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開家僅僅七天,就如同過了七年,李小生遠遠望著自家那兩間小土房,心情特別激動也特別感慨。是啊,這幾天來,由於學習生活的緊張,他和這個家似乎疏遠了,而此時,一種濃濃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恨不得馬上就推門進屋,坐在熱炕上,一邊和孩子嬉戲,一邊和二粉說話。他用力踏著自行車,車輪飛轉,拐過幾道彎,很快就到了自家的大門口。
他把車子靠牆停穩,然後把手伸進鐵柵門摸了摸,又抬頭望了望房門,都上了鎖,這說明二粉不在家,肯定是又到野外挖野菜去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衣兜,然後又抬頭看了看太陽。時間大約九點左右,她會到哪裡去呢?
正琢磨著,突然看見二粉領著孩子從不遠處的一個街口走了出來,她見丈夫站在門口,一把抱起孩子跑似的走了過來。李小生朝她們笑了笑,臉上呈現出怪異的神情。他發現二粉似乎和過去不一樣了,穿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頭髮也剪成了春苗的那種髮型。
看著丈夫大驚小怪的眼神,二粉不好意思地說,「怎麼,走了幾天就認不得老婆了?」
李小生笑了笑沒說什麼,趕緊把孩子接到自己懷裡,深深地親了一口小臉蛋說,「明子,想爸爸了嗎?看爸爸給你買什麼好吃的了。」說著就從自行車的把手上取下提兜,打開口讓孩子瞧。
就這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進了屋。李小生倒上一碗開水,坐在炕上一邊喝一邊深情地看著二粉,二粉害羞的樣子低下頭說,「老是用這種眼神看人,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李小生哈哈地笑了,他說,「我是覺得二粉跟過去不一樣了,變漂亮了。不是我不在家你搞男人了吧!」
二粉使勁在丈夫大腿上擰了一把說,「臭小子,你也來這一套!」
「都是跟你學的。」李小生又哈哈地笑著說,「我可不像你那麼個醋罈子,逗你呢。這就對了,女人嘛,就得愛打扮,不然男人就不愛了,就要出去搞女人了。」
二粉又擰了他一把說,「風吹雨灑,泥里水裡的,哪有心思打扮呢,那像你呢,風不吹日不曬的。你看看,走了幾天變得像個白面書生了,不是搞女人了吧……」
「又來了!我說二粉啊,你那醋罈子真的該改一改了!」李小生說著,一把抓住二粉的手,關切地說,「我知道,我這一走很難為你了!」
二粉的眼圈紅了,她扭過頭去說,「你還知道心疼人嗎!你知道我一天一天是怎麼過的?天天盼,就盼星期日這一天。。。。。。」
「我知道你天天在想我,這不挺好,久別如新婚,見了面多新鮮呢!」
「去你的!我就想天天眼裡看到你,跟你吵跟你鬧!」二粉轉過頭來很開心地說,「今兒個你是客人,我好好給你做個菜,讓你多多喝點酒,把你心窩子里的話都掏出來!」
「那好吧,我也豁出去了,喝它個一醉方休,好好跟你說說心裡話!」
說著,兩個人都開心地笑了,一時間小屋裡充滿了溫馨快樂的氣氛。
二粉是個最會過日子的女人,她愛勞動,能吃苦有目共睹;同時,她心靈手巧,針線活做得好,飯菜做得香也人所共知,村裡人都誇她,也都說李小生有福氣。可是,這幾年日子過得卻毫無起色,人們就把責任都推到李小生一個人頭上,說他好吃懶坐,不攢二兩膘,這對李小生多少有點不公平。其實,就當前情況看,誰家也不比誰家強多少,富裕多少,只是李小生家底子太薄罷了。當然,明眼人都清楚,你別看李小生窮,但生活上卻挺滋潤,也很浪漫,也就是說,很懂得生活,也很會生活,這在同齡人中是無人能比的。就飯菜這一方面,雖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二粉就能做到。別看家裡缺油少米的,可二粉在做飯上從來就不糊弄,不管有多累,她總要動腦筋,不斷變換著花樣,盡量把飯菜做得可口,這不,今天她就用土豆配合點豆角蘿蔔之類就做出了五個小菜,色香味俱全,怎不能使你大開胃口呢?
