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
福兒不禁大驚,有人來至身邊竟毫無所覺,這人的功力豈非高深莫測。
儘管有如此想法,福兒也不願坐以待死,右掌一翻,向對方腕脈抓去。
對方竟未閃避,搭在福兒肩頭上的手被福兒抓個正著。
這時,福兒已經看清了對方的面目,忙不迭地收勁撤手。
原來那人是凌長風。
福兒正要張嘴說話,凌長風食指豎在唇間示意,同時又向院落中指了一下。
福兒正要張嘴再說什麼。對凌長風的輕功他卻暗暗佩服了。
這晚九月初蘭,長天無月。
墨黑的夜色對凌長風和福兒是絕對有利的。
這時,東廂那三間燃燈的上房房門不約而同地打開,每房中,走出一個人來。
頭間走出來的是一紫衣婦人,第二間走出來的是一個綠衣婦人,第三間走出來的,正是在店堂中和福兒交攀的荊如楠。
三個人並未說話,只見紫衣婦人一揮羅袖,三個人就走下院落,向西廂房行去。
東西兩廂之間,隔著一個青石板鋪砌的院落,約有卅丈方圓,緩行不過百步。
三人在傾刻之間即已來到西廂房第一間上房的門口。
福兒方才見柳仙仙自那屋中走出來,因而判斷房中住的是柳夫人。
看來這三個人找的是柳夫人了。
綠衣婦人和荊如楠仍站在院落中,亦未登上長廊。
只有那紫衣婦人一登上長廊,一揚皓腕,在剛門拍了一下。
動作甚是文雅,聲音也很輕,倒不像是為了尋釁鬧事而來的。
房內並無應聲,紫衣婦人又拍了一下房門,這次稍為重點。
房內仍無聲響,紫衣婦人回頭向同行二人望了一眼,一揚皓腕,「嘭嘭嘭」連拍三下。
就在這時,柳仙仙的房門突然打開,柳仙仙自房中而出。
頭一間至最後一間上房之間,少說也有三十丈的距離,只見她纖腰一擰,人已到了紫在婦人的面前,將房門擋住了。
東、西兩廂的長廊上都各掛三盞風燈,在此福兒能夠很清楚地看見他們各人的神情。
柳仙仙的突然出現,並未使紫衣婦人感到吃驚,相反她卻浮現出令人愉悅的笑容。
柳仙仙並未為對方的笑容所動,低叱道:「夜靜更深,扣門作甚?」
紫衣婦人笑容道:「想要拜見柳夫人,作竟夕之談。」
柳仙仙神色稍見緩和,道:「家母染病在床,請勿打擾。」
紫農婦人美目一張,眼光向柳仙仙一掃,道:「你就是聞名武林的『玲瓏劍』嗎?」
這一句話想必很使柳仙仙受用,柳眉兒一挑,道:「聞名二字不敢,我正是『玲瓏劍』柳仙仙,請問三位是?」
紫衣婦人介面道:「妾身『紫帶飄香』商美娟!」
不待說完,柳仙仙即襝衽一福,道:「原來是『曉月山莊』的莊主夫人。」
紫衣婦人一抬皓腕向同行二人一指,道:「那位是『醉月山莊』夫人唐如玉,那位是『水月山莊』少莊主荊如楠。」
柳仙仙一一襝衽為禮,道:「名震武林的三庄之主,竟然聯袂來訪,實感榮幸。可惜家母染病在身,只得枉駕了。」
商美娟笑道:「仙仙姑娘!能否允許我等一探令堂病情呢?」
柳仙仙搖頭道:「家母卧床不便迎客,只得有違了。」
站在院落中的「醉月山莊」莊主夫人唐如玉一縱上了長廊,寒聲道:「姑娘未免過分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柳仙仙道:「情非得已,容家母痊癒后,定當登門回拜。」
唐如玉道:「洞庭來此,千里迢迢,姑娘忍心我等虛此一行。」
柳仙仙美目一掄,道:「三位不是專程為見家母的吧?」
唐如玉螓首一點,道:「姑娘說得不錯,但是今晚非要見到令堂不可。」
柳仙仙嬌叱道:「夫人說話太過強橫無理了,家母不見惡客。」
商美娟插口道:「仙仙姑娘,讓我等見見令堂又何妨呢?令堂行走江湖自然不畏人見,終不至於有什麼事情非得避人不可吧!」
這番話分明是暗含譏笑之意,一時氣得柳仙仙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凌長風以「傳音術」問福兒道:「福兒!這件事有點稀罕哩!」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凌少俠說得不錯,柳夫人染病是假,不想見人是真。」
凌長風又道:「怪就怪在這裡,柳夫人因何不願見人呢?」
福兒想答話,長廊上響著了柳仙仙一聲沉叱。
這一聲沉叱的聲音異常響亮,兩廂上房中已有人探頭而視,店家也提燈來看,卻都被那荊如楠一一擋了回來。
柳仙仙已激怒不已,目光向三人一掃,沉聲道:「看來三位的來意不善,不過,想要驚動家母,卻也不太簡單。」
商美娟和聲道:「姑娘!你我吵鬧之聲,想必已驚醒令堂。與其如此不得安寧,不如讓我等進房一見,豈不更好?」
柳仙仙搖搖頭,道:「歉難照辦,三位請回房歇息吧!」
唐如玉冷笑一聲,道:「姑娘說得太輕鬆了,三『月』山莊的人不會隨意聽你的調度。」
柳仙仙神情微微一愣,道:「你想怎樣?」
唐如玉冷聲道:「請姑娘量力而為,我等如要硬闖,只怕你未必擋得住。」
柳仙仙雙臂一張,沉叱道:「夫人既然如此講,那就試試看吧!」
商美娟和唐如玉交換了一下眼色,緩緩向兩側分開,只有刑如楠還在院落中負手閑踱,似乎她們的爭吵與他毫無關係。
