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早知你來我便不來了
「老爺……那賈芹要見你。」
銀蝶兒闖了進來,看見佩鳳、偕鸞跪伏在椅子旁,低頭伏侍著大馬金刀的坐著的賈珍,稍微一愣,便別過臉去。
「讓他滾……」賈珍瞬時如受傷的野獸發出一聲悶吼,隨後眼珠一轉道,「等等,他可曾說何事?」
「他說,見不見都無所謂……」銀蝶兒小心翼翼的看著暴怒邊緣的賈珍,嚅嚅道,「他還說……」
「他還說什麼?」
「他還說,你們簽了文書,若他中舉,老爺要奉上千兩銀子做賀儀,他來收銀子的。」銀蝶兒說完,看著賈珍噬人的目光,下意識後退幾步。
「欺天啦!」賈珍一聲凄吼,騰的站起,卻忘記還有人。
「嘶……」
似被牙齒划傷了,撕裂般的痛楚順著脊柱漣漪般放大,如同大浪一般,一波波衝擊著大腦,頓感頭暈目眩。
「嘭……嘭……」賈珍伸腿就是兩腳,兩名小妾被踢了個趔趄,卻又跪伏成一團,瑟瑟發抖。
「滾,都給我滾……」賈珍暴怒。
「老爺,那賈芹說,你若不給,他就寫帖兒貼滿寧榮府,說老爺玩賴!」銀蝶兒退至門邊,語速極快。
「噗……」賈珍一口老血差點噴洒而出,又生生吞下,深吸幾口氣,「咳咳,拿我的對牌去賬房支給他……
我倒要看看,他還能蹦躂幾天?」
他嘴角噙著血絲如同鬼魅,陰森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冰冷徹骨,恨意滔天。
……
賈芹心滿意足拿著千兩銀票,順道來到寶玉的絳芸軒,果實也該收了。
笙簧盈座,別有幽情。羅綺穿林,倍添韻致。
賈芹來到絳芸軒,沒想到屋裡除了寶玉,彤紅的燭火下,映出兩道道嬌俏的影子,分明寶釵和黛玉也在這裡。
賈芹靈光一現,笑道:「喲,我來的不巧了。」
寶釵秋水剪瞳透出一絲愕然,笑道:「這話怎麼說?」
賈芹笑道:「早知你們來,我就不來了!」
寶釵似笑非笑問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顰兒明白嗎?」
只見黛玉罥煙眉微顰,呼扇著彎翹的睫毛,像蝴蝶般飛舞,一汪秋水卻露出疑惑
賈芹笑道:「今兒你們來,明兒我再來,這樣間錯開來著,既不至於太冷清,也不至於太熱鬧,兩位妹妹怎麼反而不明白這意思?」
寶玉目瞪口呆。
寶釵抿嘴偷笑。
黛玉一臉羞赧,還透著茫然不解。
「你們這是啥表情?!」賈芹故作一臉呆萌問道。
「你這話,和剛才顰兒所說幾乎一字不差,莫非是你們商量好的?!」寶釵瀲灧的水波在二人身上流淌著,卻充滿好奇。
「你這該死的……我都沒有見過芹哥兒!」黛玉羞急道。
「那就是什麼……」寶釵抿嘴打趣道,「身無彩鳳雙飛翼……?」
「放屁!你個該死的胡說。」黛玉頓時雙眼含煙,亦嗔亦羞亦怒,起身便向寶釵一陣玩鬧。
「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這回子吧!」寶釵躲閃求饒著,又咯咯笑道,「世上居然有此巧合之事,真不可思議!」
……
「咳咳……」
賈芹見好就收,便轉開話題道,「寶二爺,我來接晴雯走!」
寶玉頓時滿臉失神和痛苦。
「我們就是擔心寶玉心裡不好受,才過來說說話!」寶釵道。
「茜雪走了,晴雯也走了……」
寶玉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和茫然。
「(⊙o⊙)?」
「多情公子名不虛傳啊!」
賈芹暗嘆將,隨意問道,「茜雪去哪兒了?」
「茜雪出府後,定會很快嫁人了。」
寶玉滿眼傷感,自顧自道,「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卻沒有光彩寶色,世上又多了顆死珠了。
「不管她在哪裡,永遠在我心底,生根,發芽,變成永恆美麗的花!」
寶玉面色更加痛苦,看向寶、黛呢喃道,「只求你們不要離開我。
一直看著我,守著我。
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飛灰,灰還不好,灰還有形有跡,還有知識。
等我化成一股輕煙,風一吹便散了的時候,你們也管不得我,我也顧不得你們了。
那時憑我去,我也憑你們愛哪裡去就去了。」
寶、黛二女眼中便浮現著淚光。
「你倆知道這個傻逼在說什麼嗎?!」賈芹手撫額頭,近乎崩潰。
「寶哥哥是多情愛花之人,人又善良單純,最見不得花開花謝。」黛玉罥煙眉微蹙,傷感道。
「寶玉的前世莫非是花王?」
賈芹感慨道,「只是,寶玉只喜歡看花開的樣子,或者為花謝而傷感。
但他似乎不知道,花是需要除草的,需要施肥,需要澆水的,甚至必要時,要為花遮風擋雨。」
寶黛赫然一顫,如遭雷擊。
「等等,我的靈感來了」
賈寶玉隨即笑道,「幸虧有寶姐姐和林妹妹,正好我們的神京第一才子也在此,我們喝酒作詩如何,此刻唯有寫詩才能寄託我的心情!」
話音剛落,寶玉轉盼多情的雙眸頓時灼熱深邃起來,聲情並茂吟誦著。
「詩名為女兒悲愁喜樂。
女兒悲,青春已大守空閨。
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
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
女兒樂,鞦韆架上春衫薄。」
……
賈芹頓時有種嗶了狗的感覺,這才真正理解到「無病傷春悲秋,無故尋愁覓恨」的精髓。
「我也來作首詩吧。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話音落下,寶玉和黛玉深深沉醉其中,而寶釵若有所思。
「這是芹哥兒作的詩?叫何名?後面呢?」
黛玉表面依然柔柔怯怯,內心卻無風起浪,平靜的心湖掀起了軒然大波。
有種知音共鳴之感,感覺此詩好熟悉,像專門為她寫的,完全就是她心境的折射!
「這是半闕『葬花吟』,是我在多愁善感、無病呻吟的年齡,寫著玩的。
現在想來,當時真尼瑪矯情啊!完全是吃飽了撐的!
所以,前些日子與江南四大才子作詩時,才寫出了『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種生命輪迴。」
賈瑞的心中大樂,這是未來黛玉自己寫的葬花吟啊?!
被自己提前偷來了!
黛玉原本就多愁善感,心思敏銳,在偌大的賈府她卻沒有安全感,才會寫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詩句。
儘管極為聰慧,畢竟才十歲,和寶玉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卻還沒有到情動的年齡,賈芹就是要在黛玉幼小的心靈先種下一顆種子。
「遙想我當年,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現在想來,感覺當年好傻逼。
便不寫詩了。
現在的我更加關心,如何能讓花季更長久些?
愛花之人不能只欣賞花開,還要學會除草、澆水、施肥,讓鮮花怒放的季節更加長久,在鮮花無法抵禦風刀霜劍之時,為她遮風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