當然,平時也沒這麼複雜,她說了,今天要好好招待一下這個稀客。一切都做好之後,她從柜子里就拿出了一瓶二鍋頭,往丈夫跟前一擱,然後脫鞋上炕,緊緊挨著丈夫坐下。
「今兒個我陪你喝,咱們喝它個一醉方休!」
「啊哈,幾天不見刮目相看了!」李小生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同時也真正感覺到妻子變了,這回他倒覺得有點不自在了,「喂,二粉,你今兒是咋了,感覺有點。。。。。。」
「有點什麼啊!不自在嗎?呵呵,沒什麼,我就是高興,想喝點酒,想和你說說話。」二粉學著丈夫的口氣說。
李小生歪著頭端詳了妻子許久,然後一拍腿爽快地說,「好,咱們就喝它個一醉方休!」然後兩個人哈哈地笑了。
「好玩,感覺就像是演戲!」一陣相敬如賓的舉杯之後,李小生就把話轉到正題上,他說,「二粉啊,我感覺我真是趕上機會了,這種培訓學習對我來說真的是太有意義了。你說,一位名牌醫科大學畢業的老中醫教我們,教的那東西真的是很實用啊!五六天就學會好多東西,你想想,兩個多月能學多少啊!因此啊,我一定要珍惜這次學習機會,我要真正學會針灸,把脈,中藥配方,等等等等,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醫生。」
「他就是你天天念叨的名醫了吧?拜師的事你提了嗎?」二粉認真地聽著,迫不及待地問著。
「眼下還不成,因為他是個右派,恐怕不敢收徒弟,這得慢慢來。」李小生喝下一杯酒,吃口菜,咂砸嘴繼續說,「其實什麼徒弟不徒弟的,他對我很好,很賞識我,估計提出什麼問題他會毫不保留地告訴我的,眼下主要是跟著課堂學就夠了。你不懂,其實學中醫主要是實踐,就是親自去看病,那才是真正需要指點的了,現在還不到那程度呢。我先把穴位都記住,得一步一步來,不能急於求成。。。。。。」
「你就別跟我講這些了,我一個文盲也聽不懂。」二粉似乎有點不感興趣,就打斷了他的話說,「說說你生活上的事吧,能吃飽吧?」
「不但能吃飽,伙食還不錯呢!一天一頓細糧,一周改善一次伙食。你想想,縣裡都撥款了。」李小生又喝了一盅酒,咂咂嘴自豪地說,「你不知道吧,我們這次培訓,隊里還要給記工分呢,一天一個工,我也不是吃閑飯的啊!」
「誰說你吃閑飯呢!我還等著跟你吃香喝辣呢!」二粉說笑著,也舉起杯喝了一口。其實,她對丈夫說的這些話都不以為然,而真正想聽到的,就等他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再一句一句慢慢往出掏。
這是自己的家啊!李小生感到特別放鬆,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喝著酒,不知不覺一瓶酒就下了一大截,此時的他臉也紅,腦袋也有點暈了,也更有激情了。其實,李小生平時是很少喝酒的,尤其在家裡,除非遇到什麼特別高興的事,或者特別不高興的事,他才會喝一點,頂多也就二兩,然後就倒下頭睡上一覺,醒來后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很多的時候是在外邊和朋友或是同學們喝點,但一般情況下不多喝,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不亂說話,更不胡鬧,因此人們都說這小子很精明。當然,這和他的性格以及生活磨礪有關係,他從小就愛琢磨事,給人的印象就是少年老成,長大以後,人生多少有點不如意,常常又以一種消極的態度對待人和事,只覺得他被愚昧,庸俗,麻木,以及貧窮緊緊包圍著,壓抑得有點透不過氣來,直到最近才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的陽光,因此他的人生態度也有所改變,對生活有了很大的熱情,樂觀了很多,說話也比過去多了起來。