凌長風以「傳音術」向福兒道:「福兒,只怕柳姑娘擋不住眼前三人。」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凌少俠的看法很對,不過,三人都是出身名門,並非下九流的人物,也許還不至干出聯手圍攻的事來。」
凌長風又道:「那個姓荊的不聞不問,彷彿置身事外的樣子。」
福兒道:「其實,他最值得留意。」
凌長風訝然道:「怎麼說?」
福兒道:「據小的所知他是個使用暗器的能手,只怕他此刻……」
一語未盡,只見荊如楠身形突地一轉,兩道晶光向柳仙仙的兩肋飛去。只聽得「噹噹」
兩聲柳仙仙手中已多了一黑一白的兩把短劍交叉胸前。
荊如楠打出兩枚輪狀的暗器卻嵌在長廊的圓柱上。
凌長風脫口道:「難怪柳仙仙號稱『玲瓏劍』,想必是藏短劍於袖管中的。」
福兒道:「這位姑娘倒是眼明手快,三個如不聯手,未必能贏得了她。」
這時商美娟緩緩解下衣衫上的羅帶,目光卻盯在柳仙仙的臉上,一動也不動。
福兒訝然道:「奇了!那位『曉月山莊』的庄夫人怎麼在這種場合脫起衣服來了呢?」
凌長風道:「你沒有聽見她方才說出她的綽號是『紫帶飄香』嗎?纏繞在她腰間的那條紫色羅帶想必是件兵器吧!」
福兒「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喃喃道:「『飄香』二字又作何解釋呢?」
凌長風微一沉吟,道:「也許羅帶中還藏有毒物之類。」
福兒憂心忡忡地道:「如此說來,我倒為那位姑娘擔心了。」
凌長風輕笑道:「你大可不必擔心,房中還有個柳夫人呢?」
驀在此時,商美娟手中紫色羅帶已如一匹練般的朝柳仙仙頭上打去。
柳仙仙揮動雙劍去迎,只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商美娟手中羅帶倏然收回,柳仙仙仍然守住房門,寸步未離。
福兒看在眼裡,不禁訝然道:「那條羅帶並非鐵器,與柳仙仙雙劍相遇,怎會響起金鐵交鳴之聲呢?」
凌長風遍:「那條羅帶裡面藏的花樣看來還不少哩!」
這時,只聽商美娟道:「仙仙姑娘!退一步你我都好,又何必一意逞強?」
柳仙仙冷笑道:「你們為何不退一步?」
唐如玉插口道:「想必房中有不可告人之秘密,否則姑娘何必堅持不讓我等進去?」
商美娟道:「若有秘密,姑娘可明說,又何必託詞令堂有病?」
柳仙仙沉聲道:「不管你們怎麼說,你們休想進房一步。」
商美娟冷笑一聲,道:「我等本來無此雅興,只因見姑娘投宿之時,乘一軟轎直抬上房門口,行蹤有點詭秘,所以一定要看上一看。」
柳仙仙冷叱道:「我早就說過了,家母不幸染病,自然怕見風寒。」
唐如玉道:「既然有病,因何未見姑娘熱葯煎湯?分明是假話。」
柳仙仙哼了一聲,「你管不著,柳家有女,哪需要你來孝順。」
唐如玉狂怒道:「好個潑辣的丫頭,待我教訓教訓你!」
語音未落,人已欺進。
右手食、中二指雙駢,向柳仙仙腰際「會池」大穴點去。
柳仙仙纖腰一擰,揮動雙劍,絞向唐如玉的手腕。
一旁站立的商美娟卻抽冷子打出了手中的紫色羅帶。
幸好唐如玉已撤招收式,柳仙仙左手揮劍向後一切,「當」地一響,商美娟手中的紫色羅帶又縮了回去。
福兒道:「她們真的聯手。」
凌長風道:「福兒,你看錯了,商美娟不過是想以手中羅帶打開房門而已。」
福兒「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柳姑娘只守不攻,她們如不聯手的話想要打開房門,也不太簡單。」
凌長風道:「長此僵持下去,也非善策,那位柳姑娘畢竟太年輕識淺。」
福兒問道:「凌少俠!如果是你,有何善策對敵呢?」
凌長風失笑道:「福兒!你我只是觀戰者,何必為局中人擔憂呢?」
驀在此時,房內傳出一記重咳之聲。
柳仙仙突地收劍入袖,掉頭向她自己房中走去。
這一變化,非但使福兒和凌長風驚奇不已,商美娟等三人也愣住了。
福兒驚道:「凌少俠!這是怎麼回事?」
凌長風也疑惑不解地道:「房內彷彿傳出咳嗽之聲,莫非柳夫人有心在故布疑陣嗎?」
福兒喃喃道:「真是怪事!」
商美娟心中也是大惑不解,她向唐如玉望了一眼,又向院中的荊如楠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戒備,然後一揚皓腕向房門上拍去。
她的手還未觸及門板,那扇房門竟然霍地敞開,只見一個男人當門而立。
福兒一見之下,險些驚呼出聲,原來那個男人正是柳南江。
福兒心中是欣喜的,可是他也暗暗叫苦不迭,柳南江藏身於柳大人的房中,一旦傳揚出去,這還像話嗎?
凌長風也是大驚失色,脫口道:「柳相公不是死了嗎?」
福兒道:「死訊想必是假的!」
語氣一頓,疾聲接道:「凌少俠!這不是我家相公。」
凌長風道:「怎見得?」
福兒道:「面部維妙維肖,服飾卻完全不同,尤其他身邊未佩長劍,我家相公是劍不離身的,這一定是別人喬扮的。」
凌長風吟哦一陣,道:「若說是別人喬扮,那必然是柳夫人無疑了。」
房中突然出現一個男人,使商美娟等委實感到意外,難道就是為此緣故,使得柳夫人不敢見客嗎?固而,此時又問必自露現丑呢?
