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醒或夢
我真的以為自己死了。
因為痛的是這麼真實。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春的3月,身上滿滿的管子逐漸被拔除,腦後的流管也去掉了,只有切開的氣管和供應流食的管子還在。
我覺得我並不算真的醒來,因為,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我的喉嚨也無法言語。但我能聽、能思考、能記得,那縈繞不散的夢。
母親的問話,我依靠手指回答。點一下是是,搖一搖為否。依賴於她在這家醫院的領導職務,小護士們都盡心儘力,擦拭身體,活動骨骼,清理口腔。但我依然無法問詢誰是廣成子,抑或殷郊。
我時不時轉動頭部,嘗試著去找光源,總也沒有一線光明。但一旦入夢,總覺得有團氣息在撥開自己的胸口,彷彿像是紅光,一天強過一天,隨時等待著破蛹。
如往常一樣,每日中午和晚間,母親會來陪伴一會,不值班的時候,會呆一個晚上。
在她的運作下,新的顱腦損傷專家明天就會在神經外科報到,前台的小護士們嘰嘰喳喳早已經拿著他的資料卦個不停。青年才俊,協和博士畢業,留美拿到研究員,多篇柳葉刀雜誌的一作,顱腦神經元基因修復研究的前沿科學家……對於期待著愛情的護工們來說,優質而未婚則是熱點話題。而我來說,愛情則是不知如何抉擇。
我仍然記得那個夜,我和黃夕分開的那晚。從來都是你一直認為兩個人差別太大,堅持著未來是沒有希望的。畢業的酒後喝得太多,我說我很難奢望要你陪一起去做畢業的間隔年旅行,你卻扯開話題,說希望請我帶一份意義的紀念品。
從那之後,我背起行囊風塵僕僕的在中國的大地上穿行了小半年,直到另一個黑冷的夜裡,在甘肅平涼的山中遇險,再也沒有見過。
平涼的冬季,大雪覆蓋的崆峒山頗有肅殺的氣息,彈箏峽流淌的淺溪上結了厚厚的冰,我那時夜半起身,盤坐在寄宿的問道宮的露台,揣著望遠鏡,朝向東北的北斗,盤算著流星雨是否能如期而至。
微微的顫光,小熊星座方向果然開始閃動,北極星似乎也黯淡了,分秒間好似星辰抖落,我瞪大雙目,興奮的跳了起來,為這一生難遇的奇景所折服。這種繁星點點的浩瀚,憑高而瞻斗柄的豪情,無論如何在不會在帝都霧霾的上空看到的,也不枉專來一程。
也許太過激動,我心想,如果小夕能與我愛好相似,心意想通,哪怕陪我一次,與我一同看到這美景,該有多好。胸中忽然有種無名的燥熱與衝動,雙手合十,對著流星鄭重許下心意——
你若不負我,
我亦永伴卿。
此生誓承諾,
星殞且為證。
恍然間,遠方一顆淡紅的流星從天邊閃出,伴隨一陣拖尾的轟鳴,越來越明亮……我趕忙站起身來,目瞪口呆的望著巨大殞石滾落的方向。
一片震動從遠方傳來,又瞬間歸於靜寂。我趕忙起身,抓起燈具,蹬上靴子,望殿外衝去。
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簡直是天意般巧合,如果能找到塊哪怕小小隕石,也可剛好拿給小夕,當做這旅行的最不尋常的紀念物。
箏峽唐時道,蕭關漢代名。我低估了這連山接玉塞的夜路,而只沉迷與前方的殞石與枯樹摩擦的烽火,卻早已偏離了山道,不知越過幾個峽谷的山頭。
當我終於撿起一塊還帶有溫度的像蜂巢一般的隕石,卻發現此刻已是星光已歿,烏雲遮蔽之時,及時趕回已來之不急了。滂沱之雨將至,向來鎮定的我也開始有些焦慮,挑起燈具,看看周邊是否有躲避之所。
山頂高樹之下很易雷擊,低谷之處又容易洪水,我決定順著一條尚未結冰小溪快速行進,此處的丹霞地貌,還是有很多堅固的岩洞,活水途經,應該有衝去泥土而不易坍塌的岩石……又走了約十分鐘,天幕開始閃光,我慌忙探燈沖入一處岩下,用壁角的枯枝搭起一圈擋雨的隔離帶。
弄好之後,我躺在岩壁之旁,聽著雨聲,合著拍子,輕輕敲打石壁,享受苦中有樂的自然。這旋律還頗為悅耳,嘭咚嘭嘭咚,咚嘭咚嘭嘭~
這聲響還讓我能回顧起剛才流星前的約定那句,你若不負我,我亦永伴卿。恩,何時能才能在一起啊,何時……
我忽得驚醒起來,這聲響,這石壁竟是空心!只有空心之石,才能發出如此悅耳的音色。而一組鮮紅的星辰紋刻在這石上異常顯眼,指尖觸及,竟然熱的燙手。
我心跳加速,胸中翻滾起來,這些氣息化作熱浪,幾乎衝破我的身體。傾覆而下的雨,在周遭擊淌,卻彙集流向他處。
我被異樣的衝動所牽引,站起來,探過身子,沿著這些石紋把燈探照過去,摸索著斜側的石縫,向上攀爬。兩岩之間果真有一個不大的間隙,像是洞穴的入口。
看了一眼,可竟是一座絕大的石室。
這石室,有石階,有石燈,有石桌,有石凳。四周壁畫光彩鮮艷,若干段經文刻畫在灰紅色石壁之上,轉睛之時,似乎文字已與剛才不同。定睛再看,文字又卻是不動了。我感到有些呼吸急促、頭痛,視線恍惚起來,胸、手似乎都開始流淌著紅色的氣裊,流向褲子的口袋。
我騰出一隻手來,趕緊掏出這褲兜里那隕石,已經是發著藍色光暈,有些滾燙。身體里的紅氣,源源不斷的吸附其中的蜂窩狀孔洞。每滿一孔,閃出一聲。
我慌了,這要不是自己一氧化碳中毒,就是已被這石頭的放射性物質輻射過的徵兆。
一鬆手,隕鐵落入到石室深入。紅光、藍光、煙雲、崩塌之聲,光氣一衝而上,呯得把我從幾米高的石上震落滾下。
我拖著傷臂慌不擇路,一腳踏空之後,又從山澗邊滾落。最不幸的是,我失去氣力的地點,在一處搖搖欲墜的山體,些許泥土側滑,掩埋了我的軀幹,一條樹木殘枝滾過,便失去了知覺。
於是,便有了開始怪夢……
這就是那晚的回憶,分毫不假。
如果我能發聲,能執筆,甚至能給上一個pad,哪怕用一個指尖,也能把這些怪事記錄下來。如果能再來一次,我寧可這遭遇只是一場夢。但彷彿那天胸中的氣息還在,越來涌躍,纏繞我,刺痛我,強化我的印象。所以我需要休息,需要不斷嘗試調整呼吸,需要讓自己冷靜……而這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我是eason,你新的主治醫師,負責你身體的康復。」
可我失明的雙目,卻分明地,能在暗影里看到一道白光!漸漸化作人形!!
「當然,你也可以把我當做你心靈的導師」,這聲音頓了頓,「鄙人姓申。名誠。」
「字……公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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