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春年少
楊帆對於兒時那段尚且懵懂無知的記憶,大部分是夏日的夜晚蜷在那張老藤椅上發獃,一邊聽著大人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母親會在一旁用那把缺了一角包邊的蒲扇隨意地幫他驅趕蚊蟲。那時候的學業壓力尚且輕鬆,聊勝於無,父母並不會時常督促楊帆去看書學習,童年的時光還算是逍遙愜意。記得那會兒的蠟燭算是緊俏商品,這還要歸結於那個年代的電力供應還未像如今這般便利,哪天晚上沒有停電才算是怪事哩,平時只賣五毛一根的蠟燭每逢停電能漲到一塊二。
在估摸即將進入中夜時分,院中躺椅上的楊帆睡意朦朧,忽的會聽到遠處傳來滿含歡喜的起鬨聲,隨後身邊就會迎來久違的光亮。這時母親就會看楊帆並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便會笑著搖搖頭,然後俯身抱起他回自己房間。反掛在母親身上的楊帆,歪頭枕著母親的肩角,透過睡眼隱約能看到半空的皎潔閃著不同以往的光芒,他的嘴角便會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竊笑,許是對自己jian計得逞的小小偷|歡,又或是那玉鉤生的嬌婉,有其相伴入眠便心生無限快意。
梨花帶雨爭嬌艷,芍藥籠煙騁媚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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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平市的夏日相較於其他南方城市,已經相當涼爽,四月的午後還是會有零散路人在鱗次櫛比中往返,步幅略微顯得急躁,這是南方沿海城市特有的生活節奏,總是顯得不多的時間更不願消耗在奔波旅途中。
臨平十三中在這個沿海的二線城市並不算是出類拔萃,至今還未出現過幾個能為學校升學率帶來顯著提升的學霸式人物,在這個只要但凡有點家底都想直接送子女一個遠大前程的目標導向型地域,十三中一直處在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境地。
學校門口的傳達室里保安架著雙腿,靠在椅子上小憩,帽子歪歪斜斜的罩在前額上,不想讓午後還算刺眼的陽光影響自己的睡意。一整排的四層教學樓立於校園中心巨大花壇的左側,過道上並沒有看到老師學生的身影在走動。教學樓後面的過道邊,栽滿兩排枝葉茂盛的桂花樹,現在還是四月,還不能見識到桂花盛開的瑰麗景象。站在桂花樹下仰頭便能看到教學樓的窗口,四層樓中半數窗戶是開著的,時不時會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或者對於頑劣學生的訓斥。幾個學生受不了講師的聒噪,探出半個腦袋,查看窗外有無路過要一起逃課的相熟夥伴。
「都聽懂了吧?好,接下來我們來看下一題。若x是三角形的最小內角,則函數y=sinx+cosx+sinxcosx的最大值是多少。」三年八班的教室里傳出老師講課的聲音,講台上的女老師估摸著大概30多歲,身形單薄,或者其實只有二十幾歲只是不shan打扮讓人看著像這個年紀的高知女性,一頭齊肩的泡麵卷配上一副厚重到實際度數估計能讓大部分人咋舌的黑框眼鏡,透過鏡片的折射,底下的雙眼依舊迷成了一條縫,只有在不經意間看到不順眼的頑劣男生時,雙眼才會稍微撐大,讓人發現她的銳利目光,一身從頭到腳的黑色職業中性套裝把理科女的嚴謹認真發揮到了極致,口中向前凸出的兩排牙齒在快速合上又閉攏,看得出來她的講課風格雷厲風行言簡意賅,「這是個非常常見三角函數求最值的問題,顯然這是個送分題,前排的幾個同學肯定記得在昨天的高考模擬真題里我們剛做過一模一樣的題目,如果這個題目被扣分了的同學自己要好好反思一下,距離高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也沒時間和你們廢話教育你們要好好讀書。好,接下來我叫個同學來說一下這個題目的答案。」
有幾個學生一開始還在裝作認真聽講,時不時還會煞有其事的點頭表示肯定,當講台上的女老師要點名的時候便馬上把頭埋進了桌前猶如小山一樣的書堆里,只有前排幾個學生還依然胸有成竹的端坐著,最後排的幾個學生甚至自始至終都未曾抬頭看過老師,更不知道現在在講哪個學科的試卷。
「楊帆。」講台上的女老師看底下的學生沒有動靜,便望向後排窗邊的一個位置,僅僅只能看到小山一樣的書堆後面露出一團黑色的頭髮,其實她也不清楚這個學生是不是叫這個名字,她是前不久才分過來帶這個差班的,就只是記住了幾個學習比較好的學生的名字。
那個位置周圍的一圈學生都轉過頭看過來,像是在等待一場大秀。
只是遲遲沒有人回應女老師的話,饒是養氣功夫上佳平時也是極好說話的女老師也略微有些扛不住這樣的尷尬氣氛,在學生時期便是年年全額獎學金的她還不曾讓別人這樣無視過。
「楊!帆!」女老師把原先的音量提升了20個分貝,一字一頓的低沉厲斥道,這時底下的學生已然察覺這位平時不苟言笑的女老師正在竭力壓制即將噴涌而出的怒火。
啪!