她向房內一望,證明自己的判斷錯了,房內空無一人,榻上被褥整齊,除了這個男人之外,房內並無第二人,柳夫人根本就不在房內,說得肯定一點,柳夫人也許根本不在這「和成居」旅店之中。
三人之中,唐如玉認得柳南江,立即以「傳音術」向商美娟說道:「這個男人就是柳南江,我們上了那個丫頭的當了。」
商美娟也以「傳音術」問道:「此時該當如何?」
唐如玉微一沉吟,道:「問那個丫頭去。」
商美娟一揮手,三人就向柳仙仙的上房行去。
房門復又關上,自始至終,那位「柳南江」不曾說過一句話。
凌長風凝聲道:「福兒!門背後,必然還藏得有人。」
福兒問道:「怎見得?」
凌長風道:「喬扮你家相公之人垂手而立,那扇房門因何能夠自關?」
福兒點點頭,道:「是的,真不知柳家母女在賣弄什麼玄虛?」
這時,商美娟一行已來到柳仙仙的門外。
商美娟揚手拍門叫道:「請柳仙仙姑娘出來說話。」
房門立刻打開,柳仙仙走出來。
此時,柳仙仙的神態與方才已判若兩人,笑問道:「有何見教?」
商美娟沉聲問道:「姑娘究竟在賣弄什麼玄虛?」
柳仙仙笑道:「家母並未隨我同來,乘軟轎而來的只是同宗的柳相公,因柳相公不願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蹤,所以我才放肆擋駕。」
商美娟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不過姑娘的話我等難以相信,柳相公既然怕露形藏,因何又自動現身?」
柳仙仙搖搖頭,道:「這一點我就不知道了,請各位去問問柳相公本人吧!」
商美娟道:「傳聞柳南江已死,『祥雲堡』曾為之舉喪,想必那是柳南江的鬼魂吧?」
柳仙仙道:「此事不但夫人疑惑,我也同樣疑惑,若想知道個中內情,夫人只有去問問柳相公本人或秦羽烈就會明白了。」
商美娟道:「還有一事想請教姑娘。」
柳仙仙之粉面一揚,道:「什麼事?」
商美娟一字字緩慢有力地道:「雖然你與柳南江有同宗之誼,可以不避嫌疑,你如此掩護其行藏,總不會毫無目的吧?」
柳仙仙點點頭,道:「夫人猜對了,這是有交換條件的。」
商美娟追問道:「什麼條件呢?」
柳仙仙沉吟一陣,道:「如果夫人保證不再糾纏我的話,我願意透露一二。」
唐如玉插口道:「姑娘顯然也是成名人物,畢意年紀尚淺,有事會找你母親,絕不會與你為難,姑娘直言無妨。」
柳仙仙螓首一點,道:「好!不過仙仙只能稍微透露一點,條件與那鐵劍有關。」
商美娟和唐如玉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異口同聲地問道:「鐵劍不是在秦羽烈手中嗎?」
柳仙仙笑道:「對不住!往下任何問題,我都不會作答了。」
商美娟冷笑道:「哼!三『月』山莊之人為那把鐵劍曾死傷門人無數,一旦得知與鐵劍相關之事自然要問上一問。」
柳仙仙粉面一沉,道:「請夫人守住信諾,要問,請問柳相公。」
說完后,「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商美娟悻悻然道:「走!我們就去問問柳南江,今晚未得到下落,就不會罷手。」
皓腕一擺,又向頭一間上房走去。
荊如楠也許低了一輩,自始至終未發一言,除了打出兩枚暗器之外,在三人之中,似乎絲毫不起作用,只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凌長風道:「福兒!你能肯定方才出現的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嗎?」
福地點點頭,道:「我絕不會看錯,我家相公是劍不離身的,同時,他也不會作出這種藏頭縮尾的行為,必定是柳家母女在弄詭。」
凌長風道:「是真是假,立刻就知道了,易容簡單,學聲不易,喬扮之人只一開口就會露出破綻,最少也瞞不過你我二人。」
這時,商美娟已在拍門叫道:「柳相公請出來說句話。」
房內燈光依舊明亮,卻沒有應聲。
商美娟又重重地拍了拍房門,仍是毫無反應。
凌長風疾聲道:「福兒!房內之人必已遠走了。」
這時,商美娟幾乎已叫破了喉嚨,房中仍無迴音,一旁站立的唐如玉甚是不耐,飛起一腳,將門板踢倒。
果然正如凌長風的判斷,後窗開著,房內已是空空如也。
商美娟相顧失色,唐如玉疾聲問道:「我們出去看看。」
率先縱上房頂,商美娟和荊如楠也一縱跟上,三條人影向牆外落去。
柳仙仙突然打開了房門,發出一連串得意的嬌笑。
福兒心中一動,拉了凌長風一把,一彈身向院落中躍下。
凌長風不明白福兒因何要突然現身,他已然縱下院落,也只得跟著跳了下去。
福兒突然出現,使得柳仙仙微微一愣,凌長風也來到了福兒的身邊。
福兒緊繃著面孔,問道:「姑娘認識我嗎?」
柳仙仙點點頭,道:「好像見過。」
福兒手指往鼻尖上一點道:「我叫福兒,是柳相公的書僮。」
手指往凌長風一點,接道:「這位是凌少俠。」
柳仙仙點了點頭,並未襝衽為禮。
目光向福兒一瞟,問道:「找我嗎?」
福兒點點頭,沉聲:「請問姑娘因何派人喬扮我家相公?」
柳仙仙微微一愣,隨即輕笑道:「你這句話問得真稀罕,誰喬扮你家相公?」
福兒冷笑道:「姑娘不用巧辯,方才我在房頭上見過。」
柳仙仙道:「你說那個柳相公是假的?」
福兒點點頭,道:「不錯,我家相公傳說中業已遇害。」
柳仙仙美目一論道:「死了,誰說的?」
凌長風接道:「福兒沒有說假話,同時遇害的還有舍妹。」
柳仙仙道:「凌姑娘也死了嗎?」
語音一頓,竟然咯咯嬌笑起來。
凌長風沉聲道:「姑娘莫非在幸災樂禍?」
柳仙仙之笑容一斂,肅容正聲道:「凌少俠!若非見到屍骸,切莫亂信死訊,下午我還見過凌姑娘,你怎麼咒她已死呢?」
這無異是個好消息,凌長風不禁心中一動,忙問道:「柳姑娘真的見到舍妹了?」
柳仙仙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我又何必騙你呢?」
凌長風轉頭向福兒道:「福兒!看來死訊不確實了?」
福兒望了凌長風一眼,未去回答他那一句話,卻面對柳仙仙問道:「請問姑娘!令堂柳夫人因何不見?」
柳仙仙道:「有事去了別處。」
福兒哼一聲道:「真是好計謀,柳夫人化明為暗,卻將我家相公化暗為明。」
