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開始有點緊張，壓力也挺大，生怕出什麼差錯，通過幾天的巡診之後，感覺挺順手，所到人家都很熱情，也很配合，心裡也就放鬆了許多。在鄧家屯的六個病人當中，家庭條件最差的就數李貴了，而且他的病也是最重的，因此，李小生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也是最多。其實，李小生一直就認得他的那個兒子，人們管他叫大楞，今年28歲了，大塊頭，愣頭愣腦的，經常到公社所在地的機關單位或個人家裡攬點活干，什麼臟活累活都能幹，掏茅坑下枯井這類的都不再話下，甚至也給人家挖墓坑，抬棺材，扔死嬰，至於報酬隨便給，多少也沒意見，因此認識的人很多，人們都不討厭他。不過，你別看他愣頭愣腦的，手卻很巧，修鎖子配鑰匙，補胎修鞋子都會，也都干，因此一會兒也不閑著，小錢不斷。然而，有了錢卻三分不值二分地亂花，娶媳婦的事一概不琢磨，抽香煙喝燒酒是經常的事，甚至有人說他也賭錢跑女人。當然這都很正常，因為家窮，加上本人相貌不好，至今光棍一條，沒人管教，吃喝嫖賭的事就在所難免的了。不過，他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孝順，掙來的錢經常給父親花，經常抬著父親往醫院裡跑。不久前，聽說李小生會看腰腿疼的病，他親自把父親抬到了醫院。得知李小生來過了，他甚至都不出去了，拿著處方到藥店買回了草藥，還借來了爐子，親手煎藥。
今天，他起了個大早，特意把家裡收拾了一下，把那些罈罈罐罐該歸類的歸類，該扔的扔，整整齊齊放在了牆跟下，被褥也都疊了起來，朵成了朵。當李小生進來的時候，他還在忙乎著。
「哎呀，大楞啊，沒想到你還挺講究的！」李小生環顧著院子四周開玩笑地說。
「嘿嘿，我知道你李醫生挺講衛生的，就收拾收拾。」大楞摸著脖子憨厚地笑著說，「我常不在家，我爹腿腳又不利索，就沒人打掃，都快進不了人了。」
「我不介意，」李小生放下藥箱，跨在炕沿上說，「其實我家比你家強不了多少。不過管它房子好不好，乾淨點就行，經常應該打開窗戶，換換空氣，這樣對病人也好啊！」
「是是是！」大楞憨笑著說，「從今以後，我每天打掃一遍，省的我一沒事幹手就痒痒！」
喝了口水，李小生就張羅著給劉貴針灸，大楞湊在跟前好奇地看著，他的眼睛也不時地盯著李小生腕上的那塊手錶，然後就問，「李醫生哎，聽說你的那塊表丟了，又買了一塊啊？」
李小生笑笑說，「找到了，是小偷又給我送回家去了。」
大楞十分吃驚的樣子，不停地撓著頭皮說，「有這事啊！那小偷是誰啊？」
「保密！」李小生很神秘的樣子說，「他良心發現了，覺得我挺可憐，當然我得給他保密了。」
很快，針灸就做完了，李小生匆匆忙忙地收拾了東西，安頓了幾句就張羅著往外走，這時，大楞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說，「你別走啊，我想請你喝酒吶！」
「那可不行，還有幾個人等著我呢！再說了，大清早喝什麼酒啊！」
「那好，你先去看病人，我給你準備，中午你一定要過來啊！」大楞很認真地說，「東西我都買回來了，二鍋頭，肉罐頭，再煮點雞蛋，你給我爹看病，我怎麼也得謝謝你啊！你還不了解我嗎，就喜歡喝酒的。」
李小生想了想說，「行！做得乾淨一點，看完病人我就過來，咱哥倆好好喝上幾盅。」
大楞咧開和父親一樣的大嘴高興地笑了。
李小生一邊往外走一邊想，其實大楞一點也不楞，跟這種人相處倒是挺放鬆的。當然，以後經常要到村裡，什麼人也得相處好，只有這樣威信才能樹起來，工作才能順利開展下去啊！
看完第五個病人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這時，大楞找了過來，李小生就解釋說，「把最後一個做完吧，不然喝了酒就做不成了。」大楞想了想同意了，然後就跟隨李小生一起來到最後一個病人家---王德才家。王德才老伴鬧腰腿疼病也有五六年了，不過人家條件好，保養的不錯，一直也沒有加重，除了不能下地乾重活，干點家務活還是不礙事的，當然也是李小生最自信能治好的一個了。
當他們走進大門的時候，王德才老伴正在院子里不知忙乎什麼，抬頭看見李小生就高興地笑了說，「我正琢磨著你是不是有事不能來了呢！」然後一瘸一拐地迎候上去說，「小李醫生啊，你給我看得真有效果了，比以前輕鬆了。以前啊，蹲下就站不起來，現在能行了。」說著還了個下蹲的動作。
李小生業高興地笑了笑說，「這才剛過了幾天啊，沒那麼靈驗吧！」
「真的，我能感覺出來的。」
說著，他們走進了屋子。王德才正拉著風箱燒水，見李小生進來了，就急忙站了起來，直是笑沒說話。王德才五十五六歲的樣子，有點佝僂背，臉膛黝黑，濃眉大眼，厚嘴唇，一看就是個老實人。家裡收拾的特別乾淨，幾乎一塵不染。當然，人家日子過的在全村也算數一數二了，一方面是孩子們都出去了，聽說有個兒子在部隊還是個軍官呢；另一方面，王德才特別勤快，家裡家外兩不誤，而且對老伴又特別的關心體貼，這不，剛從外邊幹活回來又就忙著做飯了。