一個位置正好坐在楊帆前一排的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趕緊拍了一下那個趴著的腦袋前面的那堆書本。
「到。」書堆後面傳出急促驚詫的喊到聲,隨後一個身影從那垛書堆後面彈了起來,身體前後晃動顯然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一隻眼睛上的眼皮擠了半天才把眼珠露出來,右側的臉頰上還掛著兩條緋紅的褶子。
「你來講一下這個題目。」女老師稍作平復即將爆發的怒意,淡淡說道。
「啊?」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楊帆一臉懵逼,快速看了一圈四周的情形和對面那個在記憶里已經模糊的身影,半天沒從愣神中緩過勁來。
講台上的女老師猛的甩下粉筆,粉筆瞬間落到講台桌上,后又斷裂成兩半,彈起崩到第一排的一個眼鏡男臉上。那個眼鏡男頓時被嚇了一跳,瞬間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憋屈憤懣,卻又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只好低頭看桌上的試卷,隱約還能從試卷上看到一兩灘透明字跡。
「選~b?」還處於蒙圈狀態的楊帆已經顧不得去考慮自己現今處於何種詭異處境,只好先應付眼前的當務之急,不知道選什麼就選b,試探性的回答道,說完還用天真呆萌的眼神巴巴的望著講台上的那副黑框眼鏡,視圖從厚重模糊的灰色鏡片中看出接下來的情勢發展。
「你給我站著!不知道還敢上課睡覺,你也是沒得救了。」講台上的女老師顯然對這樣的回答有了心理建設,楊帆的話語剛落她就已經接上話茬,並且佯裝出一副十分怒其不爭的語氣,並且開始掃視選出下一個幸運兒。
楊帆習慣性的白了白眼,嘴裡還無聲的念念有詞,撅著嘴巴嘟囔的樣子挺賤兮兮的。
「錢鴻剛。」女老師把目光鎖定在楊帆身邊的白凈男生臉上,並且吸了一口氧氣,希望接下來能不要讓自己再有大動肝火的機會。
楊帆身邊的男生緩緩站了起來,寬大的校服把他的身軀襯托的更加清瘦,額前一片整齊的平劉海讓他顯得格外溫良恭儉,黑款眼鏡下圓圓的小眼睛不敢直視女老師,躲閃的看著自己的試卷,「應該是選c,吧?」
錢鴻剛遲疑了一會,吞吞吐吐的說道,而且還在最後的那個「吧」字前面停頓了許久,然後把尾音拖的奇長,似乎這樣就能增加自己所說答案的準確性。
「唉~」女老師重重的嘆了口氣,一臉愁容,然後隨手撿起講台桌上的半截粉筆,「我再叫個選a的,你們就把錯誤答案湊齊了。算了,都坐下吧,認真聽我講一遍,個別同學上課不許睡覺,不然真的連專科線都上不了了。」
「三角形的最小內角是不會大於π的三分之一,所以這道題我們完全可以用換元的方法來解決···」女老師轉身開始在黑板前開始唰唰的寫起解題思路。
楊帆一聽可以坐下了,終於如釋重負,畢竟站著上課對於他這類從來不把考試當回事的「個別」學生來說,和坐著上課完全沒有區別,甚至還有點刷存在感的小雀躍,只是不知道下課還有多久,坐著總比站著舒服。
錢鴻剛也一併坐下來,滿臉尷尬默然。
楊帆見狀,錢鴻剛是自己高中的死黨,見他這幅衰樣,便想說兩句安慰的話。
楊帆便故作感同身受,假模假樣安慰道:「剛哥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可咋辦呀。晚上給你加餐,你最愛吃的香腸管夠。」
錢鴻剛對此並沒有放在心上,輕扯嘴角勉強笑了笑:「多謝。」
「嘿嘿~」楊帆見錢鴻剛並沒有氣急敗壞,反而有點小小的失落。
於是乎楊帆便提手就以略微狂野之姿直往後者的腰間殺去,想要惡作劇一番。
「卧擦!」頓時一聲炸雷響徹數十平的滿座教室,不知為何在那一瞬間,方圓兩公里內都變得異常安靜,原本此起彼伏的講課聲音也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周遭的學生憑著耳力辨位紛紛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講台上的女老師也正好停下手上的板書,轉頭望向一個方向。
此時錢鴻剛的雙頰緋紅,連帶著耳鬢處的那珠圓潤軟肉也像是被蒸熟一般,他的左手正放在自己的腰上,正抓住某人的賊爪子。
而爪子的主人正掛著jian計得逞的得意邪笑,雙眼卻滿是無辜神情地望著四周轉過身來張望的學生,一幅不知道他們幹嘛看向自己的表情。
「錢鴻剛!」講台上的女老師瞬間暴怒,那原本實在讓人看不清的眼睛此時快要炯閃閃的跳出到鏡片的外頭去,雙手撐在講台桌面上,壓的桌子嘎嘎作響,嚇得第一排的那個眼鏡男趕緊拿了本書擋在面前,不敢去看女老師的表情,女老師低吼道,「你想幹嘛!」
錢鴻剛垂著腦袋端坐著,眼睛就盯著試卷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轉頭看了看旁邊楊帆,便不再說話。估計現在錢鴻剛心裡正在琢磨自己的爹媽幹嘛把自己的名字起的那麼霸氣側-漏朗朗上口,被點名的時候也太有存在感了。
「老師在問你話呢,你怎麼不理她呀?。」楊帆把頭埋到那垛書本後面,側著腦袋,壓低聲音說道,臉上的表情異常豐富,一會擠眉弄眼,一會樂不可支。
講台上的女老師看著對面的兩個學生,和他們一系列的小動作,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厲聲呵斥道:「你們兩個給我消停點!」
楊帆低著頭,笑到對快岔氣了,卻要憋著不發出聲響,整個人不住抖動。
錢鴻剛惡狠狠的瞪了旁邊的楊帆一眼,隨即轉過頭憋屈回應老師道:「哦。」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年輕真好。