柳仙仙神情大變,低叱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福兒一字字鏗鏘有力地道:「你且聽著:由於你們下午曾經見到凌姑娘,因此連帶想到我家相公可能是詐死,就必然有其隱身的目的,所以,你們扮出一個假的柳相公故露行藏,以破壞我家相公的隱身計劃,同時,那假扮之人藏頭縮尾,行徑跡近宵小,你們分明是有意破壞我家相公的聲譽。」
柳仙仙冷笑一聲道:「你口口聲聲說方才那位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而且還說是我們派人喬扮的,你有何憑據?」
福兒道:「他身邊並無佩劍,我家相公從來劍不離身的。」
柳仙仙道:「那位柳相公即是假,又怎能肯定是我們派人喬扮的呢?」
福兒不禁愕住了,良久方道:「小的說不過姑娘那巧嘴,不過小的心裡卻異常明白,姑娘方才故意透露的所謂『交換條件』,又將我家相公和那把無聊的鐵劍牽涉在一起,使其成為眾失之的。」
柳仙仙咯咯嬌笑道:「小兄弟!你那個小腦袋瓜子太會胡思亂想了。明早我還要趕路,我不同你閑磨牙了。」
語氣一頓,目光望向凌長風,接道:「凌少俠,令妹鮮蹦活跳地活在世上,你如果說她已死,那你就是在咒她了。」
說罷,退入房中,關上房門。
福兒雖有不少未盡之言,由於對方是個女兒家,也只得悻悻然作罷。
兩人信步走至院中,凌長風突然悄聲道:「福兒!房上有人。」
福兒抬頭一看,一道黑影正好越過屋脊遁去,看上去似乎就是那個黑衣大漢。
福兒對這個黑衣大漢正是滿腹疑團,也許他就是柳仙仙指派警告之人,目的不過是恐怕福兒住進店來識破喬扮柳南江的狡計。
一念及此,福兒即已縱身而起,同時高叫道:「凌少俠助我一臂之力,此人定要追到。」
待福兒縱上房之時,前面的黑影已經縱落牆外,相距約為二十餘丈。
福兒已經領教過對方的功力,在縱落之際,將師門「射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極限。
待落下之時,只相距那黑衣大漢數步之遙。
福兒一面趕一面叫道:「尊駕請留步,在下有事請教。」
可是,那黑衣大漢卻連頭都不回一下,依舊狂奔如故。
福兒掉頭一看,凌長風落後約十步之遙,他原指望凌長風助他一臂之力時,看來是沒有指望了。
其實,凌長風已經扣上了「釣鰲金鉤」,只因福兒一直擋在他前面,故而未曾使出來。
又追了一陣,凌長風看準機會,打出了「釣鰲金鉤」正好鉤住了那黑衣大漢后領,猛力一拉,那黑衣大漢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踉蹌。
福兒並未看出凌長風打出的金鉤,還以為是黑衣大漢狂奔之際,腳步不穩,趁此機會,一騰身攔住了那黑衣大漢的路。
凌長風已來到近前,一面收下了金鉤,一面說道:「喚不住尊駕,只好用金鉤『鉤』住尊駕,失禮之處,請勿怪罪。」
福兒這才明白,凌長風仍然助了他一臂之力,否則,絕對留不下這個黑衣大漢。
黑衣大漢目光向凌長風一瞥,喝問道:「少俠是『東海釣鰲客』的高足嗎?」
凌長風微微一愣點頭應道:「不錯。請問尊駕是……?」
黑衣大漢介面道:「在下荊錦峰,人稱『冷麵人』。」
凌長風「噢」了一聲,道:「原來是『水月山莊』莊主,失敬!失敬!」
福兒不禁心頭一怔,自己的判斷完全錯了,對方並非柳氏母女同路之人。
想到這裡,不禁問道:「荊莊主!方才承告不可住進『和成居』旅店中,現在可否將真實情形告訴在下知道呢?」
荊錦峰道:「你真的名叫張大順,外號『朝天一炷香』嗎?」
福兒搖搖頭,道:「自然不是,想必莊主早已明白在下真實身份。」
荊錦峰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是柳南江的仆童福兒。」
福兒笑道:「果然瞞不過尊駕高明法眼,想必為此。尊駕不願在下住進『和成后』旅店之中,是也不是。」
荊錦峰道:「今晚原打算作一筆買賣,不想有你在旁礙事。」
福兒道:「荊莊主倒是直言快語,結果如何呢?」
荊錦峰道:「上了柳家母女的大當,她們擺下了空城之計。」
福兒問道:「莊主可知出現那位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
荊錦峰點點頭,道:「在下已經知道。」
福兒「噢」了一聲,道:「商美娟、唐如玉以及令郎處在明位,莊主藏在暗中,喬扮我家相公之人離去時,必然沒有逃過莊主的高明法眼。」
荊錦峰道:「不錯,正因為在下尾隨其後,所以才知是假。」
福兒問道:「那麼,喬扮之人是誰呢?是柳夫人嗎?」
荊錦峰冷哼一聲,道:「你想打聽不難,讓在下先問你幾句話。」
福兒微微一楞,道:「能告則據實以告:不能告則三緘其口。」
荊錦峰問道:「你何時離開『祥雲堡』中?」
福兒答道:「晚間方才離開,不過幾個時辰之隔。」
荊錦峰又問道:「你離開之時,那把缺口鐵劍是否仍在秦羽烈手中?」
福兒點點頭道:「不錯,懸挂於秦羽烈書房之中。」
荊錦峰略微一沉吟,再問道:「鐵劍上彈下一塊廢鐵,在柳相公手中嗎?」
福兒道:「據我家相公說,已被秦羽烈之女素茹慧拿去。」
荊錦峰點點頭,道:「好!你回答得很乾脆,我現在告訴你,喬扮柳南江的是誰。」
福兒迫不及待地問道:「是誰呢?」
荊錦峰卻突然縱身而起,向一座密林中疾奔而去。
福兒防不到有此一著,連忙緊步相追,卻已相距了三十餘丈。
凌長風也扣好了「釣鰲金鉤」,準備俟機會再來一次,好將荊錦峰再「鉤」回來。
孰料,荊錦峰奔行數里之後,卻自行停了下來。
待福兒和凌長風來到面前時,才往草堆中一指,道:「看!你家相公在此。」
福兒一看,方才在客店中出現的柳南江果然仰躺在草堆之中,天際雖無明月,卻有星光,以致看得非常清楚。
凌長風驚道:「是莊主殺了他嗎?」
荊錦峰道:「二位不妨看仔細,這位柳相公並非真人。」
二人用手一摸,這才發覺是個傀儡人,由於面部栩栩如生,在朦朧燈光中也就將人唬過去了。
凌長風道:「假人不會越窗而遁,必然有人背負而出,莊主看清那人是誰嗎?」
荊錦峰道:「那人是一女子,身法奇快。將傀儡人藏在此處飛快離去,在下雖盡全力,也未追上。」
福兒喃喃道:「想必就是柳夫人?」
凌長風道:「想要弄清楚此人是誰,並無難處,守在此地就行。」
福兒道:「守株待兔?」
