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異光乍現
自小就對各類文娛項目極具天賦和興趣的楊帆,一直自詡是個愛音樂的人,這或多或少和楊母秦慧英脫不了干係。剛學步沒多久的時候,楊帆就已經趴在那張直到前兩年才換掉的漆黑真皮沙發上看秦慧英在電視前載歌載舞,演唱至今還是包廂神曲的《舞|女淚》。或者是在他青春期萌動之時,瘋狂迷戀某個嘻哈小天王,整宿整宿的躺在那個至今想來都無法理解的一米高的巨大收音機前,直到把錄音帶播放到卡帶,向來一看課本就能睡著的他,竟能一周就背下那張磁帶12首單曲的歌詞。在楊帆單邊跳水的人生里,這應該也算是他記憶文字領域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了。
千禧年之後的頭個十年,對於楊帆來說,屬實是記憶深刻。第一次見識到周圍鄰居誠惶誠恐的焦急神情,因為一場傳播迅速的呼吸道疾病嚴陣以待。第一次從大人嘴裡聽說有個全世界都在翹首以盼的賽事將在幾千公裡外的首都舉辦,這是之前只看到過學校走廊上那些遙不可及的黑白畫像的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這個東方大國的力量,也會隨著周圍人激昂的表情開始屏氣暢想自己以後是應該當醫生還是當科學家,才能不負頭頂那面好像永遠不會染上一絲塵土的鮮艷旗幟。第一次在學校里聽到厚重哀婉的長鳴,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低頭佇立,雙目緊閉到無意間會扯動到眉心的神經,平日里最是插科打諢不服管教的幾個小兔崽子也會驀然安靜,那時候的楊帆真的有感覺到一股壓抑奔涌而來,好似胸口上壓著千斤巨鼎般的沉重。
即使現在依然向死狗一樣躺在床上的楊帆,看著手機就能迷迷糊糊睡著,睡醒了就想抽煙扒飯,距離兒時那種造福社會改變全人類的理想主義願景差之甚遠,就連像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這種俗不可耐的常規成功路徑也和楊帆屁點關係沒有。他依舊不以為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塊閃到不能再閃的金子,就是那條多年前朋友吹噓捧哏的金鱗。金子就算再暗淡那也是金子,金鱗就算落了淺潭那也還是金鱗。雖說現在楊帆自覺落魄迥然得無以復加,連上個廁所也是謹小慎微,深怕扯動到那條脆弱的下肢,他還是不願去低下他高貴的頭顱。
皇冠重新撿起,也許真的會面目全非。
沒錢的時候需要拿面子換錢,有錢以後可以拿錢換回面子,等到後來已經不再需要錢,面子本身就是錢。
曾經聽過某些金融大佬高談闊論類似「我不愛錢」、「我對錢沒有一點興趣」、「我沒有工資」這樣的話,楊帆當時咋一聽也覺得有點滑稽。後來才知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或許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吧,就算說出這樣超凡脫俗的話語也是那麼合情合理。楊帆很榮幸能有和那些大佬一樣擁有高尚的情操和遺世獨立的仙人姿態,區別在於他的面子一文不值,更別提能成為什麼硬通貨了。
受傷之後,楊帆曾經詳細的查閱過十字韌帶修復的相關知識,為復健做準備。按理來說,任何傷病戒煙戒酒都是首當其衝的,只是在這種艱苦的日子裡,如果還斷了精神食糧,那可能真的會讓楊帆有輕生的想法,所以最後決定只是戒酒。
