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社會很單純，複雜的是人

2023年9月10日。

深圳，WYN四星級酒店

「艹！好痛！我這是喝到假酒了嗎？」

清晨，張清歡揉著快要開裂的腦袋瓜子，楠楠自語。

他想要撐著坐起來，結果手剛伸出去，感受到了身邊的柔軟……

這觸感……

「嗯哼……」

隨著一聲輕微的鼻音傳了過來，張清歡睜開了眼。

光線從窗戶穿透進來，房間不算黑，他掀開被子，扭頭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的女人，20多歲，身材火辣。

忍不住想要再次去細細探索這讓人眼饞的身子，來一發再說。

可是……

小清歡堅決的拒絕了他。

一點想要再來一發的慾望都沒有。

再次晃了晃還留著宿醉的腦袋瓜子。

「哎……」

一聲嘆息聲中，忽然覺得這樣挺沒意思的。

作為一位40歲老男孩，良心他過意不去。

中看不中用了？

實力不允許？

沒有的事！

他跑進洗手間，邊洗澡邊HIGH歌。

「不知不覺

已經人到中年

壯志未酬

好多夢想還沒實現

……」

刷牙時，看著鏡子中的模樣。

地中海，見證了他的成熟與滄桑變化。

啤酒肚，終於還是成功活成了別人口中油膩的模樣！

「歲月蹉跎，人心疲憊，人到中年，力不從心。」

「呸呸呸！」

穿好衣服，回望了一眼房間中還在熟睡的陌生女人。

昨晚是怎麼帶回來的？

分手？與酒肉朋友徹夜狂歡？

一場夜生活，一次忘情消遣。

可是，野性的刺激后的心靈短暫滿足感，怎麼就沒了呢？

走出房間門，迎光而來的是無盡的空虛與無奈。

在深圳，他沒有特別多要好的朋友，畢竟到了這個年紀，好兄弟都是拖家帶口的，除了責任還是責任。

喝酒時推杯換盞，開懷大笑，談古論今，信口開河，能吹破牛皮到九重天。

還是酒肉朋友最合適。

酒醒時分，一切重歸於平淡，面對現實，心情低落如十八層地獄。

畢竟，天亮了，吸一口氣，生活還是要繼續。

無數次厭煩頹廢的日子，反覆懊惱過承諾過這是最後一次。

可是現實總是會給他一個耳光，然後告訴他沒有最後一次，只有無數次。

打開滴滴打車軟體，邊走邊約車。

走出酒店，旭日初升的陽光是那麼的刺眼。

坐上滴滴車，大街上人來車往，行色匆匆，他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介俗人。

生活啊，真是操蛋！

活人的世界里扛著越發沉重的軀殼，腦袋瓜子裝著「活著」二字，負重前行。

看著窗外的高樓大廈，那麼近，又那麼遙遠。

在深圳生活，他買得起車，卻買不起市中心的房。

打開手機，翻開微信，熟練地刪除。

退出來，看到最上面的陌生女人微信，刪除……確定！

露水姻緣，一夜歡愉，15年來，已經不知道第幾百個了。

沒有什麼太大變化！

然後是梁嘉的微信，內容還是昨天的。

「我媽說，禮金只要100萬就好，意思意思就行！」

「……嗯，確實是意思的意思。」

「還要全款買一套120平以上的房子，最好南山區的，寶安前海的也行。」

「要學位好的。」

「房子要單獨寫我名下。」

「……嗯，就是給你買一套房的意思。」

「嘻嘻，我媽也說了，不是在乎你的錢。」

「我知道你很在乎我，我媽也是這個意思，就是一個態度。」

「……嗯，現在我更在乎錢了，這婚還是不要結了吧！」

「張清歡，你什麼意思？」

「……就是分手的意思！」

「咱們兩年的感情，都要談婚論嫁了，你居然因為捨不得這點彩禮錢，要和我分手？」

「……嗯，兩年的感情，我跟你談感情，你跟我講錢，這意思來意思去的，談感情太傷錢，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張清歡，你個王八蛋，你去死吧！」

「……死不死我不知道，要是這婚結了，我還不如死了！」

猶豫了一下，點開資料設置，堅決在紅色的刪除選項上按了下去。

「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

他哼鳴著十幾年前爛大街的神曲，神色卻變得複雜。

社會很單純，複雜的是人，社會單純到只要有錢就皆有可能，人複雜到至今已40歲的他還沒有成為人。

他其實不怨梁嘉，她的訴求在當今社會甚至再正常不過。

都說舊時代是人變成了鬼，新時代是鬼成為了人。

兩人從相親，到戀愛，目的其實很明確，都是奔著結婚去的，結局他早該預估到，只是單純的抱著幻想罷了。

他從大山裡長大，窮山惡水出刁民，但畢竟少數，他就是個善良樸素的孩子。

從小被家人灌輸的願望，就是走出大山。

6歲，家裡人告訴他，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於是他9年義務教育后成為村裡同齡者唯一考上重點高中的好孩子，是家裡的驕傲，是村裡的榜樣。