頓了頓,接道:「未嘗不可,只是,並不值得,毫無問題與柳家母女有關的。」
正說之間,三條人影飛閃而至,正是商美娟,唐如玉,荊如楠等。
商美娟問道:「荊莊主!你在暗中警戒,可曾發覺有人越窗而遁?」
荊錦峰往草堆中一指,道:「看看可是此人?」
商美娟一看之下,不禁驚呼道:「柳南江被你殺了嗎?」
荊錦峰搖搖頭,道:「聽說柳南江劍術不凡,在下未必能夠殺他。」
唐如玉插口道:「如此說來,這是假的柳南江了?」
福兒介面道:「夫人說得不錯,這只是一具傀儡人。」
唐如玉「噢」了一聲,問道:「娃兒,你是誰?」
福兒應道:「在下福兒,柳相公的書僮。」
唐如玉又問道:「你可知道柳夫人因何用這具傀儡人故弄玄虛?」
福兒道:「目前曾傳柳相公業已遇害,『祥雲堡』堡主曾代發訃告舉喪,也許柳夫人懷疑死訊是假,故用此方法吸引我家相公出面。」
商美娟插口問道:「你家相公到底真死還是假死呢?」
福兒搖搖頭,道:「在下也不知道。」
荊如楠跑過來在福兒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
「小兄弟!你還說你不認識柳南江呢!」
福兒笑道:「你方才裝瘋賣傻也夠像的。」
商美娟瞟了凌長風一眼,道:「這位是……」
荊錦峰介面道:「『東海釣鰲客』陸運翁的高足凌少俠……」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你是否想將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福兒點點頭,道:「那是自然,不管柳相公的死訊是真是假,均不容許有人以此種方法在江湖道上招搖,福兒決心追查。」
福兒道:「先將這具傀儡人換個地方,然後守在這裡等候。」
荊錦峰道:「福兒!我奉勸你不要如此,否則,你會遭殺身之禍。」
福兒從容道:「為主殺身,雖死何憾?」
荊錦峰道:「娃兒有此想法,令人可佩,令人可佩,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死有重於泰山,輕如鴻毛,必須仔細想一想。」
福兒見荊錦峰一片善意,乃問道:「依莊主之意該當如何呢?」
荊錦峰道:「荊某雖不曾和柳相公見過面,卻聽人提過,據云為人甚是方正,如無特殊原因諒不至於作出詐死之行,真相如何,自有大白之一天,你又何必計較有人冒充柳相公之行跡呢?」
福兒微一沉吟,道:「依莊主之意,此事不去理他嗎?」
荊錦峰道:「那是自然。」
正說之間,又是一群人影飛閃而至,領先一人銀髮飄飄,赫然是那「八鳳園」主人司馬夫人。
商美娟和唐如玉似是不願見到司馬夫人,紛紛別轉頭去,望向別處。
荊錦峰道:「司馬夫人!你好像是跟定我們了。」
司馬夫人輕笑道:「莊主不必多心,妾身只想問問,鐵劍是否到手?」
荊錦峰冷聲道:「據在下所知,鐵劍早被夫人奪去,此時因何又來動問?」
司馬夫人冷笑道:「荊莊主不必裝胡塗,你明知那把鐵劍已被冷老魔奪去了。」
荊錦峰道:「夫人既然得劍不保,又問必勞師動眾?」
司馬夫人冷哼道:「別將『八鳳園』看得太似無能,妾身早知那把鐵劍毫無價值,因而故意放手的。」
荊錦峰「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司馬夫人此時已然看到草葉中的傀儡人,訝然道:「咦!這不是柳南江嗎?」
商美娟訕笑道:「哼!夫人!你恐怕看走眼了。」
司馬夫人道:「柳南江這娃兒妾身曾經見過,怎會走眼?……」
語氣一頓,目光向福兒一掃,接道:
「想必你就是柳相公的書僮福兒,柳相公怎樣了?」
福兒搖搖頭道:「他不是我家相公。」
司馬夫人訝然道:「是別人喬扮的嗎?」
福兒道:「夫人說對了一半,這只是一具傀儡人。」
司馬夫人一怔,喃喃道:「傀儡人?妾身知道是誰的傑作了!」
商美娟和唐如玉同聲大笑道:「哈哈!司馬夫人想必老眼昏花了。」
司馬夫人並未理會她們的譏笑,雙手扶起傀儡人仔細端詳。
驀然,傀儡人的嘴裡噴出一股濃煙,眨眼之間,百丈方圓之內都瀰漫在濃煙里。
在場之人,全部在濃煙中昏迷仆倒,無一倖免。
天亮前,那股濃煙終於被晨風吹散了。
可是,昏迷仆地人卻一個也不見了,他們連同那具傀儡人一齊不知所終。
重陽過後,終南三老峰頭已被白雲所蓋,靜靜地插於灰黯的雲空。
在杜曲終南山陰道上也如三老峰頭同樣地寧靜,很少見到疾服勁裝之人賓士而過。
十月小陽春也緊接過去。
冬月,臘月……急景凋年的歲尾也跟著來了。
這天正是臘月初八。
天剛擦黑,華燈初上,長安城「南曲」的「留香院」門前停下了一輛雙騾簇新套車。
車門打開,先露面的是兩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這兩個大漢在車門邊左右一站,這才走下來一個年約二十的翩翩混世公子。
套車一到,「留香院」的班頭早就在大門口擺好了迎客的姿勢,此時,待那混世公子一露面,立即彎腰擺手,朗朗則道:「打帘子見客!」
這位混世公子可真有點氣派,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昂視闊步地走進了院門。
來到特設的錦廳坐下,經過一番敬茶獻果,院里的姑娘們紛紛亮相,班頭一一唱名。儘管一個個貌美如花,那位翩翩混世公子卻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待那些粉黛退去,班頭彎腰笑問道:「公子!中意哪一位?」
那位混世公子屈起指頭,用指頭骨兒在桌面上敲了敲,道:「洛陽來的祝老爺住在院中嗎?」
班頭連連哈腰回道:「在!在!祝老爺住在東廂院。」
兩個大漢介面道:「快去稟報祝老爺,就說是荊州的肖雲鵬公子到了。」
班頭連連應聲退去。
待班頭退下,肖雲鵬向兩個大漢打了個眼色,兩個大漢立刻退出錦廳。
少頃,班頭引領著一個白髮紅顏的老者走了進來,想必他就是肖雲鵬口中所說的祝老爺。
白髮老人先是哈哈一陣大笑,然後疾步走到肖雲鵬面前,朗聲道:「老弟!你來晚了一步,我祝永嵐候駕三日了哩!」
肖雲鵬卻無對方那樣歡欣,起身回了一禮,冷聲道:「沿途道路冰封,故而晚來一步,請祝兄勿怪是幸。」
以他的年齡,和祝永嵐少說也要相差四十,竟然稱兄道第,這真有點怪?
