏運氣好，地獸大都繞開他。

「為什麼，難道蟻梆子是地獸親戚？……」人們很不解。

而後來又有人說蟻梆子不知在哪個異域習得一種巫術，是他使巫術保護了自己。又有人說，蟻梆子其實是受諸神庇護的……因為人們無法想象碾壓人間一切的地獸為何繞開他。

傳聞越來越離譜，而正是最後這種傳聞深得蟻梆子心，於是他也站出來主動宣稱蟻氏確實是受諸神庇護……

然而就連蟻梆子也沒想到，他主動站出來承認這一傳聞反而起到了反效果。

因為自那以後，關於是不是蟻梆子拯救了村子的話題就這樣戛然而止，暗中流傳的一兩句話雖帶有一絲神秘感，但更多的是一絲淡淡的諷刺意味。

人們想起那天老遠看見的那個佝僂身形，總是覺得有些熟悉，然而誰都知道，偷奸耍滑的蟻梆子可沒有那個氣概。

但是感受到此刻冰涼刺骨的壓力，人們多少還是有些敬畏：萬一蟻梆子真是受諸神庇護呢？

「啊！——」馬虎發出悲鳴，盯著蟻梆子，茫然地看著四周，神色驚恐，忽然暈了過去，無神的眼睛看著蒼穹，透露出無邊無際的恐懼。

「啪、啪啪！」

轉角處響起了掌聲，一個清秀而面帶冷色的小女孩在一群跟班的擁護下走了出來。

這群跟班只是一群普通武夫，護院家丁而已。雖然隔得遠，而且沒有被那股神秘的力量針對，但也感受到了那樣恐怖的威壓，好幾個跟班的腿仍在微微顫抖，但小女孩卻是風平浪靜。

「和傳聞不一樣，老人家不見得有『巫術』，倒是此處地方有些古怪么？」小女孩聲音平淡，舉止從容，目光迅速在四周掃了一圈而又沒叫人覺得失禮，走上前對著蟻梆子施了一禮，道：「家族不幸，出了些敗類，叫老人家見笑了。」

蟻升看著她清秀的面龐，臉頰上因為肌膚白嫩而顯出的一條可愛紋路，嘴裡喃喃道：「須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