李小生隨便找地方坐下來稍作休息，然後就開始針灸了。王德才老伴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接受針灸，嘴裡喋喋不休地誇著李小生人長的俊，心眼好，將來一定會有好報的等等，讓李小生覺得很不好意思。治療結束之後，老兩口又是死拉硬纏地留他吃飯，他便解釋說，「大楞都給準備好了，明天中午，我一定在你們家吃頓飯。」就這樣，李小生終於脫開了身，跟隨大楞走了。
來到大楞家，只見酒菜已在炕上擺好了，看樣子還挺豐盛。窗戶打開著，空氣也新鮮了許多，只是蒼蠅太多了，不過李小生並不介意，就主動脫鞋上了炕，大楞高興的直是搓著手，然後又是遞筷子又是遞酒盅，一時間這間小屋裡就充滿了濃濃的快樂氣氛。吃了幾口菜，大楞恭恭敬敬地舉起杯子說，「李醫生，你不嫌我們家臟，能坐在我們炕上喝酒，讓我真的是感激不盡啊！大哥我敬你一杯！」
兩人碰了一下酒盅一口而盡，李小生咂咂嘴說，「大楞啊，以後你就別叫我李醫生了好不好啊，就叫我小生吧，叫李醫生聽起來挺彆扭的！咱們又不是不熟悉。」
大楞給盅子倒滿酒，想了想說，「我是怕你怪罪，其實我也覺得挺彆扭的。好吧，那以後我就還叫你小生吧！」
「這就對了！」李小生拿起盅子回敬了大楞高興地說，「哎呀，我終於找到自己的定位了！太高興了，這才是我的樂園啊，就是再苦再累我也高興啊！」
「李醫。。。。。小生啊，我就覺得你這個人好，沒有一點架子，也不嫌棄像我這樣的人。以後啊，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你就念聲，我大楞別的能耐沒有，可我有力氣。」大楞誠懇地說著，又舉起了酒盅。
「免不了的，咱們應該互相關照。」李小生喝了酒，吃了幾口菜說，「大楞啊，你也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找個媳婦吧，總不能一輩子就一個人過吧！」
「誰能看上我呢！」大楞低下頭自卑地說。
「好吧，我以後經常下村裡，給你摸一摸，看差不多就給你介紹過來，你可不能太挑剔啊！」
一直沒說話的劉貴咧著大嘴高興地說話了，「是啊，那就感謝小李醫生出去打聽打聽，條件差一點的也行，老大不小了，快點成個家吧，都成了我的心病了。」
李小生從劉貴家出來，正好是下午四點，太陽還高高掛在西天，大楞攙著父親一直把他生送出村口，道別之後，他便跨上自行車沿著那條蜿蜒的小道飛快地往回趕路了。雖然喝了不少，但一點酒意也沒有，臉也不紅，心也不慌，他心裡實在是太高興了，沒想到人們都那麼熱情，那麼歡迎他，這無疑是對他極大的鼓舞，看來開局還是挺順利的，只是有點擔心，最終能不能治好這些病人呢？如果能治好，那怕是能治好一兩個，就能贏得人們的信賴，如果一個也治不好，那就前功盡棄了，也許人們會認為他是個騙子，就會不再相信他了，他的工作就很難開展下去，他也就不會有什麼出路了。這無疑是在下賭注，成敗就在這一舉了！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是啊，不能被人們的熱情沖昏了頭腦啊，越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越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要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病人身上，注意觀察，做好記錄，做好總結，根據自己掌握的知識和不同病人的不同特點，以及治療的進展，有針對性地對治療方案進行適當的修改，不能太教條，這才是科學的方法。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村口，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就徑直回到了醫院，他想利用這段時間向林指導彙報一下工作。
他回到門診室，一推門只見姜麗麗正坐在桌子旁翻看著一本雜誌，她抬頭見李小生回來了，臉上立刻綻放出喜悅的笑容說，「李醫生你回來了！這幾天我都快憋瘋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李小生看了她一眼，淡然地笑了。然後拿水杯，倒上水，不慌不忙地坐下來，取出筆記本寫了起來。
「李醫生啊，你中午喝酒了吧？」
李小生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不好意思地說，「喝了一點，臉很紅嗎？」