祝永嵐朗笑道:「晚來依例罰酒三杯……」
語氣一頓,向垂手而立的班頭一揮手,接道:
「就在這錦廳擺酒為肖公子接風,將院中四紅四翠八大美人一齊給我喚上來。」
班頭滿面獻媚笑容,低聲回道:「回祝老爺的話,方才四紅四翠都已亮了相,肖公子好像一個也不中意。」
祝永嵐哈哈笑道:「就憑你院中的幾個粉頭也能使肖公子稱心滿意的話,肖公子也不能配稱為『花花太歲』了,快去教她們刻意打扮,殷勤侍候。」
扭頭應是退下,想必這「留香院」中的廚下,閨房之中,又要忙亂一陣。
肖雲鵬綳著臉道:「祝兄因何想到要在此地和小弟見面?」
祝永嵐似乎察覺對方有不悅之色,先是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然後道:「勾欄院中少有武林人涉足,取其寧靜;再說,素知老弟喜好此道……」
肖雲鵬輕笑了一聲,介面道:「原來祝兄是投小弟所好。」
祝永嵐不想對方說下去,一搖手截住對方的話題,道:「老弟可不要誤會小兄一番好意,先飲花酒,再談正事,如何?」
肖雲鵬淡淡地一笑,沒有說下去。
此時,院中的仆童業已在錦廳中那張紅木圓桌上擺好四色菜肴,四紅四翠也紛紛報名而進。
肖雲鵬對這些勾欄粉頭雖不屑一項,站在作客立場,也不得不應個景兒。什麼嫣紅小翠,不過是些庸俗脂粉,直到最後一個名叫銀翠的姑娘掀簾而進時,他才覺得眼前驀地一亮。
那銀翠約摸十六、七歲,瓜子臉兒配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顯得明艷照人。
祝永嵐一直在留心肖雲鵬的精神,此時不由大笑道:「真是難得……」
說著,一指銀翠,道:「銀翠!算你有福,竟然被肖公子相中,快去陪著肖公子吧!」
肖雲鵬年紀雖輕,倒像是個拈花惹草的老手,神情毫不忸怩地泰然落座。
八女兩男坐滿了一桌,真箇是偎紅倚翠,滿席生香。
這一頓花酒足足吃了二個時辰,祝永嵐和肖雲鵬談論的也只是風花雪月,隻字未涉正事。
戊亥之交,肖雲鵬扶醉歸房,祝永嵐召來班頭,吩咐道:「告訴銀翠,好生侍候肖公子。」班頭面有難色地道:「回祝老爺的活,銀翠還是清倌……」
祝永嵐沉下臉,道:「這是什麼話?難道清倌無價?」
班頭連忙陪笑臉道:「小人是稟明老爺,並無別的意思。」
祝永嵐道:「銀子要千兩八百,儘管上帳,怕祝大爺付不出嗎?」
班頭再也不敢多說,連連彎腰應是。
祝永嵐也回到老相好的上房,彩紅早已吩咐娘姨煮了蓮子茶,親手奉上。
祝永嵐摟緊了彩紅,在她那香嘖嘖的面頰上親了一下說「彩紅彩紅!你瞧肖公子人品如何?」
彩紅笑道:「瀟洒俊美,只是……」
她說一半,卻又將話頓住。
祝永嵐催促道:「怎麼不說下去?」
彩紅蹙眉尖道:「只是肖公子有點冷峻得教人不敢接近。」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彩紅,倒被你說對了!多少嬌媚的女人也難得他二夜之情,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太歲』。」
彩紅「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苦了銀翠那小妮子了!」
祝永嵐眉毛一聳,道:「勾欄院中的女子難道還會貪戀恩客嗎?」
彩紅微噴道:「祝老爺可不能這樣說啊!勾欄院中多情的女人可多哩!」
祝永嵐笑道:「彩紅!你讀過『多情自古空餘恨』那句詩嗎?還是無情一點,才不至於徒惹煩惱。」彩紅一蹙眉尖,正想說什麼,驀然門外傳來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彩紅姑娘」
彩紅聽得出是銀翠貼身侍婢小香兒,忙道:「小香兒,有話進來說。」
一個梳著小辮子年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掀簾而進,向祝永嵐襝衽一福,道:「稟祝老爺,肖公子要過來拜訪,著小婢先來通報。」
祝永嵐微微一愣,道:「快請肖公子。」
回頭向彩紅一擺手,道:「你過去陪陪銀翠,好好和肖公子說話。」
彩紅道:「此處何人侍候呢?」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用!肖公子來此也不過寒暄幾句,就要走了。」
彩紅乃與小香相繼離去。
不旋踵間,肖雲鵬掀簾而進。他已換過衣衫,摘下了頭巾,神情顯得異常飄逸。
祝永嵐一面揮座肅客,一面笑道:「老弟!因何捨得軟玉溫香?」
肖雲鵬在靠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千里迢迢,弟就為偎紅倚翠而來?」
這句話不禁使祝永嵐老臉一訕,嘿嘿一笑,道:「老弟是急性子!」
肖雲鵬道:「祝兄若不性急,又何必在年末歲尾將小弟召來長安?」
祝永嵐愣了一愣道:「老弟!小兄的心意倒被你說中了。」
肖雲鵬道:「祝兄似乎有點吞吞吐吐,因何不能暢所欲言?」
祝永嵐神情凝重地道:「並非小兄吞吞吐吐,實在是茲事體大。」
肖雲鵬微有艴然之色,道:「莫非說祝兄信不過小弟?」
祝永嵐壓低了聲音道:
「既然如此,這是哪裡話?請來老弟正是要和老弟共商大計。」
肖雲鵬道:「既然如此,就請祝兄直言吧!」
祝永嵐壓低了聲音道:「小兄和老弟共享一件富貴。」
肖雲鵬道:「金銀珠寶你我取用不盡,一樁富貴又怎能談得上茲事體大?」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這樁富貴與眾不同。」
肖雲鵬並未顯出激動之色,仍是語氣淡然地道:「有何不同?」
祝永嵐道:「老弟!近半年來你多半在脂粉圈打滾,對武林中事可能不聞不問了。」
肖雲鵬道:「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小弟只懂得及時行樂而已!」
祝永嵐喟然道:「老弟如此說,就未免有點可惜你這塊好材料了。」
