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男朋友 甜津津,男朋友
門響過三聲后戛然而止,徒留一陣死寂般的餘韻。
溫知舒放在門把上的手倏地鬆開,大氣不敢出一聲,將腦袋小心地湊到並不隔音的門口,屏住呼吸去聽門外的動靜。
門口寂靜再無其餘聲響,好似又回到先前無人打攪的靜謐。溫知舒鬆了一口氣,從地上半癱坐的姿勢爬起來鼓起膽子挨近貓眼偷瞄。
從小孔的貓眼縫隙里只能睹見一片不見底的漆黑,其餘之外什麼東西也沒有。溫知舒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不免失笑覺得自己疑神疑鬼,他提起腳步正要打算離開時,整個人如同被點穴定住一般僵硬凍在原地。
這片小區建築雖然老舊,但門口的長廊卻意外裝有綠色的應急逃生燈,按理說從貓眼透過去的視角不應該是一片濃郁的黑色,除非——
除非對方正巧將渾濁發黑的眼珠懟在那道不過兩指寬的貓眼,正一眨不眨惡意貪婪地窺視著室內的情形。
溫知舒後頸驀地發涼開始不住地往下咽口水,陡然意識到門口真有東西並未離開,反而異常聰明詭計多端的朝裡面張望著。
溫知舒後背盡數被一身黏膩的冷汗打濕,心臟幾乎快要蹦跳在嗓子眼,他臉色煞白顯得難看極了。
「叩、叩、叩——」
那不安分的敲門聲如有感應般再次在沉寂的夜中響起。
溫知舒忽地睜開眼睛,倒抽一口涼氣,驚悚震赫地從沙發上迅疾起身,他額前的黑髮被冷汗浸濕成一綹一綹的貼在皮膚上,嘴唇發乾讓他止不住地用舌尖舔著嘴皮。
胸腔依舊劇烈地起伏不定簡直跟大喘氣似的,他緩了口氣,手指按著脹痛的腦袋閉了閉眼,僵直的身體終於鬆懈下來,原來是夢。
可這夢實在是過於真實。
後背滑膩黏糊的汗液讓他太過難受,簡直像是被捂在在繁厚的被絮中退燒發汗一般,溫知舒打算偷偷溜進溫志強的房間去洗個熱水澡。
「叩、叩、叩——」
不緊不慢的三下敲門聲如約而至,打斷溫知舒上閣樓去拿乾淨衣服的步伐,他彷彿被人按下暫停鍵,木訥地怔在原地,遲鈍地偏過腦袋目光逐漸凝聚在大門的方向。
溫知舒在那一瞬間懷疑是否出現幻聽,又緩慢地從階梯上下來走到玄關處,那意料之外的叩門聲又詭異地憑空響起,與先前在沙發上小憩時閃現的夢巧妙重合。
他緊張不住地抿著嘴唇,試探性地將腦袋抵在門上,試圖通過貓眼窺探到門口。先前詭怪的夢給他造成極深的後遺症,溫知舒后怕地將眼睛眯成一條縫,膽戰心驚地朝外瞥著,生怕撞見和先前一模一樣模糊渾濁的黑。
溫知舒將緊闔的眼皮撩開一道縫隙,從貓眼裡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冷白斯文的臉,眉目寡淡,鼻樑高挺,嘴唇淡薄。
身上套著一件黑沉的大衣,蒼白的脖頸裸露在外,即便是在十二月寒冷冰霜的天氣,外出也沒有裹上一條保暖的絲絨圍巾。
溫知舒警惕的五官舒展開,從惶恐后縮的狀態下輕鬆起來,眉梢之間暗藏著驚喜,他手把一擰就將門輕而易舉地打開。
門外郁淮之頎長的身姿站得筆直,身後僅有的一些光亮也全然被遮擋住,只剩下灰暗黏稠虛影交錯的黑。
溫知舒表現得太過驚喜愉悅,這讓郁淮之眉間的冷雪融化些許。
「學長。」溫知舒心臟復甦又開始砰砰亂跳起來,目光忐忑中帶有不敢直視郁淮之的羞,「你怎麼在這裡?」
他從先前那種繃緊的狀況下脫離出來,重新換上一副常見的笑臉。
郁淮之從大衣的口袋裡抽出那件粉紅的信件,語氣冷淡:「你的信我看完了。」
溫知舒小聲地啊了一聲,視線又恍惚地落在那封整齊的信上,萬分局促地站在玄關處,明明他才是主人現在卻忸怩得跟剛進門的客人一樣。
溫知舒垂下淺茸的眼睫,是特地過來拒絕我的嗎?