「不紅。我是說稍微有一點點，白裡透紅特美！」姜麗麗低下頭偷偷地笑了。
李小生不好意思地又低下了頭，繼續寫著，不一會兒功夫就寫了好幾頁，然後站起身，在穿衣鏡前照了照，用濕毛巾使勁擦了擦臉，拿上筆記本就出去了。
他來到林指導門前，輕輕敲了幾下，聽到裡邊說「請進」后就推門進去了。林知道正翹著二郎腿看報紙，見李小生進來了就放下報紙，樂呵呵地問，「你回來了？工作進展的怎麼樣啊？」
李小生坐在林指導的對面，打開了日記本說，「我就是向您來彙報工作的。」
「是啊，我還以為你不懂呢，把你放出去了，連個面也不露了，連個招呼也不打了，你想另立中央嗎？」林指導開玩笑著說，「說說吧，這幾天都幹了些什麼！」
李小生紅著臉解釋說，「一開始沒頭緒，直到今天才算有了點眉目。」接著，他就把這段時間做的工作一五一十地彙報了起來。林指導很認真地聽著，不時插話問一問，或在小本子上寫上上幾句。彙報完之後，林指導手指頭敲打著桌面，鄭重其事地說，「很好，你的這項工作是很有意義的，一定要把它做好，讓領導放心，讓廣大貧下中農滿意。當然，這項工作是很辛苦的，也是很艱巨的，今後有什麼困難你就提出來，我來幫助你解決。有時間的話，我下去看看，給你撐撐面子，也讓群眾提高認識，理解我們的工作，盡量提供方便。很好，小生啊，放開手腳大膽地干吧，干好了，有了成績了，我們會為你做個通報，有可能會在全縣推廣你的經驗。」
彙報完工作，李小生又回到了門診室，坐下來一邊喝水一邊想著，是啊，領導就是會講話，鼓勵中暗示著鞭策，表揚里包含著壓力，當然，領導的重視對他的工作不能不說是件利好的事情，有壓力就會有動力，看來只能往前走，真是沒有一點退路了！
「李醫生，明天還出去嗎？我想跟你去，你同意嗎？」
姜麗麗的話打斷了他的沉思，他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說，「你真的那麼想去嗎？」
「真的想去。」姜麗麗很堅決地說，「趁現在天氣還好，我想出去轉轉，省的呆在家裡，無所事事，悶得慌！」
「你要是真想去，我也不阻攔你，那就去唄！」李小生想了想說，「村裡人們都很熱情，吃飯的時候，總是要讓你和點酒，不喝也不行，你會喝酒嗎？」
「不瞞你李醫生說，要說喝酒，估計我能抵你兩個。」姜麗麗毫不含糊地說，「我就喜歡喝酒，這恐怕你不知道吧！」
「什麼？你喝酒能抵我兩個？」李小生吃驚地說，「看不出來，第一次聽說。那好啊，我正好不想喝酒，你就替我喝好了。」
「這你就不懂喝酒的規矩了，怎麼能替喝酒呢？除非……」姜麗麗停頓了一下話題一轉說，「喂李醫生啊，我覺得你有點心不在焉，林指導找你幹嘛呢？不是挨批評了吧？」
「沒有，我是向他彙報工作去了。」
「唔，看你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我還以為挨批了。他這個人啊，什麼也不懂，什麼也要過問，動不動就批評人。以後啊，在他面前要硬一點，要是他說的不對你就跟他頂，然後他就沒轍了，就會乖乖地聽你的！」姜麗麗很認真地說，「以後啊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跟大姐我說，我給你做主，我才不怕他們呢！」
「呵呵，姜姐，誰也不會欺負我的。。。。。。」李小生勉強地笑了笑說，「我這個人啊很少惹事。再說了，咱初來乍到的，哪有那麼多事啊。」
「我知道你很謙虛，但也要挺直腰桿，千萬不要逆來順受啊！當今社會啊，就是軟的欺硬的怕，人整人……」
李小生笑了笑低下了頭。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姜麗麗突然又說，「李醫生，我想請你喝頓酒！」
李小生抬起頭愣怔了片刻，急忙說，「那可使不得，使不得！」
「怎麼就使不得？你看不起我嗎？」姜麗麗笑眯眯地凝視著李小生說，「大姐我就不應該請你喝頓酒嗎？怕我去你們家吃飯，還是怎麼的？」
李小生急忙又解釋說，「不是的姜姐，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說，咱們現在這麼忙，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工作再忙也得吃飯啊！」
李小生有點為難的樣子不吱聲了，過了許久又振作起了精神模稜兩可地說，「將來一定，一定！」
姜麗麗笑了，然後一字一句地說，「我是真心想請你喝酒的，很想跟你聊聊，讓你了解我這個人……」
李小生沒說話，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拿起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然後點上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