這日是楊帆的生辰,臘月二十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出生在寒冬臘月的緣故,楊帆覺得梅花孤芳自賞桀驁不馴的氣質和他不謀而合。秦慧英準備了一桌好菜,珍饈在前也讓楊帆多日的陰翳掃去大半,興緻來了便與父親對飲了兩盅。
楊帆喝酒素來都是點到即止,記憶里依稀記得的幾次大醉都是在學生時代,或者是年輕時候不暗酒桌套路所導致的。南方人喝酒和北方人有很大區別,單論酒量自然是北方勝出一大截,但若是說套路那卻是性格隱晦深沉的南方人佔優。大學時有個隔壁寢室的晉西大漢曾經拎著一桶五升裝的白酒,在操場上對月飲恨,祭奠逝去的戀情,把一眾操場上散步的小情侶嚇的不輕。後來據說那晚有個一同對飲的余城小伙醉的不輕,當晚就給急救車送走了,打了三瓶葡萄糖才緩過來,那個晉西大漢卻還能和沒事人一樣夜不歸寢,後來據他私下透露那晚酒店的對弈異常激烈,鏖戰到凌晨四點都意猶未盡,酒精刺|激下的他身心都像是吃了藍色小藥丸般亢奮,讓那位體態豐腴的熟|女不得不連聲求饒。楊帆曾經與一個魯東虎妞來往密切,那虎妞經常私下約楊帆出去徹夜長談把酒言歡,美其名曰她有酒問楊帆有故事嗎,楊帆頭兩次還會傻乎乎的應付到底,後來真的是怕了那個把啤酒當水喝的山東虎妞。別人是一個腎在床上用,一個腎在酒桌上用。這虎妞倒好,楊帆的兩個腎都不放過,都想榨乾。楊帆這犢子這幾年混得倒是不怎麼樣,不過他那特立獨行的氣質,加上一米八五的挺拔身姿還有那若有若無的狡黠笑意,對那些天生自帶母性光輝和求知慾旺盛的少女確實有著致命殺傷力。
「兒子,生日快樂,來走一個。」父親楊德興舉起酒杯和楊帆碰了一個,面帶柔和笑容的說道。楊德興這幾日對於楊帆的態度也不像之前那樣擔憂了,看著狀態見好的兒子也是稍稍放心了一些。加上今天接了兩個大單子,跑了兩趟小長途,刨去成本后,他還能凈賺小千把塊,這對於開了二十幾年貨車的楊德興來說,已然非常滿意,今天又是兒子的生日,理當更加開心。
「爸,你這已經快半斤了吧?你可得悠著點,等下我媽看到又要不高興了。」楊帆見父親興緻頗高,也回應以他自覺無懈可擊的乖巧微笑。
楊德興夾起一塊豬頭肉,放進嘴裡砸吧砸吧嚼起來,可能是因為豬肉的火候不夠,有點塞牙的緣故,下頜的咀嚼的幅度有點誇張,滿不在乎的傻笑:「知道啦知道啦,今天不是你生日嘛,多喝點又不礙事。」
楊帆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即使知道自己父親還不至於到酗酒的地步,但是貪杯是出了名的,好幾次外出和朋友喝酒都是在廁所扣了又吐吐了又扣,母親對此已經不止一次找楊帆談過,讓他勸勸自己的父親。楊帆作為一個兒子,最多也只能是在喝酒的時候幫父親從旁稍作勸導,其他的話是真的不好說,也不能說。同樣身為男人,自然知道一醉解千愁的道理,父親肩負著家庭的重擔,楊帆還有一個正在讀初中的弟弟,父親在外討生計的壓力可想而知,唯一的消遣也就是每天晚上回家小酌一杯,那大概就是父親一天中最輕鬆快樂的時候,楊帆不想把父親最後的快樂也給剝奪去了。記得父親曾經一次酒後閑談的時候,楊帆得知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是抽煙的,不過抽了幾年就戒了。據說是已經過世的爺爺嚴厲訓斥了他,說酒和煙只能選一樣,在老一輩眼裡香煙就是類似鴉|片的存在,深惡痛絕。楊帆的爺爺育有四子,都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孝順,父親自然不敢忤逆爺爺的意思。就算是現在,身體還算硬朗的奶奶總是會經常來找父親訴說一些街坊鄰居口口相傳的小道消息,或者是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往事,父親雖然很不願意聽奶奶嘮叨,但還是會面帶微笑的連聲說對,說到共鳴處也會義憤填膺,感慨那個年代的不容易。
