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聽聞大王善忍
齊軍大營。
十幾個火頭軍圍在一起清洗白菜,其中一個細皮嫩肉,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扯著嗓子高歌。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少年一曲歌罷,眾軍卒齊聲叫好。
「蒙哥兒,唱的真好聽哩!」
「這歌真他娘的帶勁,比那怨婦叫春一般的楚歌有氣勢多了,男人就應該唱這種曲子。」
「蒙哥兒這嗓子天生就是唱歌的,不像我等,只能吃飯喝水。」
少年腆著臉蹲下,挽起袖子去剝白菜幫:「不唱了、不唱了,昨晚軍中已經三令五申,不讓唱了。」
一個黑臉漢子慫恿道:「嗨……別人不能唱,難道你蒙哥兒不能唱?蒯先生可是大王身邊的紅人,誰敢管咱們蒙哥?」
「就是、就是,再來一遍蒙哥。」
「蒙哥再來一遍,給兄弟們御禦寒,我們幫你打拍子。」
有人放下手裡的白菜,有節奏的擊掌打拍子,其他人紛紛放下手裡的活計,跟著湊熱鬧。
「啪、啪、啪……」
整齊劃一的節拍感染了被稱作「蒙哥兒」的少年,他便站起來靦腆的道:「就唱最後一次了哦。」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駕……」
突然塵土飛揚,十餘騎旋風一般飛馳而至。
樊噲翻身下馬,手提漢王佩劍道:「把這個違抗軍令,蠱惑軍心的傢伙給我拿下。」
十幾個如狼似虎的漢卒一擁上前,將蒙哥兒摁倒在地,其他幾個火頭軍俱被嚇得紛紛跪地,大氣也不敢喘。
「嗆啷」一聲,樊噲拔劍出鞘,鋒利的劍刃在陽光照耀下攝人魂魄。
「漢王昨夜已經頒下禁令,你小子還敢無視軍令,惑亂君心,按律當斬。」
少年嚇得癱倒在地,不停的抽噎:「阿爹,阿爹,救我……」
「你爹何人?」
樊噲手中銅劍架在了少年的脖頸上,厲聲喝問。
「蒯、蒯……」
少年顯然沒見過這種陣仗,已經被嚇得尿了褲子,結結巴巴的語不成聲。
「快什麼快?」
樊噲冷笑,「讓老子快殺了你?你小子真是有意思,嚇得屎尿屙了一褲襠,嘴巴倒是挺硬。好,老子成全你!」
「將軍饒命。」
旁邊的火頭軍什長知道倘若蒯蒙死了,在場所有人也別想好過,急忙對著樊噲磕頭如搗蒜:「將軍饒命,蒙哥他爹是蒯徹,大王麾下的右令尹,還請將軍法外開恩,劍下留人。」
「蒯徹?」
樊噲聞言收劍歸鞘,摸著鬍子暗自思忖。
聽說蒯徹是韓信手下的右令尹,與李左車同為韓信的左膀右臂,要是能利用他的兒子羞辱一番韓信那可是比殺人還要痛快。
樊噲來齊軍大營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找韓信麻煩,而不是為了來殺人,只要能讓韓信顏面掃地,樊噲殺不殺人都無所謂。
「那你去給你們的蒯令尹送給信,就說他兒子觸犯了軍紀,按律當斬。若想保住他兒子的性命,讓他速速前來見我。」
樊噲抬腿在什長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叱喝道。
「誒。」
什長急忙爬起來,屁滾尿流的朝中軍大營跑去。
樊噲戲謔的喊道:「對啦,最好讓你們的蒯令尹帶上你們的大王,因為某未必會給他面子。或許只有你們齊王殿下親自出面,才能救下這小子的性命。」
什長跑遠后,樊噲吩咐手下把蒯蒙用麻繩綁了,並連帶其他十幾個起鬨的火頭軍全部押解著來到人多之處,等候韓信與蒯徹到來。
一頓飯的功夫之後,韓信帶著蒯徹,在十幾名將校的簇擁下匆匆走來。
從遠處看去,將近四十歲的韓信生的身材頎長瘦削,八尺的身高看起來像是九尺。
