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蝶一栗（三）
看到蝶一栗臉上的內疚之色，這完全出乎胡冉的意料。
胡冉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也知道平頭百姓在這個弱肉強食世界的分量，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而蝶一栗在雙方地位完全不平等的情況下，她以較低的姿態，愧疚的態度，主動詢問胡冉的感受，已經非常難能可貴。
胡冉沉寂的內心，突地五味雜陳，有些紛亂。
說難聽一點，如今胡冉作為被『搶』來的身份，和『階下囚』、『人族奴僕』恐怕沒有多大區別。
此刻，哪怕蝶一栗稍微動一個念頭，胡冉就會從萬丈高空中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她根本不需要關心自己的感受。
是啊，強者從來不需要徵求弱者的感受。像那活水城中的道士，飛揚跋扈，不開心便隨意取人性命。
甚至如絕色妖主、李伯李興知等人，他們三言兩語，就決定胡冉的命運，何曾問過自己的感知，哪怕只是象徵性的也好。
「你不想和我說話嗎？」蝶一栗嘆氣，「不想說，那就不說吧。」
聞言，胡冉神色十分複雜，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但什麼都說不出口。
蝶一栗安慰道：「不用勉強，我能理解，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說來你可能不相信，我能將你們劫過來，現在卻沒有能力將你們送回去。」
她繼續說，「平心而論，我一點也不想去做劫匪。我想每天漂漂亮亮的，可可愛愛的，吃吃美味的食物，去好玩的地方探險，做些有趣的事情。」
蝶一栗這是在向自己透露心聲？胡冉靜靜傾聽蝶一栗的訴說，紛雜的內心漸漸平息。
「曬著太陽，吃花蜜，喝甜水，把小孩子逗哭……」蝶一栗自言自語，輕笑起來，「以更快的速度飛行，甚至要快過閃電。」
「可是啊，總要長大，要負起族中的責任。」蝶一栗笑容漸漸從臉上褪去，顯出有些落寞的神色，「我現在竟成了劫匪，一點都不可愛了。」
聽到這，胡冉突然想笑，可轉念一想，被蝶一栗劫的人就是自己，又笑不出來了。
兩人不約而同嘆了一口氣，彼此對視一眼，均是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蝶一栗問。
胡冉不好意思的回答，「我看你笑了，也跟著笑。」
蝶一栗臉上笑容不減，吐槽道：「你這人笑點真奇怪，還有些靦腆。」
她看向下方的湖畔，問道：「你住在哪兒？」
胡冉這才發覺，這次飛行之旅已經到了尾聲，時間過得太快了。
「就在那。」胡冉手指了指臨近湖畔的三棟小屋，心裡有些遺憾。
「行吧，那你先下去，我去找李老頭。」蝶一栗轉身就要飛走。
胡冉身後的翅膀，帶著他向下飛去。
「一栗姐，等一下！」胡冉連忙大聲喊道。
「怎麼了？」蝶一栗漂浮在空中，藍色翅膀輕輕煽動。
「你不用自責，是我自己選擇離開活水城，選擇了妖道。」
胡冉語氣鄭重，「將我從崩潰的妖道中救出來的，是你，你不是劫匪是英雄，是天使。」
「英雄？真會說話，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蝶妖罷了。」
蝶一栗臉上浮起好看的笑容，她好奇地問道：「你說的天使是什麼？」
胡冉稍加思索，總不能老老實實回應，天使就是天上的使者。反正蝶一栗沒聽過，撿著好聽的辭彙往上疊就行了。
「天使專指非常美麗、可愛、善良、勇敢的人。」
胡冉一本正經的說道，說完又發現漏了關鍵點，急忙補充道：「還有妖精。」他臉頰有些發燙，不敢看蝶一栗的眼睛。
「挺有意思的說法，天使。」蝶一栗稍作回味，隨口問道：「你對其他人也這麼說？」
「絕對沒有。」胡冉拍著胸脯保證。
蝶一栗隨即說道：「這麼好的形容，你多用在其他人身上，相信你的人緣會很好，還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胡冉還以為蝶一栗想讓『天使』成為她的專屬詞，可還是自己狹隘了，胡冉啊胡冉，你在想什麼呢？
「已經耽擱你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其他問題了。」
「舉手之勞，回頭再見。」
蝶一栗的身形，忽地如閃電般飛遁。音爆聲在胡冉耳邊響起，消散。
再回首，空中已經沒了蝶一栗的身形。
雨越來越大，胡冉飛落到地上，身後的翅膀消失了。
他頂著大雨，再次看了眼蝶一栗消失的方向。心裡悵然若失，像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胡冉匆匆跑到屋檐下，迎面碰上發福中年男人，昨晚遇見過。
「哦呦，你怎麼這副慘狀，全身濕透了，鞋也沒穿，趕緊去換衣服吧。」發福男人關心道，「你的衣櫃里，放了乾淨的衣服。」
「謝謝您的關心，是李伯讓我外出了一趟，一栗姐順路送我回來，鞋子在途中掉了。」
胡冉連忙解釋道，免得對方以為自己是逃跑出去，沒有成功。
「難怪如此，確實是蝶一栗的風格。」男子露出笑容。
「我叫胡冉，您叫我小冉就行，請問怎麼稱呼您？」
「王子江，叫我王叔得了，我已經把其他房間的被褥收走了。」
王子江說，「回頭，你要是覺得一樓的房間太小，自己搬去二樓的房間住，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好的，謝謝王叔。」
「今天天氣太差了，你還是呆在屋子裡好，以免發生什麼意外。」
「謝謝王叔的關心，我接下來就等著李伯過來，不會再出去了。」胡冉應聲。
王子江身側飛出一隻白色小蝴蝶，幻化為拇指大的男性小妖精。
「麻煩你了。」王子江側目說道。
「客氣啥，走嘞！」小妖精吹出一個大泡泡，將王子江籠罩在其中。
小妖精自個兒也躥到泡泡中，坐在王子江的肩膀上，朝胡冉眨了眨眼睛。
胡冉也朝小妖精笑了笑。
氣泡將雨水隔絕在外，王子江身形向上空飄去。
「王叔再見！」
「等會換好衣服，你可以去認識下閆麗，你們都是同齡人。她應該在廚房，這段時間由她負責你們的日常餐食。」
王子江回頭交代了句，坐著氣泡飄飛離開了。
看著對方逐漸遠去的身影，胡冉憧憬著，以後自己的身邊，也會有一隻會吐泡泡的小蝴蝶。
那要是，有蝶一栗陪伴在身邊，豈不是完美？胡冉拍了拍自己的臉，做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