楊帆晚上也就是只是喝了二兩白酒,那個感覺非常舒服,是那種在相對理智的範疇內的小小放縱。楊帆也會經常和朋友聚會,一般也都會喝酒,不過他一直不喜歡喝醉酒的感覺,或者是說喝多了的感覺。因為那幾次為數不多的酒後放縱,不拘儀態,其實楊帆當時都知道自己在幹嘛,還是會覺得自己那時候好像一隻狗在狺狺狂吠。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楊帆總能感覺自己可以跳脫出當前的狀態,然後像一個陌人安靜的站在自己身旁,面帶深不可測的隱晦笑意看著自己,好像在對他的軀體腹誹些什麼。
「爸,你少喝點,我先回房了。」楊帆手撐著桌面艱難起身,拄起拐杖準備上樓回自己房間。
「哦哦~你上樓慢點啊,手一定要扶著欄杆,等下要拿什麼就叫你媽。」楊德興呡了一口白酒,看著楊帆行走起來已經明顯輕鬆許多的背影,愣愣的在想著什麼。
現在楊帆都是回自己房間睡覺,樓下的硬板床是真的睡不習慣,他上樓的速度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龜速了。他走到房間的窗檯前,看到窗外掛著一輪圓月,其間有一抹蒙蒙薄雲從月前飄過,給她憑添上幾分嬌媚羞赧,周邊只有幾點淡星,似不敢與其相聚過近,落了下成。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古人誠不欺我。
因為楊帆的房間還是老式的裝修風格,並沒有配置落地窗,窗戶是帶著窗檯的。他把拐杖靠在邊上的牆上,雙手輕輕撐住窗檯,立於窗前,欣賞這難得的月色。許是今日心情尚可,又喝了點酒,眼中的圓月也是格外嬌媚可人。
忽而不知是錯覺還是幻象,楊帆竟感覺渾身一陣激靈,像是被誰在暗中窺探般的不自在。楊帆一個人在房間一般不會開燈,他喜歡一個人在漆黑靜謐中獨處的感覺,可他還真的像個傻子一樣向四周張望了一番。
「奇怪~」楊帆暗自呢喃道,難道真的是自己的錯覺?
楊帆重新將目光放回那輪圓月上,瞬間那種奇特的窺伺感又猛的冒出來。
「總不能是你吧?」楊帆看著那團皎潔自,哭笑不得自言自語道。
楊帆注視著現在已經不再被薄雲遮擋的那輪圓月,明澈皎潔中略微有疵雜忽明忽暗。他屏氣凝視,想要把那丁點黑色看的真切,隨之而來的是那種熟悉的窺伺感也愈發強烈。
霎時楊帆自覺雙腳開始輕盈,身體里像是有種東西在不斷上浮,從丹田開始翻滾上移,直至到達天靈蓋后即將要呼之欲出。
楊帆穩住身形,閉眼猛烈甩動自己的頭,想要驅散這種怪戾的感覺。身體里的那股東西似乎感覺到了楊帆的想法,撞擊頭頂的力道不減反增。
「啊!」楊帆捂頭低吼,想要對這股霸道的奇異氣息做垂死掙扎。
倏然楊帆頭頂的那輪月色開始異象乍起,四周原本聖潔的月光開始猛烈震動亂竄,猶如翻江倒海般的不受控制,隨著波動的頻率劇烈到無以復加之時,從那點黑色雜疵處激射出一束絳紫色光柱,妖艷詭異到神鬼莫測,直向楊帆襲來。
楊帆感覺到頭頂的光線急速變化,趕忙退去雙手看向上方,與此同時,那道光束也已沖至楊帆面門。
「給我滾開!」楊帆單手撐地,另一隻手掌心朝外向前伸去,試圖擋住那道絳紫色光束。
對面的詭異光束已然無視楊帆此等血肉之軀的掙扎,轟然刺入楊帆的掌心,隨後直插他的眉心而去。
楊帆睜大雙眼,眼窩中滿是不甘驚恐。此時絳紫色光束已經刺入楊帆眉心,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強烈燥熱,於眉心處迅速鋪散開來。
楊帆驀然猶如靈魂出竅,呆坐在地上,雙目痴痴望向頭頂的那抹已經恢復往日靜謐的皎潔。此時楊帆的瞳孔已是與那道光束那般的妖艷顏色。
眼中的那抹深邃殷紅已然如這夜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