「學長,其實我知道我的條件可能沒有別人那麼好,長相也很一般,但是——」他竭力想去挽救卻被人打斷,只見郁淮之用那雙濃黑到可以令人深陷的眼眸盯著他,一字一頓說:「我可以進去嗎?」
溫知舒這才發現郁淮之一直站在門口,一步也未踏過門檻,兩人居然傻愣地站在門口講話。溫知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郁淮之冰冷無機質的眼珠倏地跳動一下,抬步朝室內走了一步,門繼而被溫知舒穩當得關上,切斷室外烏泱泱的濃重黑暗。
門外。
一隻虛無黑煙纏繞勉強能看出人影的鬼物被刺破喉嚨釘在牆面上,紅燈籠的眼珠,嘴裡宛若深海鯊魚般鋒銳的利齒正在濕漉漉地滴著涎水,桀桀的嘶吼聲聽起來像女人咽下滾燙烙鐵后的喑啞笑聲,它雙手盡斷,看來是招惹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少頃,惡鬼蜷縮得越來越小,最後變成濃黑縹緲的陰氣,風一吹就消失殆盡,只留有一根潔白的類似指骨一樣大小的釘子,掉落在地上撞出一聲沉悶的響。
郁淮之朝門關處的方向偏了偏腦袋,神情漠然,他收回目光落在溫知舒那張耳朵燒紅的臉頰上。
溫知舒皮膚雪白細膩,臉頰發燙時染上的緋色十分明顯勾人,若隱若現的,隨著滾燙肌膚一同熨貼散發出來的——
鼻尖翕動。郁淮之又嗅到那股誘人的,獨特的,他身上僅有的香味。
他身上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郁淮之烏黑的眼珠迅疾地抖動一下,溫知舒接了杯熱水遞到郁淮之面前,柔軟的黑髮遮住可愛小巧的耳朵,他聲音小小的:「學長。」
「那封信——」溫知舒手指掐緊,指甲在掌心留下一塊淺淺的月牙痕迹,他腆著臉繼續說道:「你是怎麼想的呢?」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閉嘴。郁淮之說道。
充斥在身體各部位不停在叫囂的聲音終於安分下來,冒著氣泡沸騰的血液平靜下來,短暫地保持著溫馴。
郁淮之面無表情冷著臉,這種在教科書上稱為負面的情緒讓溫知舒臉色一白,支支吾吾地停下沒再說話,甚至也沒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對——」他正要道歉,甚至是在思考自己身為同性的告白會不會對郁淮之造成困惱。
郁淮之問:「信件上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溫知舒緩緩地點了下腦袋,又回想起信上並不含蓄的措辭,一下子讓他腦袋更亂了。
郁淮之卻不停止發問:「你說,想和我永遠在一起?」
溫知舒臉頰燒得艷麗,皙白的臉沾染上晚霞緋靡的色彩,他又點了點頭,忍住那種莫名的羞恥感,撩眼悄悄地望了郁淮之一眼:「是。」
他話一說完,只覺得眼前的陰影面積擴大,郁淮之稍微彎下腰來,保持著與溫知舒視角平齊的姿勢,眼白微微充血泛紅,郁淮之盯了溫知舒一會兒,溫知舒無措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學長——」
泛冷的吻就輕飄飄地印在溫知舒的臉頰上。
薄唇挨著溫知舒溫熱的透著馥郁香氣的肌膚上,郁淮之黑黑的眼仁縮成一個小黑點,喉結不受控制地往下滾動。
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
溫知舒覺得臉頰被溫熱的東西輕柔迅疾地碰觸了一下,表情詫異完全忘記自己該幹什麼。
郁淮之沒有待很久,可溫知舒在他離開后還是出於一動不動的狀態,他被麻痹的大腦努力回想學長最後那一句好是什麼意思,是答應他了嗎?
砰、砰、砰。
溫知舒伸手按在自己澎湃的胸膛處,跑上閣樓的狹小房間將自己埋在軟乎的被褥中,頭髮稍顯凌亂,嘴角卻是止不住的往上彎。
他沉浸在這一刻的喜悅中,竊喜,驚訝,期待,甜津津。
卻赫然忘記自己從未向任何人暴露過自己的家庭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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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淮之撿起溫知舒門口掉落的骨釘,臉色比在溫知舒面前時更加的冷肅,完全是一張從棺材里剛出土的死人臉,比面無表情還要面無表情。
你為什麼不把他搶回巢穴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郁淮之蹙眉警告,不許想。
你明明也想。
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方才的地方,把他搶回巢穴搶回去搶回去搶回去搶回去搶回去搶回去搶回去。
「閉嘴。」郁淮之終於不耐冷聲道,眼底漸漸瀰漫出絲絲縷縷的黑色戾氣。
四肢百骸到每寸肌膚、細胞、骨血、筋絡的教唆慫恿聲終於戛然而止。
明亮的路燈下,螻蟻般的螢蟲圍繞著燈泡四處飛竄。
光亮飽滿地照在郁淮之的身上,揮揮洒洒映出藤蔓浮動、生龍活虎、的怪物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