但是,他畢竟頭腦很清醒,在大是大非面前很冷靜,絕對不會意氣用事,忘乎所以的。對於他和於美花的關係,他會處理的恰到好處,同時給二粉的交代也不能無所隱瞞,他知道,他和這兩個女人之間的關係既簡單又有點微妙,任何的失誤都會導致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會徹底打亂他的正常生活。因此,別看他喝酒說話似乎有點不拘小節,但心裡一直都在琢磨著如何跟二粉交代他和於美花的關係,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絕對不能讓二粉犯猜忌,但又必須說明他和於美花關係密切,這就需要策略了。
二粉見丈夫喝得差不多了,就逐漸往主題上引,她說,「喂,我說掌柜子,你肯定是遇到熟人吧,不然怎麼會有自行車騎呢?」
「我正要告你呢,」李小生又喝下一杯酒說,「當然啦,我不會瞞你的,我的那個老同學,就是於美花也去了,自行車就是她的。」
聽了丈夫的話,二粉臉色似乎有點陰沉,但很快又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樣子說,「她怎麼樣啊,還沒嫁男人嗎?」
「好像沒有。」李小生用一種困惑的語氣說,「肯定是條件要的太高,高不成低不就,估計是這樣,我又不好意思細問。」
「哼!她算什麼呢,不就長的漂亮點,一個赤腳醫生有什麼了不起!」
「你看看,一提起她你就不高興了。其實條件也不是很高,聽她口氣好像有個心上人,也不知怎麼回事,別的男人誰也容不下。當然,人家的家庭條件好,父親是商業系統的幹部,她又是最小,嬌生慣養的。」
「心上人不會是你吧,你們那麼要好!」
「哎呀我說二粉,別這麼說好不好,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我們僅僅是同學關係,要好是要好,那是人家很信任我,更何況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
「我勸你還是離她遠點,這日子長了萬一惹出個什麼事來……」
「二粉呀,我必須和她處好關係,因為她對我太有用了。她姑父是縣醫院的醫生,好像是個領導呢,而且他對我的學習也很有幫助。二粉啊,在這個問題上你一定要相信我,也一定要支持我才對。」
「支持你什麼呀,支持你跟她好!」二粉不高興地說,「你們之間的事其實我早就清楚,上學那會兒人們都說你們兩搞對象呢!我記得你剛畢業那年她還來過,長得那麼漂亮,我見了都挺愛,更別說你一個男人了!」
李小生不以為然的笑笑說,「我們要是搞對象,今天那能有你坐在我身邊!那是人們猜測,我至始至終都沒那想法,人家也沒有,她只是遇上什麼大事就跟我商量,讓我出出主意,也包括找對象方面的事。人嘛,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不能說男女之間就不應該存在友誼的,那是封建思想!」
「我不管什麼封建不封建的,反正男人和女人就是不應該太親近了。」
「哎呀二粉啊,你必須打消這種毫無意義的擔心,最起碼你這樣想是對人家的不尊重,也是對我的不信任。二粉你說,我對你怎麼樣啊?你應該清楚吧!有機會啊,我讓你們兩認識一下,其實她這個人啊特別熱情善良,也特別正派。」
「我才不呢,我一看見她就犯惡。」
「那好吧,別說她了,今兒下午你也別出去了,就陪著我吧。」李小生又喝了一杯酒咂咂嘴貼在二粉耳邊低聲說,「其實啊二粉,這幾天我都快想死你了,今兒晚上我要讓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別的女人去她娘的,誰也沒有我的二粉好!」