他的面色微黃,五官立體,深邃的雙眸透著一股淡淡的憂鬱,走起路來速度極快,身邊的隨從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看到韓信走來,樊噲手下的親兵下意識的鬆開了摁著蒯蒙的手掌,不由自主的微微低頭,不敢直視其目光。
「喲……大王親自來啦?」
樊噲並沒有因為韓信的到來收斂囂張的氣焰,將劉邦的佩劍抱在懷中,陰陽怪氣的道,「噲奉了漢王口諭,逐營巡視,若有人膽敢跟著楚人唱歌,蠱惑軍心,立斬無赦。」
韓信陰沉著臉不說話,似有所思。
蒯徹上前跟了十七歲的兒子一巴掌:「整日就知道唱曲,這次把命唱沒了吧?」
「阿、阿爹……我說不唱了,他們讓我唱的。」
蒯蒙跪在地上放聲痛哭,哽咽道,「他、他們說我的嗓子天生就是唱歌的……」
「唉。」
旁邊的眾將校俱都搖頭嘆息。
齊王本來要提右令尹的兒子到帥帳做執戟郎,但蒯徹要求兒子從小兵做起,憑功受封。
但蒯蒙膽子小,不敢上前線,最後自己跑到火頭軍裡面做了庖廚,沒想到今天竟然因為喜歡唱曲惹上了大禍。
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換了別的漢將來巡查還好,攤上與齊王素有嫌隙的樊噲,今兒個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
蒯徹罵完了兒子,轉身對樊噲作揖到:「樊將軍,是徹管教無方,你要處罰就處罰我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哎……」
樊噲擺手道,「蒯令尹這話說的,難道我樊噲是個嗜殺之人?」
「多謝樊將軍。」
蒯蒙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腦門上沾了一地霜土。
但蒯徹卻知道樊噲絕對沒有這麼好說話,警惕的道:「不知樊將軍有何條件?」
樊噲抱著漢王佩劍,一臉為難的道:「哎呀……這事讓我好生為難啊,按理來說,軍法無情,違者當誅。可這小子是蒯令尹的兒子,蒯先生又是齊王的肱骨,你們說讓我怎生是好?」
一直默不作聲的韓信面無表情的道:「樊將軍別繞彎子了,直說吧,如何才能放過蒯蒙?」
「哈哈……」
樊噲摩挲著頜下的虯髯大笑,「聽說齊王擅長隱忍,當年甚至可以承受胯下之辱……」
「嗯……」
韓信的部將紛紛變色,一個個把手掌握在了劍柄上,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個屠夫也實在太侮辱人了。
「不過呢,你現在是大王了……」
樊噲對韓信手下的反應置若罔聞,話鋒一轉道,「噲自然不敢讓你從我的襠下鑽過去,我可沒這個膽子,樊家祖祖輩輩都是老實人。」
韓信鼻子抽了抽,面色如霜,誰也看不出來他心裡想此刻在想什麼?
「你看這樣如何,勞煩大王當著眾將士的面把這首『狼煙起、龍起卷』唱一遍,某回去稟報漢王,就說是齊王殿下帶頭唱的,那他就拿你沒辦法了,所有齊軍將士便可全都免死。」
韓信依舊面無表情:「那還是鑽褲襠吧,有勞樊將軍雙腿岔開的大一些。」
看著韓信摘下腰間的佩劍,脫去長袍,樊噲登時有些傻眼:「不是、我說……大王,你何必……」
就在這時,蒯徹突然衝上前拔出了樊噲提在手裡的漢王佩劍,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刺進了蒯蒙的胸膛。
「阿……爹……」
殷紅的鮮血瞬間從蒯蒙的嘴裡汩汩流出,瞬間染紅了他的粗布衣衫,一臉不甘的瞪著父親,緩緩向前癱倒在地。
蒯徹紅著眼睛怒視樊噲,擲劍於地,發出詭異的笑聲:「蒯蒙觸犯軍紀,已按律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