肖雲鵬道:「祝兄捧我了。」
祝永嵐道:「這是實話……」
語氣一頓,接道:「老弟!可曾聽說鐵劍與玉佩這兩宗異寶?」
肖雲鵬搖搖頭,道:「小弟不大關心武林事,所以未曾聽聞。」
祝永嵐道:「小兄找老弟就是為了這個,到手之後,一人一半。」
肖雲鵬搖搖頭,道:「鐵劍也好,玉佩也好,小弟都不感興趣。」
祝永嵐笑道:「老弟!你可能不明白這兩件寶物的價值。」
語氣一頓,接道:「這兩寶物到手之後,不但可使當今武林中幾大奇人見物就範,而且那把鐵劍之上還牽涉到一起足以致敵國的財富。」
肖雲鵬微微一蹙眉頭,道:「能使幾大奇人見物就範,是什麼意思?」
祝永嵐道:「因為那把鐵劍是那幾大奇人的先祖傳下之物,見劍生敬,不敢妄動,而且持劍之人可以對彼等發號施令。嘿嘿,控制了當今武林的幾大奇人,豈不等於控制武林?」
肖雲鵬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那把鐵劍現在何處呢?」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知下落!」
肖雲鵬笑道:「祝兄既然不知下落又如何去找呢?」
祝永嵐道:「鐵劍雖然下落不明,而那方玉佩,小兄卻知道現在何處。」
肖雲鵬目中突地一亮,振聲問道:「祝兄知道那方玉佩下落?」
祝永嵐點點頭,道:「不錯!」
語氣一頓,抬手向西北方一指,接道:「曲江池畔的『祥雲堡』中。」
肖雲鵬道:「兩者只得其一,有何用處呢?」
祝永嵐道:「這兩件異寶必不在一處,自然是先得其一,再奪其二。」
肖雲鵬「唔」了一聲,道:「『祥雲堡』勢力不弱,秦羽烈其人也頗機謀,不知祝兄是否已經想好了善策?」
祝永嵐道:「不外巧取與豪奪二途。」
肖雲鵬道:「是巧取或豪奪呢?」
祝永嵐狀似神秘的壓低了聲音道:「自然是巧取為上。」
肖雲鵬道:「想必祝兄早已想好巧取之法了。」
祝永嵐高深莫測地一笑,道:「老弟!小兄想先請教你幾個問題。」
肖雲鵬「唔」了一聲,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祝永嵐雙眉一聳,笑問道:「老弟貴庚幾何?」
肖雲鵬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以祝兄看來,小弟有多大?」
祝永嵐笑道:「看來年有二十,不過小兄知道不止此數。」
肖雲鵬道:「實不相瞞,小弟今年四十有二,祝兄想不到吧?」
祝永嵐道:「老弟真是駐顏有術」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老弟與令兄肖三先生當年因何交惡?」
肖雲鵬略一猶豫,方才答道:
「談不上交惡,雲達醉心武事,而小弟耽於享樂,所謂道不同而不相為謀,是以互不聞問。」
祝永嵐「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老弟可知那方玉佩原來就是令兄之物?」
肖雲鵬搖搖頭,道:「小弟不知。」
祝永嵐道:「據小兄所知,令兄當年長住三老峰頭,旨在求劍。不想被『關中一龍』凌震霄所知,掠去玉佩……」
不待祝永嵐一語道盡,肖雲鵬就介面道:「如此說來,凌震霄是秦羽烈所殺了。不然,玉佩怎會落到他手中?」
祝永嵐嘿嘿乾笑了一聲,道:「這點小兄倒不十分清楚。」
肖雲鵬思索了一陣,道:「祝兄!現在請告訴小弟如何奪那方玉佩吧!」
祝永嵐道:「老弟如何這般性急呢?」
語氣一頓,接道:「銀翠尚是清倌,含苞待采,老弟莫誤春宵才是。」
肖雲鵬正色道:「小弟方才就已說過,千里迢迢,非為偎紅倚翠而來。」
祝永嵐起身笑道:「夜深了,老弟歸寢吧!有話明日再說。」
肖雲鵬不禁沉下臉來,道:「祝兄因何如此吞吞吐吐?是否信不過小弟?」
祝永嵐將頭一點,道:「老弟說得不錯,小兄的確有點信不過你。」
肖雲鵬聞言不禁慍怒道:「這是什麼話!既然信不過小弟,你又何必從千里之外,差人送信召來小弟?」
祝永嵐面色一變,沉聲道:「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肖雲鵬駭然張目道:「祝兄這是什麼話,豈非明知故問?」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尊駕不是肖雲鵬。」
肖雲鵬身軀微微向後一退,聳肩一笑,道:「這是從何說起?」
祝永嵐冷笑了一聲,道:
「肖雲鵬號稱『花花太歲』並非沒有來由,見了娘們不談正事是他的脾性,尊駕卻不願偎紅倚翠而要談正事,這不奇怪嗎?」
肖雲鵬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那麼,小弟告退了。」
祝永嵐暴叱一聲,道:「慢走!」
肖雲鵬回過身來,沉聲地問道:「祝兄尚有何見教?」
祝永嵐沉聲道:「尊駕竟敢冒用肖雲鵬之名,膽子未免太大了。」
肖雲鵬道:「祝兄!因何一口咬定小弟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冷哼了一聲,道:
「蕭家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我姓祝的一清二楚,他二人對我也從不隱瞞,肖雲鵬是與其兄長交惡后才沉於享樂的,尊駕方才已經露出破綻來了。」
肖雲鵬哈哈大笑道:「祝兄!多年不見,想不到你竟然變得如此多疑,傾談尚不見信,何言共享富貴,別了!別了!」
話聲中,連連拱手,人已到了門邊。
祝永嵐暴叱一串,道:「哪裡走?」
語聲中,一掌向肖雲鵬拍去。
肖雲鵬身軀一晃,避開那凌厲的一掌。
掌風盪開珠簾,一團黃光閃進,赫然是那個黃衫客。
黃衫客當門一立,冷聲道:「竺道台,老夫找你多年了。」
敢情這位「祝永嵐」就是終南三君子的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