二粉臉頰緋紅,用指頭輕輕戳了一下丈夫的腦門,然後就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低聲說,「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李小生邊喝邊說,二粉很少插話只是不停地點頭。二粉今兒也特別高興,因此喝下的酒也夠兩盅,感覺有點頭暈,打瞌睡,但臉上始終洋溢著甜蜜的微笑。李小生看到此景就停止說話了,他把盅子里最後的一點喝掉,就輕輕推了推二粉說,「怎麼,喝多了?」
二粉打起精神眨著疲睏的眼說,「有點頭暈。沒事的,你繼續喝吧,我是陪不了你了。」
李小生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我也行了,有生以來喝最多的一次,再喝就真的醉了。你困了就躺一會吧,我來收拾。」說者就張羅著下地。
二粉趕緊按住他說,「你去躺會兒吧,我沒事的,我來收拾。」說罷就跳下了地。
李小生又坐了下來,從兜里摸出一盒紅山城牌香煙,彈出一顆放在嘴裡。二粉用好奇的眼神看了看。此時的李小生很快意識到了二粉的眼神,就解釋說,「原打算去找人家鄭醫生坐坐,就買了一盒,結果發現人家是不抽煙的。」
二粉笑了笑說,「看我把你管的!我不是跟你說了,出門在外不要委屈自己嗎!我是看你的動作很瀟洒,可惜啊,我們李小生儀錶堂堂本應該是塊大料!」
「你挖苦我了是不是啊?」
「沒有。我有一種感覺,你啊,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
李小生苦笑了笑說,「那你就等著跟我吃香喝辣的吧!」說罷又把香煙放進了盒裡,伸手拉過一枕頭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只感覺有人推了他一下,他睜開了眼,只覺得屋裡很暗,二粉站在地上笑著說,「快起來吧,太陽都落山了。
李小生趕緊爬起來,定定神自言自語地說,「哎呀,這點酒喝的!」然後伸了個懶腰,很遲鈍地坐在那裡。
「整整睡了三個多鐘頭,我看你晚上也別睡了。」
聽了二粉的話,李小生突然笑了,說,「當然不睡了,我和你還沒幹正經事呢,今兒個啊總讓你夠嗆!」說罷,一把拉過了二粉緊緊樓在懷裡。
就這樣,天剛黑兩人就鋪好被褥脫衣睡下了,不知折騰了多長時間,最終他們也就安靜了下來。的確,李小生一點睡意也沒有了,他覺得很口渴,又就爬了起來,滿滿倒了一瓢開水,拿出那盒香煙,一邊抽煙一邊喝水,一邊還跟二粉說話。二粉雖然很困,但還是堅持和丈夫答著話。
「跟你說什麼來著,夫妻就應該離離合合,久別如新婚這話不假吧?」李小生很得意地說。
「新婚之夜你也沒有今兒這勁頭,我總覺得你過去根本就不愛我。
「過去愛不愛都過去了,現在愛了吧?那你還老是猜疑我啊!」
「以後不猜疑了,你只要對我好,跟你那老同學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能怎麼著啊,我李小生是正人君子,君子好色不亂,你記住了。」李小生痛痛快快喝了幾口水說,「說正經事吧,以後恐怕每個星期日就不能回來了,我想乘著鄭醫生坐診,想去他那兒實習。」
「那就是說,兩個月一次也不回來了?你能憋住嗎?」二粉說。
「那也沒辦法。也不一定,以後上課的時間少了,自由的時間多了,能抽出時間我就回來。」李小生鄭重其事地說,「我一定要珍惜時間啊,你忍一忍,我也忍一忍,兩月很快過去了!」
「你能忍,我可不想忍,我一天也不想讓你走。」
李小生喝足了水,又爬上了炕,摟住二粉說,「其實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一天也不想離開你。」
二粉無奈地說,「哎,沒辦法,忍唄!不過有句話我要告訴你。。。。。。」
李小生趕緊接過話茬說,「離你那老同學遠點!」
「偏偏不是!你跟她好好相處吧,我對你很放心!」
說罷兩個人都笑了,正當李小生還有話要說的時候,只聽得妻子嗓子里發出了疲累的酣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