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寶釵心中雪獸覺醒
「晴雯,芹哥兒不是說,你可以留下嗎?」寶玉大急間,充滿不解。
「寶玉,我跟了你兩年,你或許怕老太太、太太,不敢為我求情,那倒也是罷了,為何你也不能向芹哥兒求情?
哪怕你有這個心,我為你死了去都願意。
但是,你沒有。
以後,必然還會發生事情,想來,你還是不會為我求情的。
芹大爺說,他不寫無病呻吟的詩了,覺得很傻逼。
他說,他更加關心,如何能讓花季更長久些?在鮮花無法抵禦風刀霜劍之時,為她遮風擋雨。
我是沒有根腳的人,沒有安全感的人,我需要庇護。
芹大爺剛才的眼神很複雜,有一瞬間,我突然雪亮。
不是他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他,他會為我遮風擋雨。
而我,也會舍了命對他好!」
晴雯說完,扭頭拉著小紅的手道:「走,我們去芹大爺屋裡!」
再也沒有回頭。
毅然決絕。
不愧晴為黛影,生性「情勇」,心思也極為機敏,一旦認同便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寶玉如中電殛,臉色瞬時血紅。
幸虧還有寶姐姐和林妹妹。
寶釵道:「芹哥兒等等,夜黑了,我給你挑燈籠,一起回!」
黛玉道:「我也先走了,芹哥兒寫的葬花吟,我要好生消化一番。」
「你們都走了?你們全都走了?」
寶玉頓時感覺魂都飛了,嚎啕大哭。
……
月華如水,繁星點綴蒼穹,恍若瀚海。
賈芹提一盞燈籠,與寶釵同行,不時傳來如蘭似麝的女兒香沁人心脾。
「若香菱也不願意跟你呢?」寶釵意味莫名道。
「香菱的身世相當凄慘,原本如你一樣也是大小姐,天道何其不公?命運作弄卻成了丫鬟。
你也知道你哥哥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粗俗性狂,辣手摧花,難道你忍心她香消玉損?」
「俗話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每個人的命,前生已註定,如若香菱跟了你,也是命中注定。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生於薛家,享受了錦衣玉食,我的命就屬於薛家,服從薛家的大局,其次才屬於我自己。」
寂靜的夜晚,蛙叫蟬鳴,寶釵的聲音如同蜿蜒曲折流過的清泉,叮咚流響又有清澈的絲涼。
太冷靜了,冷靜的不像豆蔻少女。
或許自幼喪父,族人掠奪,家族衰敗逼得她不得不過早自我成熟起來,詩與遠方只得拋到第二位。
言行舉止恪守著身份禮數,一絲不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肯多出一分不該出的心思。
她的心太過高冷,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高傲,是心如雪洞那般高冷,是對外界的淡然。
受家族委託讓她主動靠近寶玉,她便去了。
根本不懂什麼是愛,莫說懵懵懂懂怦然心動,連少年慕艾都沒有,只是去做著正確的事。
如同吃飯,不管是否喜歡,她都會姿態優雅的吃完最後一粒米。
如果說,每個人心底都住著一頭小獸,薛寶釵的心中沉睡著一頭修鍊千年的雪狐,如何才能將寶釵心中的小獸覺醒,釋放野性呢?
「任是無情也動人啊,對寶釵的改命除了逆轉命運,還要破情,變無情為有情。
趁她年齡小,比較好騙!」
賈芹暗自嘆息間,展齒一笑,「寶姑娘,豆蔻年華是女孩子最為嬌艷的年齡,要熱烈的擁抱生活,或許可嘗試開心大叫、大笑。」
「芹大爺說的是那種肆無忌憚的大笑大叫嗎?打小都沒這樣試過!」
寶釵穿了件素色蘇綉雲紋褂,身上披一件白色明綢蘭花褙子,不施粉黛,頭上亦不見金翠,素淡之極。
輕言細語平靜淺笑中含羞的淡泊氣質,竟生出一股令人清冷之美來。
賈芹嘴角不由露出出現笑意,「就是在這寂靜的夜晚,歇斯底里的大吼一聲……
彷彿將心中的憤懣不快傾瀉而出,直抒胸臆!
要不要試一下……」
「現在?這夜深人靜的……」薛寶釵一怔,隨後丟過一個白眼,秋水杏眸閃過一絲嚮往。
「豆蔻少女,就要有該有的活力……你看我……」
賈芹說著,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雙手放在嘴邊,呈現喇叭狀,嘴角彎出壞笑。
彤紅的燈籠照映下,薛寶釵賽雪的肌膚浮上一層淡淡的嫣紅,平靜的剪瞳充滿驚訝,似有一絲野性的渴望。
「嗷嗚……」一聲野性嘹亮的嘶吼,穿透夜空,直衝雲霄,響徹寧國府。
撲稜稜,宿鳥驚飛一片。
遠處的夜梟也發出嬰兒哭笑般回應。
「哈哈哈,快跑……」
此舉,如同逗引著乖乖女夜半偷西瓜馬上要被瓜農發現,賈芹不由分說,拉住寶釵的粉嫩柔荑就跑。
「噯呀……」
寶釵身不由己跟著飛奔,只感到耳邊風聲呼呼掠過,甚至,她從未體會過快跑的滋味,更沒有體會過惡作劇的刺激。
「咯咯咯……」
心底卻湧現出從未有過的興奮。
來到梨香園,心還狂跳不止,這才發現,手被一個男人牽著,只感到雙頰滾燙,白皙亮麗,猶如一盤亮銀的面容變得桃花般艷麗。
剛來到內院,就見鶯兒仰著腦袋東張西望,賈芹問道:「鶯兒姑娘這是作甚?」
「夜深人靜的,不知道誰發哪門子瘋,冷不丁一聲鬼嚎像打雷似的,讓太太嚇了一跳。」鶯兒道。
薛寶釵背過身子掩嘴抿笑,身形微顫,似乎憋的很辛苦。
薛姨媽似乎已知道賈芹的來意,幫著香菱整理著文書、包裹之類的,一邊對和藹的香菱千叮嚀萬囑咐。
「薛姨媽放心,如果香菱在我那兒受了委屈不愉快,讓她回來便是!」賈芹道。
「這孩子乖覺討喜,就是有時候有些憨呆,芹兒莫欺負她!」薛姨媽依依不捨的看著香菱。
見香菱怯生生獃獃站在那兒,小手把玩著流蘇,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薛姨媽抹抹眼淚,如送出嫁的閨女般,「我的兒,你去吧!」
賈芹對香菱笑道:「走吧,後街離這兒又不遠,想回來看看,隨時回來便是。」
「太太,我走了!」
香菱走到門邊復又回頭,上前給薛姨媽磕個三個頭,攔都攔不住,這才小跑出來,小媳婦般,亦步亦趨跟在賈芹後邊。
薛寶釵看著遠去的背影,直到燈籠光芒徹底不見。
秋風掠過,衣袂飄飄,被賈芹牽過的小手電筒流終於散去,卻從心底生出從未有過的惆悵,還有一股繾綣不散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