15歲，上了高中，才知道英語是個坑！縣城裡的同學告訴他，要賺大錢，要麼做生意要麼當明星。懷揣著賺錢夢，大二分班時，選擇了特長班。高中很苦，家裡拿著東挪西湊的錢給他上培訓班，老師告訴他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上了大學，就贏了。

18歲，他順利考入了BJ電影學院美術系。

22歲，畢業那年，他迷茫了。

因為社會告訴他，有一堂課叫做現實！

沒有人脈，沒有資源，他就還不是個人。

畢業即失業。

10年間，各大影城，做過美術助理，服裝助理，拍攝助理，甚至混過群演。

為鬼為蜮，衣冠禽獸，魑魅罔兩，蚊蠅鼠蟑，牛鬼蛇神，妖魔鬼怪……

是那麼近，又那麼遠。

近的時候厭惡，遠的時候又有些羨慕！

不會察言觀色，不會巧言善語，正直、誠實、善良、光明……的人，最好的必修課就是增廣賢文的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於是他開始學人說話，成功人士都叫它情商課。

可是，越學越迷茫，東施效顰，照貓畫虎。

已經三十而立的他，實在天分有限！

也不是說毫無收穫，被社會教育了這麼久，他還是學會了妥協，學會了閉嘴，也學會了背鍋！

35歲那年，他混成了副導演，只是後來鍋從天降，被動拿了一筆錢，徹底離開了演藝圈。

回到了深圳，進入一家短視頻公司，剪輯音樂、影視視頻，月收入成功混到今天月薪4萬的白領。

只是，房租房價上漲的速度，遠超工資上漲的速度。

這些年也存了幾十萬，夠買寶安前海幾平米面積房子的錢！

這5年來，相親無數次，有成功的，有失敗的，梁嘉是跟他談戀愛最長的。

畢竟他也曾經努力過不是？

一命二運三風水……

這三年，買基金，基金跳水，近一年下跌30%！

買股票，股票比隔壁老王的腦袋還綠！

十年前沒買騰訊，十年前沒買比特幣！

要是能重來，多好……

可是，如果真給自己一次機會，讓自己改變過去，怎麼去做呢？

他想：別做白日夢了！

在愛情買賣的旋律中，在滴滴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

「清歡，醒醒！」

「清歡，老師叫你！」

張清歡被耳邊傳來的催促聲進行，有些費力地睜開了雙眼，突然覺得有些刺眼，頭有點昏沉，腦袋裡愛情買賣的旋律還沒消逝，迷迷糊糊之間他本能地站了起來，回了一嘴：「到了嗎？師傅，謝謝你！」

「……」

「哈哈哈」

一陣沉默后爆發的笑聲，他腦袋逐漸清醒了一些，回過神來。

講台上，貌似老師的老人笑眯眯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他眼中感受到了一種疼惜的情緒，一閃而逝。

環顧四周，陌生環境，陌生的教室，陌生的人，像是曾經在大學的場景。

猶如在夢裡。

可怎麼又那麼的真實呢！

於是，心念轉動間，他連忙抬起了神聖的右手。

「啪！」

伴隨他自扇嘴巴清脆的聲音，是火辣又疼痛的感覺，疼得他直咧嘴，也讓他有一種身體回歸意識控制的奇妙感覺，天人合一？冥想時意識回歸身體？好像都有，很奇妙，卻又很舒服。

按捺住想要呻吟的衝動，穩住了想要晃動的身體，他腦子裡電光火石地想著：

「穿越了？我在哪？我是誰？我在幹什麼？《夏洛特煩惱》名場面？可是，我怎麼不記得我是誰呢？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沒繼續多想，他很好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強裝鎮定自若的再次快速環顧了一下四周，眼神充滿了堅定，外加一絲絲警惕。

此時，教室里又是一片失聲名場面，伴隨他的一巴掌已經把周邊的人都震驚地消聲了。

「清歡，你這麼狠的么？」

旁邊貌似熟悉的人，表情一臉震驚！

「咦，這不是呂子喬嗎？他……」

「哈哈哈，很好！張清歡同學釋放天性，比過往都自然，舉止投足間，充滿了美感。」

老師慈祥且隨和的話語，從台上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著他滿臉的欣慰的樣子！

只是為什麼又會有欣慰，那剛才的疼惜又是什麼鬼？

張清歡現在滿腦子的問號，太多太多的不明白。

畢竟他明明在計程車上睡覺，怎麼一覺醒來，彷彿換了天地換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