祝永嵐微微一愣,沉叱道:「尊駕有眼無珠,認錯人了。」
黃衫客冷笑道:「閣下多年來即以雙重身份出現武林,瞞得了別人,瞞不過老夫。」
祝永嵐厲聲道:「尊駕何名?」
黃衫客道:「黃衫客!病獅!天地通!這三個名字隨你叫。」
祝永嵐冷笑道:
「也不過是一藏頭露尾的鼠輩。」
目光向站立門邊的肖雲鵬一瞥,道:
「想必假冒肖雲鵬的花樣也是你想出來的。」
黃衫客道:
「那與老夫無關,老夫找的只是你這個偽君子。」
祝永嵐冷叱道:
「好狂徒!你分明是指桑罵槐,看掌!」
話聲中,全力揮出一掌。
黃衫客一閃身避開那凌厲的掌風,沉叱道:「竺道台!別在勾欄院中動武,要打上外面去。」
祝永嵐道:「老夫姓祝名永嵐,你因何一定要給老夫易名換姓?」
肖雲鵬一旁插口道:「小弟分明是肖雲鵬,祝兄因何一口咬定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哇哇大吼道:
「你們分明是一丘之貉,走!到外面去。」
黃衫客身軀一讓,一擺手道:「閣下先請。」
祝永嵐毫不猶豫地大步向外走去。
勾欄院中之人早已聞聽雜聲,到此才發覺彩紅接的這位豪客是武林中人,一個個關閉門房,躲還唯恐不及,更不要談出面攔阻了。
三條身離飛縱出牆,向東奔去。
轉瞬過了「三曲」橋,來到「七柳齋」院宅之前。
黃衫客向那幢深邃的宅院一指,道:「竺道台!到這裡面如何?」
祝永嵐神情一愣,道:
「因何要進入人家的院宅比武較量?」
黃衫客道:「放心!自凌員外七年前被殺后,這幢院宅一直是空著的。」
祝永嵐一點頭,道:「好!悉聽尊便。」
黃衫客向肖雲鵬招招手,道:「來!老弟台!煩你作個見證。」
黃衫客話聲一落,已領先縱入高牆。
祝永嵐和肖雲鵬也相繼縱入。
這個曾為尚書宅第的「七柳齋」如今是衰草滿庭,污泥盈塘,好不凄涼。
黃衫客在庭院中站定,冷聲道:「閣下可曾聽說過七年前此處曾經發生過一件慘案?」
祝永嵐低叱道:「少廢話,咱們是較量來的,出招吧!」
黃衫客慢條斯理地道:「別急!老夫要找的是『石君子』竺道台,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只要你明誓不認,老夫立即放你離去。」
祝永嵐沉聲道:「不是就不是,老夫憑什麼要對你盟誓?」
黃衫客冷笑道:「其實,盟誓也未必可信,武林中盛傳『石君子』竺道台說一不二。據老夫所知,姚竺的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
祝永嵐厲聲道:「廢話完了嗎?老夫可要出掌進招了。」
黃衫客揮手道:「慢點!老大罵姓竺的,你因何如此狂怒?」
祝永嵐道:「老夫看不慣你這種狂態!」
黃衫客唔了一宗,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沉,接道:「閣下到這『七柳齋』中來過幾回?」
祝永嵐搖搖頭道:「從未來過。」
黃衫客冷笑道:「閣下不是說一不二嗎?怎麼也打起誑語來了?」
祝永嵐道:「老夫雖不敢自詡為說一不二之君子,卻不曾打過誑語。」
黃衫客狂笑道:「哈哈,堂堂大名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隱姓埋名不敢露面,這其中,敢情有不可告人之隱情?」
祝永嵐怒叱道:「胡說!老夫姓祝賀之祝,並非天竺之竺,同音而不同字,你因何不分魚魯豚亥,一口咬定老夫就是竺道台?」
黃衫客道:「因為竺道台才確知肖家兄弟失和之真正原因,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因何知道這位肖雲鵬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果然是假冒的,想必是你的傑作?」
黃衫客傲然地一點頭,道:「是又怎樣?」
祝永嵐道:「老夫問你,你找『石君子』竺道台作啥?」
黃衫客道:「找他了卻一段武林公案。」
祝永嵐微作沉吟,繼而再問道:「什麼武林公案?」
黃衫客道:「如果閣下就是竺道台,不說你也明白,如果你不是,就不必對你說。」
祝永嵐道:「據老夫所知,『鐵君子』古如松與『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已不知所蹤,只怕你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黃衫客嘿嘿笑道:「『鐵君子』古如松本人業已會過,現在終南望鹿坡附近徘徊不去,那『石君子』竺道台嘛!」
語氣一頓,接道:「如果他還有三分骨氣,挺身承認,距離本人不過數步而已!」
祝永嵐冷笑道:「如果老夫真是竺道台,你如此逼迫,可謂極不聰明。」
黃衫客欠有一禮,道:「愚在問處,本人願意領教!」
祝永嵐道:「竺道台不但在終南三君子之中武功高強,在整個武林中恐怕也無人能望其項背,一套『風林十八掌』威猛絕倫,如狂風貫林,恐怕無人能夠接下三招,若真是竺道台,因不願暴露身份,自然不會施展出『風林十八掌』,那樣你或許有倖存之機。如果老夫是竺道台喬扮,被你一逼,挺身自承,你只有死路一條,如此做豈非不夠聰明?」
黃衫客哈哈笑道:「承教!承教!不過!」
語氣一領,接道:「本人既然有心要迫使竺道台出面,早該考慮到『風林十八掌』的威力,本人或許難免一死,可是,『石君子』竺道台也休想脫逃本人編結達七年之久的牢籠。」
祝永嵐「噢」了一聲,道:「你有如此自信!老夫卻不信。」
黃衫客道:「不信何不挺身自承閣下就是竺道台?」
祝永嵐聳肩冷笑道:「可惜老夫不是!」
語氣一頓,接道:「只怕你尋訪竺道台的心愿難以得償。」
黃衫客道:「閣下能詳告其原委嗎?」
祝永嵐道:「竺道台為三君子之中最先遁世之人,十餘年來未現行蹤,老夫深信往後也難現行蹤,他可能不考慮復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